高行周帶著兒子與安之虎進入云州城。
太陽西下,城內燈火漸張,進入帥府,馬小春代張邁來迎,將高懷德兄弟與安之虎安置在偏廳,引了高行周進入后園,后園中設了一頂巨大的帳篷,帳篷中排布了一個碩大的沙盤,一員環首豹額、手有殘疾的猛將按刀侍立在旁,高行周便猜那是去年關中大戰中作為奚勝副手而聞名的陌刀將劉黑虎,另有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身穿寬緩衣袍,正在燈火之下看沙盤。
高行周在馬小春指引下上前,知眼前人就是張邁,推金山倒玉柱,當場拜伏在地,張邁回過頭來,單手扶起他道:“不必多禮,這位就是白馬將軍了?可見著令公子了?我本來打算設法讓將軍一家在云州團聚,但洛陽路遠,恐怕老夫人身子扛不住,因此只安排了令公子北上。”
高行周淚水登時流了下來:“元帥如此見愛,行周萬死亦不足報元帥深恩之百一。”
張邁哈哈笑了起來,道:“不用說這么文縐縐的話,我平時和楊易薛復他們,也不這么說話的。你高家名聲不錯,軍馬入晉北以后也未曾擾民,軍律嚴明,和杜重威那些家伙不一樣,可見三千白馬騎士都是燕趙好男兒,我不愿意漢家英銳子弟自相殘殺,作出這么多的安排,是要盡量為華夏武人保留幾分元氣,并不是為了你一個人。”
他這話挑明了自己并無市恩之意,但高行周聽了反而更加敬重,又聽張邁將自己與楊易薛復相提并論,隱隱又多了幾分竊喜之意,高行周道:“元帥胸懷廣大,行周感佩萬分。從今往后,白馬銀槍愿為元帥效死,鞍前馬側,唯元帥號令是從!”
張邁一喜。又笑道:“也不只是為我,咱們要建立的這個國度,是大家一起的事業,不是為我一個人。你愿意加入,這個國家便有你的一份!”
高行周聽了惶恐說:“屬下不敢!”
張邁愕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笑道:“我不是那種與你平分天下的意思……罷了。以后你慢慢便明白了。來,先看看這個沙盤。”
高行周只看一眼,便知是包括燕云在內的河北、河東總地形,他心中一凜,暗道:“元帥果然有意用兵兩河。”
張邁指著沙盤,說道:“你來看看現在我們和石晉的對峙局勢。”
高行周道:“屬下在岱海時。聞說薛都督已經揮師南下,只要薛都督抵燕,到時候,都不需元帥出手,北征大軍挾破敵之威,旌旗到處,幽州轉眼易手。杜重威之流,土雞瓦狗耳!”
在岱海的后期,天策軍漸漸將軍情向高行周敞開,因此他知道唐軍在云州的兵力比起幽州晉軍來并無優勢,但若薛復南下,那就不一樣了,不論兵力,只是雙方士氣之升降。就足以挾勝破敵。
張邁道:“我一直未將上京大捷的消息正式公開,就希望到時候有這個轟動效果,不過……你可知道最近的因為幽州之事,中原的輿論大為動蕩?”
高行周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最近的輿論事件發生后,張邁肯定已有鯨吞中原的念頭,趕緊道:“此事屬下也聽說了。如今石晉的兵馬分布,劉知遠鎮西都,杜重威在燕云,石重貴在雁門。再除去于邊境防備吳楚的人馬,余下可戰之兵便皆在洛陽了。河北、山東,空虛無比,加之如今物議沸騰,此時若能揮師南下,以兵馬分略各地,豈止幽薊也,便是河北、山東,亦可輕易得手,甚至大勝之后轉而向東,洛陽亦非不可得!”
他說到這里,連自己也感興奮,若依此行兵,這可是鼎革大戰,數月而平定中原也未可知!不但是他,旁邊劉黑虎也是兩眼放光!
張邁聽到這里,卻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
高行周問道:“元帥有難處?”
“是難處,更是可惜……”張邁說道:“當下的大勢,的確對我軍大大有利!石晉如今不管是民間抵抗意志還是軍隊的作戰意志,都低落到極點,如果開戰,我幾乎敢斷定我軍必勝!但是……石敬瑭雖然已經露出致命破綻,而我軍卻也是舉步維艱。”
“舉步維艱?這是為何?”
張邁敲著沙盤,說了兩個字:“糧食!”
高行周聽了這兩個字,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果然張邁繼續道:“我北上之時,鄭渭曾對我名言,甘隴兩年之內無法承擔起大規模戰爭了,因此我此次北上,帶的人馬便不多,如今在云州的局面,主要是整合這邊既有的人馬。而漠北漠南那邊,你可知道大漠如今如何了?”
高行周搖了搖頭。
“大漠南北,萬里草原,馬尸遍地,餓殍遍野!”張邁嘆道:“過去兩年的連番大戰,摧毀的不止是契丹,這片土地無論胡漢都遭受了重大災難,而漠北受災尤重,今年的春夏兩季,本該休息養牧的最佳季節,卻被我們強行催逼,透支了未來數年的民力畜力,這一場浩劫如今還在持續,如今秋天快到了,胡天八月即飛雪,剩下這點時間是不夠漠北恢復生機的,這個冬天只怕還要繼續死人。此劫過后,漠北諸部沒有三五十年別想恢復元氣……”
張邁是在感慨,而旁邊劉黑虎聽了卻重重哼了一聲鼻音,在他看來,那些胡虜死得越多越好,只恨不能死絕了!只是張邁說話時,他卻不敢插口。
張邁似乎從劉黑虎的一哼中就猜到了他的情緒,嘆息轉為微微一笑,續道“如今薛復止步于中京道,一半是出于我的命令,同時也是在整編各部,為今年過冬做準備了。”
高行周道:“也就是說,甘隴、漠南,都沒有兵糧可以支撐我們打仗了。”
“是。”張邁道:“這個死結,至少今年是絕對無法解決的了。甚至到明年,除非甘涼秦西大豐收,否則也是難,難,難!所謂三年耕種而有一年之積。接下來我們真要在不破壞民生的情況下發動戰事,至少也得在三年之后了。”
軍隊就地駐扎和行軍打仗,對軍糧的耗費是不一樣的,張邁麾下六路人馬,可以因食于晉北,放牧于敕勒,但若要行軍出征。所耗費的軍糧便以數倍計,若再加上薛復南下,光靠晉北絕對支撐不起了。
但如果現在罷戰,便會給了石晉一個喘息的空間,讓他消化內憂以及對天策破遼帶來的恐懼效應。
軍事行動也是有慣性的,一旦停止。再要啟動興兵,無論內外又都得花費巨大的力氣,且如今石晉的國防線基本完整,洛陽有崤函之固,河東有雁門之險,幽州對北對西也都有關隘城防,若讓石敬瑭緩出手來整頓了內患。再引契丹為援,那時天策再要強攻,又得花費巨大的力氣。
說到這里,即便以張邁樂觀的性格,也不禁有些黯然:“石晉如今內外空虛,就像一個搖搖欲倒的病人,我只要再加一指之力就能推倒他了,可偏偏我就是伸不出手去!嘿嘿。我從安西起兵,從來都是天不取,我也逆天強取!這一回也是逆天,卻是老天爺給了,我卻沒力氣拿!”
高行周看著沙盤上河北方面粗略的擺設,猛地跪下道:“行周有一計策,可收河北、山東!”
張邁笑道:“以我們此時的兵力與軍威。取河北容易,收山東不難,但沒糧食啊!”
“有糧食的!”高行周道:“孫子云:食敵一鐘,當我二十鐘!只需取得石晉屯糧。便可用兵!”
張邁大喜道:“石晉屯糧?糧在何處?”
高行周道:“此次石敬瑭用兵,以河東存糧供應西路人馬,以山東、河北存糧供應東路與中路,山東以及冀東的各路糧餉,皆用水運,由永濟渠北運,主倉位于定遠軍,此處有供五十萬人半年之糧,倉名平幽!冀中冀西征集到的糧草,屯于定州,倉名曰共濟,可供十萬人二百日之用。東路人馬,糧食都從平幽倉取用。中路人馬,糧食則從共濟倉取用。兩倉均由杜重威總體掌控,而共濟倉之權,屬下專之,守倉人馬亦是屬下奏請委任,若能以一支奇兵南下,襲取共濟,則損石晉之余,而我軍一戰之資可得。”
張邁問道:“若我給你便宜之權,你有幾成把握?”
高行周道:“敢問元帥,靈丘縣如今到手未?”
張邁道:“先前折德扆南下,靈丘縣白云寺武僧起事,占領了縣城,如今全縣上下都已經奉行云州這邊的號令了。”
“若是如此事有七成以上把握了!”高行周道:“靈丘再往南,那就是屬下的故里,宗族在那里,故舊也在那里,元帥如今又得人心,屬下到了那里,宗族故舊便都會為我掩護,輕騎走小路奔襲,四日之內可抵達共濟倉,若守倉者仍是屬下部將,一言可開,若守倉者已經易將,奇襲之下,亦有極大機會可以得手!只是……”
“只是什么?”
高行周道:“只是這一去,屬下便是魚歸河海,游子歸家,元帥能信得過屬下不?”
張邁哈哈大笑,道:“石敬瑭如今弄得整個中原天怒人怨,如果這樣你都還不肯背棄他,那就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的問題了。我不但是相信你,更是相信我自己!”
當天晚上,張邁又與高行周議定了若干調兵遣將的細節,將云州現有的面餅、肉干等行軍物資全部調給了他,同時向東、南派遣虛兵,讓接近幽薊地區和雁門關的縣城、堡寨每日增加旗幟,擴展營寨范圍,作出增兵的姿態。
果然杜重威和石重貴都以為張邁準備進攻幽州和雁門,大為緊張,這時高行周卻曉行夜宿,朝東南而去——這條道路,正是他當初北上時走的路徑,熟得不得了,行軍速度極快。此事張邁做得絕密,直到高行周抵達靈丘縣,楊光遠李彝殷等才都知道。
高行周到達靈丘縣之后,仍然偃旗息鼓,將大部隊交給安之虎,自己率領八百輕騎為先鋒,不走大道而走小路。他們高家本是山東人,后來到幽州為官,便全家遷往幽州,之后又遷往常山,至于前往洛陽,反而是近幾年的事情。像高思繼這樣身居高位、手握權柄的人物,一人動。部分宗族也會跟著動——因他權力所在,也將是宗族的利益所在。且高思繼又是舉世聞名的槍法名家,因此不但有宗族,有仆從,還有弟子,不但有故舊弟子跟著他移居于此。當地豪強子弟也有不少拜他為師。
因此這一路上果如高行周所說,不是他的宗族,就是他的故舊,白馬銀槍團到了這里,何止如入無人之境,簡直就是魚游暗河,全無聲息地就到達磁水上游。之后沿磁水向東南行走,當晚就到達共濟倉附近。
共濟倉是倉也是砦,砦中駐扎有五千兵馬,高行周的先鋒只有八百人,他叫來兒子道:“現在中原都傳我死了,我忽然現身,只怕會引起騷動,你且試著去叫門。若砦內還是劉彥超,你伺機行事,看看能否引他投誠,若不是劉彥超,你就以從云州脫難回來為由,設法入內,舉火為號。與我里應外合。”
高懷德答應了,引了三十余騎連夜扣門,砦門上守軍急問是誰,高懷德看看砦門官眼熟。怒吼道:“沒眼色的東西!不認得小爺了么?”
那砦門官果然認得高懷德,叫道:“哎喲!這不是我們的白馬少爺嗎?”
只是軍律所在,不敢就開砦門,急忙派人去請鎮倉使,不一會砦門大開,一個中年將領帶了幾個人就趕了出來,高懷德認出是劉彥超,見他不但盔甲全無,一只腳甚至沒穿鞋子,便知劉彥超對自己情分未減,叫道:“彥叔叔!”
劉彥超看到高懷德疾奔過來,眼睛就濕了,叫道:“我的好少爺,我的好侄子!你……你怎么逃回來的?都說將主給張邁殺了,頭顱都掛在了平安城,我聽到消息后五內如焚,只道你也遇害了。還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他只道高懷德是逃回來的,就要帶他入城,高懷德一只手幫住劉彥超的肩膀,說道:“劉叔叔,這次回來的不只是我呢,后面還有幾百位哥哥呢。”說著揮了揮手,一騎飛奔沒入黑暗,不久便聽馬蹄聲響近。
劉彥超是隨高懷德他爺爺出身,對高行周半是兄長,半是仆從,有這情分,他對高懷德便毫不懷疑,聽到馬蹄聲也不緊張,不久七百余騎奔近,果然都是白馬銀槍團的兄弟,高行周隱藏于人群之中,并未現身。
劉彥超大喜,說道:“兄弟們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來,快進來,好好歇息歇息,傳令,燒湯造飯!讓歸來的兄弟們吃頓好的!”
說著便擁著高懷德入砦,進入議事廳,一時也沒注意好幾個白馬校尉跟了進來——何況這些人劉彥超也都熟識,入廳后,早有仆役送來鞋子,劉彥超才一邊穿鞋子,一邊問道:“好侄子,之虎怎么樣了?”
“虎叔沒事。”
劉彥超又是一喜,跟著又是一陣黯然,躊躇著道:“那日將主殉國的消息從洛陽傳來,我當時便天旋地轉,痛叫嘔血,急派人趕往洛陽,誰知前兩日洛陽又有消息傳來說府里遭了大火,府上好幾個人都在大火之中失蹤,連……”說到這里,劉彥超竟說不下去。
高懷德腦子靈活,馬上反應過來,心想那場大火多半也是天策的密子所為,造成高家數口人失蹤的假象,雖然此事一查多半會有破綻,但已足以拖延時間了。
因為知道奶奶和母親并沒有在火災中出事,因此高懷德便不擔心,笑了笑道:“不怕不怕,那火燒得好!”
劉彥超瞪著高懷德,心想這孩子怎么不知輕重,只是一時之間還不知是否要將噩耗告訴他,吩咐仆役道:“去拿酒來!”心想先灌高懷德幾碗酒,再說事情讓他好接受些。
卻聽高懷德道:“彥叔,這次不止我回來,還有一個人,彥叔見了會更歡喜。”
“誰?”
穿著普通士兵袍服的高行周聞言便從門外走進來,劉彥超整個人跳了起來,叫道:“將主……你……你沒死啊!”
高行周微微一笑道:“沒死。說我自刎殉國,是張元帥故意傳出來的謠言。”
“張元帥……”劉彥超臉色微微一變:“將主,你……”
“沒錯!”高行周更不隱瞞,說道:“我被困金河山。懷德將云州發生的事情帶回來告訴我后,我便知道石敬瑭氣數已盡,如今我已棄暗投明,領了元帥將令,興兵南征,第一站就是要取這共濟倉!彥超,你我名為上下級。實為兄弟也!可愿意隨我效忠張元帥,共成千秋大業!”
這時議事廳內已有四五個白馬校尉,劉彥超的手下只有兩人,且這兩人也都是高行周的舊部,五代時期,各路兵將大多擁兵自重。高行周對劉彥超來說不只是老上級,更有主從之份,是他的大靠山,當初高行周“死訊”一傳來,劉彥超便感覺自己靠山塌了,情知若不能找到一個新的靠山,降級罷權便是遲早的事。不想這時高行周突然出現,而且已經棄晉投唐!這時天下大勢,人人皆知唐強晉弱,石敬瑭麾下不知多少將領其實早有棄主西投之心,只是投靠無門罷了。
因此劉彥超只是經歷了一開始的震驚,馬上醒悟過來,跪下道:“將主啊!老將主待我恩重如山,高家對彥超來說就是天。莫說將主是要帶我們去走一條富貴道路,就算是赴湯蹈火,將主在前面走了,彥超在后面肯定就跟著跳!共濟倉這五千兵馬,從現在開始就是將主的了!”
高行周大喜,將劉彥超扶起來道:“中原最近發生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石敬瑭這條船就快沉了!你我能在沉船之前轉投天策。那是天大的緣分!龍驤元帥又是不世出的圣主,我等能夠追隨他,他日必有一番新的功業!”
劉彥超連聲稱是,這時仆役端了酒進來。看到高行周坐在最上面,不由得怔了。劉彥超罵道:“沒眼色的東西,沒看見將主么!還不過來磕頭!”那仆役急忙上前磕頭,劉彥超一邊給高行周斟酒,一邊道:“今天真是高興,今晚咱們也別睡了,一邊喝酒,一邊聽將主給我們仔細說說別來之事。”
高行周按住酒壺道:“飲酒且慢,如今砦中校尉,可還都是老兄弟?”
劉彥超臉露黯然道:“自從將主的‘死訊’傳來,杜重威那邊已經開始往我們這里安插人了,只是被我硬生生頂住了,也虧是如今天策大兵壓境,杜重威大概也怕引起變亂,因此沒動用霹靂手段。但若是將主不來,再有一兩個月的功夫,我老劉只怕也要被閑置了。”
高行周道:“既如此,那就將杜重威安插進來的那些人先請進來喝酒如何?”
劉彥超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正該如此!”
他當即傳下命令,叫來七八個中級將校,那些人高行周個個面生,他們也都不認得高行周,其中一個一進門就嚷嚷,原來他收到風聲知道劉彥超連夜開了砦門收容“逃兵”,因此言語譏諷,暗刺劉彥超不知還知不知道軍律!
但他們的譏諷話沒說完,就陡然發現議事廳的正位上坐著一個不認識的人!劉彥超這個鎮倉主將反而在旁邊侍立,一時暗叫不好,高行周雖是微服,但其大將氣度不是瞎子便都看得出來,那七八個將校以為是上面派下來的大將,一個兩個便都噤若寒蟬。
高行周揮手道:“帳前無禮,拿下!”
十幾個白馬將士涌上,兩個拿一個,將所有人都捆翻了,那七八個將校都不敢反抗,只是大叫求饒,又請問座上是哪位將軍。
高行周笑道:“我是高行周。”
那八個將校一聽無不臉色大變,高行周道:“我不愿殺人,但今夜卻只能從權。”一揮手,白馬將士早將人塞住了嘴巴,拉下去一刀一個。
高行周帶來的八百人盡是精銳,又是從劉彥超手中接過的兵權,因此只花了半夜功夫就將五千兵馬拿到手中,這時白馬銀槍團又有第二撥后續人馬抵達。
高行周清點賬目,知道自己離開之后,倉中糧草并未它調,一時喜上眉梢,對劉彥超道:“有了這批糧草,你我這場功勞足以在天策軍中立足了!”
劉彥超也是歡喜,說道:“老劉別的不知,就知道跟著將軍,肯定沒錯!”頓了頓,又道:“定州離此只有三十里,城內守軍不過四千人,如今南北州縣又全無動靜,肯定是還不知道共濟倉已經易手。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將主,不如我們將定州也取了吧!”
高懷德忽然道:“取定州,還不如去取平幽倉!”
高行周一個愕然,道:“你說什么?”
高懷德道:“天策缺的是糧食,不是兵馬城池啊。河北一馬平川,易攻難守。天策剛剛大破上京,軍容鼎盛,揮師南下那是橫掃千里,多一個城池少一個城池又有什么所謂。但如果我們取了平幽倉,那這場功勞可就大了去了!”
高行周素性謹慎,這次奇襲共濟倉,說是奇襲,其實無驚無險——不但一路之上智珠在握,而且就算所謀不成也不會被困死,因此他才敢向張邁請命。但要他再襲平幽倉,那就非其穩重性格所敢謀。
劉彥超也是被高懷德這一計嚇了一跳,道:“太冒險了吧。從這里到平幽倉,還有橫跨整個祁州,整個深州,以及整個定遠軍,這一路去,可就都沒有我們的人了。平幽倉又沒有內應,萬一拿不下來……”
高懷德道:“拿不下來,那就退回來啊。千騎去,千騎回,誰能攔我?”
高行周不禁也頗為心動!
自古兩軍對峙,若能斷敵糧道,戰爭就贏了一半,是以曹操破烏巢,袁紹便敗。不過烏巢本在邊境上,邊境上的屯糧之地肯定設有重兵,正如共濟倉位于定州,靠近邊境,因此是倉也是砦,砦內有五千兵馬,其東三十里的定州城內又有四千兵馬,定州西北的唐縣又有三千兵馬,且兵馬皆非弱旅,三處據點彼此呼應,一處遇到襲擊,另外兩處便可呼援,一州之地布置有一萬兩千兵馬,按照常理來說足堪御敵了。
但平幽倉和共濟倉又不同,平幽倉已經是深于境內,其所在地北面有莫州、瀛洲,如今還有涿州,幽州,東面有祁州、深州,再往東北是定州,此地已屬河北之心臟,若敵人真打到了這里,整個河北的防御早就糜爛了。因此平幽倉的布置主要是進行行政管理,而不是軍事防御。
當然這些機密細節,非石晉軍中大將不能深知。就連劉彥超這個層次也是不知,但高行周卻是曉得的,他被兒子一說,心頭大動,如果這個時節真派一支輕騎前往,說不定還真能把平幽倉給打下來!
到了那時,可就不只是為張邁南下的兵力提供糧食,更將會給幽州的杜重威以致命一擊了!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