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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寒冬僵持

  河南的一戰讓唐軍對撒馬爾罕的進攻受到了頓挫,不過士氣影響不大,郭威主持著在北岸的攻勢,他在必勝城三十里外安營扎寨,等候后續兵力的到達。

  第一天沒什么動靜,第二天夜里伊斯塔帶領五千騎兵發動夜襲,燒壞了一座軍營,唐軍起兵連夜出動,伊斯塔卻已經退去。

  第三天郭威竟然主動后撤了十里,必勝城中兵將望見無不大笑,笑聲傳出十余里,連欺近偵查的大唐游騎兵都聽到了,唐軍將士對此引以為恥,無不憤懣,他們從北庭一路橫掃到此,逢軍破軍,遇城攻城,只有敵人望風投降的,卻哪里曾經畏縮過?

  奚偉男也對郭威道:“河南一戰雖然敗了,但進軍的都是些剛剛投誠的波斯人,這些人未經我們的正規訓練,又急于立功,這才給了敵人可乘之機,其實損折了也動搖不了什么,副都督若是因此而轉為保守,不免太過。”

  郭威嘿嘿一笑,道:“幾千陣前卒罷了,我其實也不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副都督為何如此畏前?”

  郭威沉吟著,許久才道:“如今已經十月了,咱們的兵力卻只到了四成。而有些地方已經開始下雪,那必勝城準備充分,一個月內要打下,十分渺茫,到了十一月那便是嚴寒季節,咱們只怕要在這里過冬了。”

  奚偉男啊了一聲,郭威道:“接下來便是十分為難的季節了。不怕,熬得過去,來春勝利仍是我們的,熬不過去,我們就要敗在這嚴寒之下了。”

  他按下營寨,又半個月,后續陌刀戰斧軍才到齊——陌刀戰斧兵乃是重步兵,雖然是主力步兵,但行動排在中后端,僅次于輜重部隊。至于一些攻城器械還在路上。

  陌刀戰斧軍到達之后,郭威即下令逼城,五千步兵陣列而前,兩萬騎兵在兩翼衛護,一萬弓弩手在后續進!這次進軍由奚偉男指揮——奚偉男雖然老于行伍,可是要指揮這么大的陣勢原本還不夠資格,而在北庭之戰中建立了赫赫威名的楊信、徐從適等一個都不用,氣得兩人不停地在營帳里跳腳。

  饒是如此,這個三萬五千人的陣勢布開,威懾力十分驚人,奚偉男按部就班地行動,絕不陣前臨機處置,薩圖克吃過陌刀戰斧陣的虧,下令騎兵不許出城挑戰,只是在城內架好投石車、遠程弓箭,阿拉伯弓箭手隨時準備應對唐軍攻城。

  但唐軍步兵逼近到離城三里便不行動——這個距離以回紇人和阿拉伯人的遠程武器是無法造成大面積傷害的。但唐軍到了這里之后也不強攻,只有萬余胡騎在陣勢之后來來萬望,萬馬奔騰卷起大量煙塵,讓人看不清唐軍的虛實。

  這個步騎弩結合的陣勢在必勝城外僵持了一整天,任憑阿拉伯人怎么怒罵,奚偉男只是不攻城,唐軍這邊也派人臨城挑釁,術伊巴爾也縮在城內不出來!

  到了夜晚,步騎弩三軍后退三里,就地安營扎寨,整座營帳燈火通紅,伊斯塔認為臨時安扎的營帳必不穩固,而且距離城門只有六里,騎兵可以隨時進退,就要引兵出擊,術伊巴爾道:“我們正面野戰現在絕對不是唐軍的對手,必須靠著堅城來消耗他們的兵力錢糧,你是如今我們唯一可以出城與之野戰的勁旅,若是中了埋伏,那我們可就被他們封死在城里了!到時候他們盡可派遣游騎兵,繞過必勝城去襲擊木鹿,大汗的整個謀劃就都落空了!”

  因此不肯出兵。

  第二天曙光大明以后,回紇人和阿拉伯人登城一看大吃一驚,只見那三萬五千步騎弩陣勢之后,多了一條長長的戰壕,戰壕之外營帳如林,拒馬遍地,整條戰壕距必勝城不過十二里!從城頭望過去,簡直有觸手可及的感覺。

  原來郭威的這次行動除了所部全部投入之外,還要求郭洛全面配合,動用了所有到達兵力,無論正規軍還是胡騎、民夫,全部投入,在一天一夜之中,掘出了這條戰壕,戰壕南北長達二十里,分南、北、中三段,每一段都有一個寬約十余丈的無壕區,作為唐軍進出的門戶。

  天方教黑衣騎兵看得心中郁悶,都道:“昨天若是聽了伊斯塔將軍的話出城攻擊,就算不將唐軍當場滅在這里,至少也要騷擾得他們沒法掘這戰壕!”所以對術伊巴爾都有怨言,認為此人是被唐軍打怕了,實在沒資格做主帥。

  術伊巴爾淡淡一笑,說:“看來也不是無謀之輩,要打持久戰了,好,看誰耗得過誰。”

  仍然閉了城門不出,薩圖克在撒馬爾罕聽說之后也派了使者來撫慰,稱收到情報說唐軍昨晚實際上是布置了陷阱,術伊巴爾能穩得住陣腳,沒落入唐軍的陷阱之中,雖然未出戰,卻已經有料敵之功。

  郭威一邊派人繼續加深、加闊戰壕,在戰壕東側架設強弩,增強防御力。同時廣立營帳,派人入山采伐木料做過冬之用,入山采薪者多達三萬人。后方皮毛不斷運到,郭威全部用來加厚帳篷,又在山邊尋找避風點。

  又過幾日,必勝城望過去但見東北面一處山坡上牛羊遍地,卻是唐軍將牛羊都放出來了!

  原來薩圖克雖然堅壁清野,但總沒法將草都割盡了。阿拉伯將領望見無不大怒,尤其是那些激進派更是恨不得馬上沖出去殺唐軍、搶牛羊!

  術伊巴爾道:“從必勝城往東,還有二百多里的地方多有草場,我得到情報,郭洛沿途推進,處處都立牧場,郭威就算要就地放牧,也不需要在這么近的地方冒險,他這樣做分明是要誘引我們出去,這樣明顯的陷阱我若是看不出來,那就真是傻瓜了。”

  伊斯塔倒也還算理智,接受了術伊巴爾的看法,但中層以下將領對術伊巴爾卻無不恥笑,背后給他起了兩個外號:“膽小的術伊巴爾”、“回紇人中的青蛙”。

  回紇騎兵聽到極其反感,天方教黑衣騎兵和回紇人之間本來就矛盾重重,雖然有薩圖克與山中永生者的結合,但短時間內哪里就能彌合這些矛盾?只是暫時掩蓋罷了。

  又過數日,有人發現唐軍在戰壕之后掘渠引水,將那密河的河水引到一些平地上,弄出一些井字形的地貌來,阿拉伯人都看不明白,還好是有一個到過東方的商人看了出來,叫道:“天啊,唐軍在屯田!他們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屯田!”

  被他這么一說,阿拉伯人才想起果然是這樣!

  唐軍屯田的地方,距離必勝城最近的不過十五里!按照現代度量衡折算起來還不到一萬米的距離!在這樣的距離悠然屯田,那還將必勝城的兵馬放在眼里嗎?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術伊巴爾就是不肯派兵出城!

  天方教黑衣騎兵幾乎人人都已經開罵了!同時鼓噪著要求更換必勝城的守將!術伊巴爾雖然心中自有自己的道理,但面對這樣的形勢壓力自然極大!

  郭威卻派了軍士,就在開出來的幾千畝農田中撒播冬小麥,以作來春之用。

  也不用到十一月,大雪已經飄揚起來,天氣越來越冷,將必勝城內騎兵們的火氣也給凍沒了。那密河流域雖然有北方的高山阻擋寒風,但這里在內陸深處,冬天的嚴寒仍然十分可怕,也虧打到這里的府兵多是百戰強兵,連北庭那樣的氣候都熬得過去,對這邊的天氣也并不太放在心上,但夜里也不敢輕易出去活動,許多前來依附的河中部落都告辭自去避冬了。

  這個冬天唐軍的軍事物資還算充足,尤其是疏勒、寧遠、龜茲所產的優質棉衣、手套,還有用天山一種青草曬干后做成的鞋墊,塞在鞋里能夠保護雙足,這幾樣保暖效果極佳,足以確保唐軍在暴風雪以外的天氣都能在戶外活動而不被凍傷。在帳篷中又有手爐、腳爐等各種保暖措施,能夠幫將士熬過最難的地獄季節。

  回紇人這邊卻還沒能統一軍裝,除了黑衣騎士之外,所穿多是雜式衣服,有大部分還是薩曼王朝留下來的遺產,保暖配套不如唐軍,不過他們有城墻為依靠,比起帳篷來更能阻擋寒風。

  進入十一月中旬后,雙方基本就進入休戰狀態,士兵們閑的無聊,但雙方的最高領導層卻都更加的忙碌。

  薩圖克這邊,自唐軍逼近,后方就一直不穩,盡管幾次叛亂都被鎮壓了下去沒形成大氣候,卻還是讓薩圖克平添煩憂。

  張邁這邊的壓力更大!薩圖克是本土作戰,補給線不過數百里,轉運起來代價不大。天策唐軍卻有一條達到數千里的補給線——這還只是計算從寧遠到必勝城外的距離,如果算上天策境內各處對寧遠的支援,那這條補給線就更長了!

  大量的物資從河西出發,抽疏勒以補寧遠,抽龜茲以補疏勒,抽高昌以補龜茲,抽瓜沙以補高昌,抽甘肅以補瓜沙!哪怕到了寒風凜冽季節,仍然有不知多少輜重部隊行走在上萬里的路程上!物資從寧遠到必勝城外,路上的運輸就要加一倍以上的耗費!至于寧遠從各地抽調物資的費用,更是大到無法統計!

  在大雪封路之前,到達那密河流域的補給只夠維系大軍五十天,也就是說還不到兩個月,到明年一月中旬,如果還沒有新的補給到達,那唐軍就要斷炊了!

  郭洛在沿途也廣布牧場,但那也只是盡量減少補給而已,至于郭威在術伊巴爾眼皮底下的屯田放牧,那就完全是作秀給阿拉伯人和回紇人看的攻心戰術了,那幾千畝農田就算有了出產,對唐軍來說也是杯水車薪——更何況麥田最快也要四五個月后才能收割,唐軍的物資哪里熬得到那個時候?

  這些壓力,都壓在了張邁和郭洛身上,后方鄭渭報給張邁的書信,讓他常常徹夜難眠,必勝城雖然堅固,他卻還不怎么放在身上,但幾乎抽干了天策政權的這條補給線,卻是讓張邁不堪重負!

  唯有清楚這一點,才能理解當郭威說短時期內無法打敗,盡管如此,張邁還是拍著的背脊說:“這些讓我和鄭渭來扛!你只管將撒馬爾罕拿下就行。”

  郭洛亦知張邁的難處,他的肩頭一邊要負責撒馬爾罕一戰的成敗,一邊還要考慮天策政權是否能夠負擔得起,不過他卻沒有將這些壓力分給郭威,張邁還對郭洛探討一些后勤的事情,郭洛干脆就沒和郭威提起過這方面的問題!

  進入十二月中旬,那密河部分河段斷流,有些河面雖然有水卻也凍得結冰了!但在這天氣唐軍也沒法進行戶外作業,更別說趁機跨過河去作戰,這時候雙方都縮在各自的軍營之內,互抱取暖,整片大地仿佛完全進入冬眠狀態。

  只有東方偶爾還有消息傳來——因為部分路段大雪封山,所以消息的傳遞有些要迂回,有些要等候,不少東方的情報延遲得厲害!很多都是兩三個月前發生的事情了。

  東方的變故,張邁一直都沒讓前線將士知道,直到這日終于發生了大事,這才派了馬小春,令他去傳郭威前來商議。

  郭威見是馬小春來,問道:“出什么大事了?”

  馬小春道:“不曉得,但應是中原出了變故。”

  郭威道:“好,不過我得安排一下。”

  當日召集諸將,要他們守好營帳,“我且去向元帥述職,去兩日就回來。”

  軍事會議散了以后,楊信私下對徐從適說:“副都督說的輕巧,但他是主攻統帥,現在勝負未分,雖然苦寒之下雙方休戰,但要他離開前線回去,肯定不是述職,肯定是出了大事!”

  徐從適道:“你說是什么大事?”

  楊信道:“要么就是后方出了叛亂!”

  徐從適搖頭道:“不會,不會。”

  “如果不是,”楊信道:“那肯定就是中原出了大亂子了!唉,希望老家不要有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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