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離開詩協,去了隔壁一家酒店。
通過趙立仁的介紹,林立知道詩協甚至文聯大家聚餐,都會來這家酒店。
酒店倒是算不上什么好酒店,但二樓可以擺七八桌的環境,此時硬生生就擺了三桌,顯得很是空曠。
不用想林立也知道,詩協的人肯定是常來吃喝,而且油水很足,足以讓老板給他們撤掉其他餐桌。
畢竟今天不年不節,周五晚也不是用餐高峰,一樓足以應付了,酒店老板自然愿意給他們整層樓的待遇。
樓上還有兩名服務員立在一旁隨時招待著。
林立等人到了之后,等了一會,又來了幾個生人。
趙立仁拉著林立介紹了一番,都是文聯的一些領導,那些人見了林立,也十分客氣,不過林立就有些冷淡了。
酒店的菜顯然是早就點好準備好的,人一齊就開始上菜了。
林立和趙立仁兩人跟著文聯的幾個領導一桌,其他人坐另外兩桌,正好坐滿。
菜上來之后,林立發現自己這桌的菜不錯,雞鴨魚肉都有,但如果按照兩萬三桌的標準來算,這菜也就十分一般了,另外兩桌比自己這桌分量更是少了不少,略顯寒磣。
林立甚至懷疑詩協定這個酒店,有回扣拿,不然的話,酒店弄得這么差他們不可能不說什么,還經常來,太不符合常理了。
想到這,林立又失望了起來。
今天自打進了詩協,林立沒有一刻時間能感受到自己進入的是詩協,這群人根本不像是詩人,更像是鉆營的商人。
阿諛奉承,明哲保身,他們這些人只是把這兒當做一個混日子的普通工作,哪有什么文人的傲骨和志向。
飯局進行中,大家觥籌交錯喝起酒來,林立不喝酒,那些人也不好勸,就顧著他們喝了。
這群人白天發言的時候痛心疾首,吃起酒來卻一點也不含糊,林立發現這群人都挺能喝的,不知道是天生酒量好,還是到了詩協后練成的。
沒一會,其他兩桌的人開始給林立這桌人敬酒了。
畢竟林立這桌坐的都是領導,那些人還是懂點禮數的。
“高會長,來我敬您……我干了,您隨意!”
“楊會長,來,我干了,您隨意!”
“趙會長,我敬您!”
“林會長,我敬您,您不用喝,我干了!”
兩桌人敬完酒,都有些醉醺醺的了。
大家也都吃飽喝足了,于是那個文聯的高會長提議道:“今天大家高興,我提議大家寫詩助興如何?”
領導發話,大家自然應承了下來,而且看來平日里這樣的作詩助興的節目沒少上演。
大家都喝的興起,似乎本性也都開始暴露了出來,沒了之前那種小心翼翼的感覺了。
陳華亮拿起酒杯,率先說:“我們先來,領導們最后來,不然你們念完詩,我們可不好意思再念了。”
另一個人說:“對對對,我們先來,這叫拋磚引玉!”
高會長笑道:“行,那我們的林會長就最后來了,我們都知道,林會長的詩那可是一絕!”
“對對對,林會長最后來,不然我們都不好意思念了。”
林立的詩名似乎比他的威名更甚。
林立掃了一眼這群醉醺醺的人,說:“好,我很想聽聽你們的詩。”
陳華亮笑道:“那我就先獻丑了!”
眾人紛紛鼓掌,不少人顯然已經喝高了。
陳華亮拿著酒杯繞著酒桌走了一會,慢慢念道:
我不想感謝貧苦雖然貧苦使我學會了勤儉我也不想感謝磨難即使磨難使我成長我更不想感謝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縱然你們使我變得更加強大此刻的我只想感謝詩協,感謝諸位領導讓我在無助的時候充滿了力量勇敢前行 陳華亮念完,呵呵一笑,說:“見笑了,各位,臨時作的,大家包涵。”
眾人紛紛喊好,林立曬然一笑,心道陳華亮說獻丑還真獻丑,也算是難得誠實了一次。
陳華亮聽眾人叫好,不好意思地給眾人道了謝,然后說:“方永堅,你來一首!”
詩協里那個叫方永堅的人笑呵呵地站了起來,說:“華亮你這是讓我給你當綠葉啊,得,我成全你便是。”
說完方永堅也思索了一會,然后念了起來。
如果遇見需要一場雪的距離我愿意翻越玉龍雪山如果相知需要一場歡談我愿意徹夜不眠如果感恩需要千言萬語我愿意說盡全天下贊美之詞高會長啊是你,讓我知道這個世界如此美妙是你,讓我明白自己多么渺小 感恩遇見,此生無憾!
方永堅念完又是一片叫好,文聯的那個高會長不好意思地笑了,說:“夸張了啊。”
話是責備的話,語氣卻掩藏不住開心。
方永堅激動道:“不夸張,都是發自肺腑的話。”
林立道:“確實是大白話。”
眾人沒聽出林立是在說這不是詩,都以為林立也融入了進來,反倒是笑得更歡了。
葉勝強見林立也融入了,三杯酒下肚,膽子也大了,說:“我來,我來。”
大家都安靜下來,聽葉勝強說。
葉勝強看了看林立,清了清嗓子,聲情并茂地念道:
絕色是什么樣子生活的真諦生命值得熱愛未來值得期待詩歌的美原來這么細致比我寫的好的詩人太多太多這么多第一次都是因為你那個人就是你 林會長!
葉勝強作為理事,這首詩如果是現場寫的,憑良心說,比前面那兩人的好很多。
至少有了詩的樣子,里面都是提及的林立的詩,安排的還算不錯。
大家聽完,也都明白了,這詩是贊美林立的,紛紛鼓掌,看向林立。
林立從沒想到他們這群人竟然會拿自己的詩來討好自己,一個大老爺們,特么的對自己聲情并茂地說這么多第一次都給了自己,真讓林立有些哭笑不得。
這群人見林立想笑,都以為萬事大吉了,把林立歸于自己人了,于是吹噓溜馬更是起勁。
接下來又是幾個人念詩了。
不過在林立聽起來,這些人美其名曰的念詩助興,和拍馬屁競賽沒什么區別。
念來念去,不是感謝詩協,就是感謝某個領導,還有幾個人也順帶念詩感謝了林立,弄得林立差點氣得笑出來。
那兩桌人念完詩,就輪到林立這桌人念了。
詩協歸屬文聯管,按照職位,林立作為詩協的副會長應該第一個念的,不過林立還沒說話,那個高會長就說了:“林立最后吧,我們這群人都是文聯來的,寫詩不是強項,你要是念了詩,我們可不好意思念了。”
林立聽了點了點頭,說:“那倒是,我這詩念完,你們肯定不好意思的。”
眾人聽林立這么說話,都是一愣,高會長臉色也變了變,接著反應過來,林立這是開玩笑了,只是他開玩笑的時候臉部表情沒變化而已,于是笑道:“哈哈,林會長說的對,那就我們先來!”
趙立仁道:“我先來,我先來。”
趙立仁說完起身念了首詩,不過在林立聽來,根本不能算詩,只是一句話,分了幾段說而已。
趙立仁說的內容無非就是同舟共濟,一起砥礪前行的意思。
之后其他幾個領導也念詩了,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林立越聽心里越氣,這群人,掛在嘴邊就是詩協現在是困難時期,大家要擰成一股繩,仿佛是說給林立聽的。
好像在說,詩協都這樣了,你也是自己人了,一定要和我們一條心一樣。
他們把詩協的問題歸咎在婁豪杰等那幾個人的身上,覺得林立把婁豪杰這些人斗倒了,就會收手,畢竟他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他們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問題。
或許是當局者迷,詩協里的眾人都是這樣曲意奉承,得過且過,讓身在其中的他們覺得這樣沒什么問題。
可林立不行,他念不出奉承領導的詩句,也沒辦法接受他們這樣的工作態度,華夏詩協,應該是一群有理想有才華的人的聚集地,不應該這樣烏煙瘴氣。
“林會長,該你了啊。”
大家都念完了詩作,這才讓林立念。
林立站起身子,掃了一眼眾人。
林立的眼神里,充滿了對這群人的不齒和厭惡。
大家都要鼓掌,結果被林立這一眼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一直覺得林立已經把婁豪杰等人斗倒了,他的目的就算達到了,現在他愿意加入詩協,至少是對他們沒有意見的才對,而且晚上林立話雖然不多,但剛才有些想笑的意思大家都看出來了,還有他還說自己念了詩之后大家都不好意思,這話顯然是開玩笑呀。
林立沒道理忽然生氣的啊。
此時林立說話了,他的語氣和他的表情一樣,很冰冷。
“今天是我和大家第一次見面,但我好像認識你們很久了,你們平日里也都是這樣吧?你們要我念詩,好,我正好有一首詩送給你們!”
林立說完不少人鼓起了掌,有一些人則感覺到事情似乎有點不對,眼中透露著擔憂出來。
林立冷冷的嗓音念道: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
不如多扔些破銅爛鐵,
爽性潑你的剩菜殘羹。
所有人聽了之后臉色全變了,笑容沒有了,表情僵住了。
死水?
還絕望的死水?
林立說這首詩是送給他們的,難道說這死水意象指的是詩協?
原本嬉鬧的二樓忽然十分安靜,只有林立一個人的聲音。
也許銅的要綠成翡翠,
鐵罐上銹出幾瓣桃花;
再讓油膩織一層羅綺,
霉菌給他蒸出些云霞。
讓死水酵成一溝綠酒,
漂滿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們笑聲變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溝絕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幾分鮮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聲。
之前大家還有些蒙,聽到這大家都明白了,林立這是在罵他們呢!
這首詩顯然是在說詩協是一潭死水,而他們是四水里的破銅爛鐵、剩菜殘羹!
而林立就是那青蛙,在死水邊上歌唱的青蛙。
對比鮮明,反諷強烈,令他們一時間面如死灰。
林立最后轉換成憤怒的聲音,高聲道: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這里斷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讓給丑惡來開墾,
看它造出個什么世界!
念完最后一句,林立最后掃了一眼眾人,揚長而去!
眾人面面相覷,才明白林立剛才說他念完詩大家就不好意思的話,原來指的是他會寫一首這樣的詩來。
如果林立早早念出這樣一首詩,他們確是不好意思念那些拍馬屁的詩的。
林立這首詩,罵得不留情面,罵得酣暢淋漓,他們聽完一個個全都面紅耳赤起來,也不知是背這首詩給羞的,還是喝酒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