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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套南失陷

  薩圖克被正法以后,使者們這才獻上了禮物,張邁收了,卻回贈了一部,又收了布韋希兄弟的禮物,當眾將美女賜給郭洛,將黃金分給將士,將寶刀賜給郭威,將戰馬賜給楊信。跟著又回了一份禮物,卻是一領美輪美奐的絲綢袍子,以及一份粗糙的地圖,地圖將咸海到阿拉伯海之間,沿著山脈、沙漠、河流,形成了一條虛線,虛線以東用六種文字寫上“大唐”!

  張邁的這條虛線,將如今的中亞五國以及阿富汗都包進去了,其邊界大約是今天伊朗與阿富汗邊界然后向北延伸一直抵達咸海,許多地方其實唐軍這時并未有能力實際控制,當然也沒有侵入到布韋希兄弟的實占領土。

  瓦提克等見了大驚,何春山留意布韋希兄弟的使者,見他神色不動,心想:“元帥這條線,尚在他們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又見那使者看著絲綢袍子沉思,心道:“元帥贈送這領絲綢袍子,那是暗示愿意重開絲路,以此和平了。”

  張邁眼角一掃,又指著地圖道:“我想在這個地方,建立一座雙子之城。東城我會派人管理,西城由布韋希兄弟掌管,往后東方的絲綢都將轉運到此,然后再轉天方諸國。”

  布韋希的使者聽了翻譯后,忍不住心中暗喜,心想:“他若要建雙子城與我們埃米爾共管,那么短時間內就不會西進了,這雙子城,就會成為大唐與天方的中間點。而且絲綢云集于此然后再轉運天方諸國,那等于是讓我族全權代理絲路西段!”

  瓦提克卻是臉色微變,心想:“布韋希兄弟早有篡位之心,老早就想進入巴格達,只是他們內部尚未完全穩定下來,東方又出了張邁這個大敵,如果雙子城一建布韋希就再無后顧之憂,而且有了來自東方那源源不絕的絲綢,布韋希兄弟勢必富甲天方,那時候還有誰能阻止他們進入巴格達?”

  張邁又道:“只是河中初定,我要將大部分的力量都花在河中的重建上,這座雙子城,卻需要布韋希兄弟來出力氣了。”

  他手指點中的那個地方,還遠在布哈拉以西,卻剛好位于以前薩曼與布韋希兄弟勢力范圍的中點,處在一個交通要道上,布韋希的使者一直沒怎么開口說話,這時才道:“天可汗若有這樣的宏愿,我們埃米爾愿意出十萬民夫為天可汗搬運石頭。”

  魏仁浦等聽得大喜,張邁臉上卻只是微微一笑,道:“不是為我搬運石頭,這雙子城是大唐與天方的友好之城,這是我們兩家的事情。”

  布韋希兄弟的使者道:“天可汗說的是,這是我們兩家的事情,我回去以后一定回稟埃米爾,再派親貴大臣前來覲見天可汗。”

  張邁指著郭洛道:“雙子城之事,我將全權付托給郭將軍,讓布韋希與郭將軍商量著辦吧。”

  布韋希兄弟的使者行禮稱是,當晚張邁大宴眾使者,盡興而散。

  使者散去以后,他的大纛又在布哈拉停留了十天,并派出麾下眾多赫赫有名的戰將巡視諸地,勒石立碑,這時張邁威名遠震,整個西域無人不敬畏,無族不敬畏,碑石立處常常被所在部落視為圣地,一些愚昧的牧民甚至以撫摸碑石來治病、驅鬼、求孕,但這些卻都是后話了。

  張邁本人則迤邐東歸,在布哈拉到撒馬爾罕的路上走得十分緩慢,沿途不斷接納各族各部,接受他們的敬拜。

  河中的安定與雙子城的建設瑣碎而繁復,張邁到達康居之后,將前者交托于郭洛,而將后者委任給了劉岸,他又令郭汴仍回印度,郭汴戀戀不舍,魏仁浦道:“如今諸將雖有兵權、土地,卻未得爵位,宜再封公侯,以安留守諸將之心。否則以西域之形勢,不二三代就都將異化。”

  這封爵的制度,天策政權內部早就經過反復的討論,張邁的本意并不想做出這樣的封建,但西域的情況卻和中原不同,如果不進行封國建邦,只怕反而更加難以維系大唐的向心力,也無法鼓勵諸將留守。

  至此張邁才下定了決心,命魏仁浦起草文書,逐步冊封,按照春秋古禮,給有功諸將封公侯伯子男五爵,每爵分三品,共十五品,公爵世襲罔替,侯爵五世而斬,伯爵四世而斬,子爵三世而斬,男爵再傳而止,子孫再有功勞則可加封續爵。

  郭洛、楊易封為公爵,郭洛暫攝康居,楊易暫攝輪臺,石拔、郭威、薛復等為上品侯爵,郭汴以開印度、襲布哈拉之功,也得為下品侯爵,攝領信都城,此外有功將士,各得封賞。

  張邁對郭汴道:“小汴,印度如今雖然蠻荒,但那里也是一大古國,而且易于開拓進取,有我們作為你的后盾,你盡管開疆拓土去,我有預感,將來的成就或許還將超越你哥哥。”

  張邁在康居又住了十天,處理了一些安撫人心的工作,這才繼續東行,出城不久馬上換上快馬,一路疾馳,過寧遠,經疏勒,他如今是帝王身份,但過寧遠之后東歸的速度去比急行軍還要快得多。

  魏仁浦等一干人雖是文官,這兩年也都習慣了長途驅馳,因此也還跟得行。一個府的近衛兵加上左右兩個神箭營,護衛著張邁及其核心決策層,在天策五年秋末進入了河西地面,這一年北風來得早,瓜州在九月底便已經開始飄雪。

  慕容春華奉了楊易之命令來到瓜州迎接,涼州方面薛復也派了薛蘇丁來,又從他們口中聽到了中原最新的消息。

  原來過去的一年里中原可以說得上是天翻地覆!

  李從珂連番失策之后,終于丟了江山,張敬達潰敗后洛陽也跟著失守,石敬瑭領兵進入東都,稱帝以號令天下,河南、河東諸州泰半歸降,關中諸州則有一部分依附洛陽,又有一部分與天策、蜀國內通,定難軍趁機宣布依附,蜀國趁機吞并了靠近漢中的部分領土,朔方則宣布為李從珂守節,同時趙德鈞則割據了河北、山東的一部分,契丹又占據了燕地,整個中原大地,可以說是亂成了一鍋粥!

  這些情報,張邁在近西的時候一直有陸續收到,但都秘而不發,這時薛蘇丁來到,又將最新的軍情帶了來,道:“元帥,不好了!契丹忽然從敕勒川出兵,分兩路南下,進攻套南、朔方!”

  張邁大驚道:“敕勒川!”

  自中原大亂以來,由于涼州方面恪守東守西攻戰略,所以薛復一直是做積極防守的準備,他沿著黃河做緊密,以防來自東方的猛烈進攻,在西方傳來張邁隨時抵達的消息之后,薛復又逐漸調整策略,將積極防守改為攻守皆宜的準備,與此同時曹元忠又與關中許多藩鎮暗通款曲,只要時機一到,張邁一聲令下,北則定難、西則薛復可以同時進兵,奪取關中平原。

  涼州方面也想到了契丹可能會對天策政權發動進攻,但從中原大亂以來,耶律德光就一直在河北一帶活動,日前更傳出了石敬瑭要割讓燕云十六州以換取契丹支援的消息,這個消息傳出之后自然是舉國轟動,人人唾罵,但就在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吸引到東北的時候,契丹的大軍忽然從陰山南下,跨過黃河,攻擊套南、朔方、定難!這些都是天下人都意想不到的!

  這三個地方,套南地區和定難地區名分上雖然都還屬后唐所有,但天策政權對此卻有相當強的控制力,朔方也與天策政權關系良好,張希崇雖然號稱為李從珂守節,但郭汾也一直在爭取他能夠和平并入天策,耶律忽然攻擊這三個地方,那就相當于向張邁開戰!

  這時張邁人在瓜州,離套南、定難還有數千里之遙,黑沉著臉,道:“那如今戰況如何了?”

  薛蘇丁道:“就在一個月前,耶律德光和述律平還派了使者來涼州示好,就連石敬瑭也派了使者來求和,聲稱只要元帥承認他的帝位,他愿意割讓朔方,同時他愿意尊元帥為兄,互冊為帝,效仿戰國之秦齊,東西并尊。”

  張邁冷笑道:“誰和他東西并尊!一個賣國賊,有什么資格來跟我稱兄道弟?再說朔方早不在石敬瑭手中了,他拿不在手里的東西來做買賣,也虧他干得出來!至于契丹來示好,那是實則虛之了!”

  “是!”薛蘇丁道:“但在事情,卻是誰也沒有料到契丹會選在這個時機忽然南下,多路進攻,而且調來的兵力全都是漠北與漠南的精銳騎兵!只數日間便橫掃套南,府州、麟州相繼失守,朔方大部分領土也都被胡馬攻破,張希崇出戰也被擊敗,退守靈州。府麟二州與套南百姓在契丹的驅趕下逃入定難,定難存不了這么多人,這些難民又往西逃,如今除了靈州、夏州還在苦苦支撐之外,自延州以北的整個河套地區已經全部落入契丹手中!而所有這些,都發生于短短數日之間!”

  “短短數日之間!”張邁道:“這么說來,耶律德光的這一起謀劃,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薛蘇丁道:“我軍為了西征,人力物力向西傾盡,薛都督手中兵力無法與契丹抗衡,從河中歸來的精銳兵馬雖然多已進駐涼州,但大多都疲憊不堪,無法馬上投入戰場,都督聽說元帥東歸,便派末將星夜趕來稟報前方戰況,薛都督道,我軍眼下自保尚可,出援靈州、夏州則力所不逮,若要出援,只怕會顧此失彼,但若不出援,一旦靈夏失守,那我們在北地多年的經營就要付水東流,我們在中原的局面也將大為被動,究竟要如何應付,還請元帥盡早定奪!”

  張邁微一沉吟,魏仁浦抱病在旁,對軍事上的事情他本來很少搶著發言,這時卻厲聲道:“元帥!套南與燕云,斷斷不可落入胡人手中!那是河北、河東、關中的兩道門戶!此二地若是同時落入契丹手中,那中原便將如砧上魚肉,任其宰割了!”

  張邁道:“道濟不必激動,有我在一日,斷斷不容胡兒猖狂!”叫來一個使者:“你馬上回去告訴薛復,我會讓郭威即刻便渡黃河,我到之時,便行反攻!同時通知靈州、夏州,好生堅守,等我去與契丹決戰!”

  薛蘇丁道:“郭將軍所部兵馬,恐怕現在還沒發上戰場啊!”

  郭威所部雖然是精銳,但他們才剛剛經過一場萬里驅馳,而在西征之前又剛剛經歷了輪臺大戰,接連參加了兩次大戰役的人,從精神到身體都極度疲倦,要想從這種狀態下恢復過來,不是休息幾天就可以的。

  張邁道:“勿要多問,行我命令!”

  薛蘇丁便不敢再多說,慕容春華道:“元帥,此次我軍西征,甚傷元氣,今年我軍必定無法再戰!此事還請謹慎。朔方、套南縱然失去了,來年還可以奪回來,但精銳將兵如果有失,卻就不是想重新召集就能形成精兵的了。”

  張邁道:“我自主張,你帶上我昨晚給楊易的書信,且回輪臺去吧。”撫摸著赤緞血矛,一字字道:“莫說是朔方、燕云這樣的戰略要地,在我手頭,便是一寸土地也不能失去!”

  他身邊的年輕將領聽到這話無不熱血沸騰。

  瓜州守將要迎張邁入城避雪。張邁道:“東方軍情十萬火急,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不能因為這點小雪而耽擱!”

  便只是和薛蘇丁在馬上敘話,仍然拍馬向東,一路遇城不入,遇屋不居,都在城郊安營立帳,這樣的走路法快是快了,但如果行軍那是兵家大忌,即便張邁的近衛還有神箭營都是精銳,上萬里不休息地驅馳也多受不了,張邁本來已經開始發福,到達甘州時竟然瘦了一圈,隨行兵將也個個灰頭土臉,魏仁浦更是生了病,張邁讓他且在甘州休息,魏仁浦道:“元帥文書事宜,多出臣手,臣不在時,恐怕上傳下達之際會有窒滯,我年紀還輕,支撐得住,怎么也得回涼州之后再休養吧。”

  人馬看看將入涼州,郭汾迎接的人馬還沒見到,先在焉支山下望見千百人披麻戴孝,跪迎于道路之上,先鋒前去打探,回來道:“啟稟元帥,是一批中原來的讀書人,為首的叫范質。”

  魏仁浦在車內啊了一聲,那些書生望見張邁的大纛,已在齊聲高呼:“元帥!中原板蕩,快請救我華夏,救救天下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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