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之前。
雨林中,一處小小木屋。
“娘子,我走了。”
一個高大的男子彎腰走出房門,將背上的獵弓和獸皮緊緊系好。
而一個色彩明麗的女子拖動著蛇尾,輕輕將腦袋貼在他的后背上。
“一切小心。”
“我知道的。”
男子吹了一聲口哨,一條有些干癟蒼老,但是依然精力十足的迅猛龍跑了過來,載上他穿越樹叢,消失在蒼翠之間。
望著男子離開的背影,女人輕輕嘆了一口氣:“該結束了……”
隨著話音落下,一陣淡淡青輝從她身上亮起。
她那下半身的蛇尾漸漸在光芒中消失,變成了一雙完璧無瑕的長腿,赤足踩在地上。
而她手中也多了一根長蛇般的鞭子。
“想起來了,其實我早就想起來了。”
女人喃喃自語,眼中緩緩流下了晶瑩的淚珠。
那一日消耗本源修補圣山之裂,她陷入了沉睡。
成圣的本命法寶與她融在一起,變成了半人半蛇的怪物。
用了三十年蘇醒,用了三十年恢復記憶,又用了四十年盤桓。
一百年過去。
今天,她終究是要離開了。
“如果我可以永遠失去記憶,就能一直做你的妻子。
我能失去記憶嗎?……不能。
所以我不再是你的妻子。
如果我只是一個凡女,那我便能和你一起生老病死。
我是凡女嗎?……不是。
所以我不能陪你一起老去。
如果把整條江河裝入瓶子,也沖不走我對你的回憶。
江河可以裝入瓶子嗎?……可以。
所以,是的,我忘不掉你……”
女子紅著眼眸,玉足輕輕一點腳下的土地,輕盈的身子御風而起,緩緩飄上了空中。
她看了一眼滿是回憶的小木屋,久久無言。
許久之后,她打開了四海瓶,不遠處的滔滔大江如同龍吸水一般,灌入了瓶子里。
彭鏗掙扎著舉起了自己的雙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覺得自己或許是年紀太老了,又或許是馬上就要死去,他眼前出現了幻覺。
但無論如何擦拭,從地平線處緩緩接近的,那個坐在迅猛龍上的男人,都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起來。
“伏羲大哥!”彭鏗推開了扶著他的年輕人,撐著半截桃木杖緩緩站了起來,用顫抖的聲音念出了那個久違了的名字,“是你回來了嗎?”
“哦,還有漏網之魚嗎?”
血刀老祖架著大刀,臉上露出了戲謔的神色:“你這老雜毛的大哥,豈不是肉都老到磕牙了?咦?”
他轉過頭去,先是露出疑惑地神色,進而哈哈大笑:“彭老頭,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這男人給你做曾孫子都不夠歲數吧!”
說罷,他橫起大刀,準備將這個莫名奇妙出現在自己身后的恐龍騎士斬殺。
“龍馬老伙計,咱們沖鋒吧!”
伏羲彎下腰,拍了拍胯下迅猛龍的脖頸,臉上無悲無喜。
雖然眼前的敵人并不讓他感到壓力,可冥冥之中,伏羲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失去了。
這些年來,他也發現了自己與常人的不同。
不僅僅是壽命更加悠長,而且總是若有似乎的,有一種未卜先知的能力。
似乎這是一種鐫刻在骨髓中的記憶,擁有無比敏銳的直覺。
正當迅猛龍弓起身子,準備沖刺的時候,天地之間忽然響起了濤濤水聲。
血刀老祖的血刀大法乃是以活人祭刀,周身都是血氣。
這也是為什么,他執著于俘獲人族作為奴隸的原因之一。
他獰笑著運起周身血氣,朝著伏羲漫卷過去。
濃烈血腥氣,饒是每日狩獵的伏羲都覺得有些刺鼻。
他取下了背后的獸皮,眼睛瞇成了一道銳光。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洶涌的洪流在天邊咆哮著傾瀉而下,不偏不倚朝著血刀老祖卷來。
血刀老祖那引以為傲的護體血光在那洪流面前,脆弱的如同泡沫,瞬間消散崩潰。
“是何方上仙出手,小道這就退去,莫要害我性命!”
血刀老祖連忙驚恐地大叫,作為洪荒一只小螞蟻,他該認慫的時候絕對不含糊。
“小道是天生仙人體,也沒有拜入師門,請上仙收了神通,小道愿意拜師啊!”
由于人族還沒有正式開始修道,所以目前來說,整個洪荒要么就是妖物修道,要不是就是像血刀老祖這樣的下界飛升者,也就是所謂的天生仙人體修道拜師了。
很顯然,后者是非常強手的香餑餑。
按照血刀老祖的設想,做法暗算自己的,應該也不是多么牛逼的仙人。
估計不是散修就是玄門的三四代弟子,像自己這樣的天生仙人體,若是愿意投效,肯定是會被當做核心弟子接納的。
然而,等待著他的并不是什么入門的邀請,而是順著洪流而來的一根長長的簪子。
當胸口被咸魚突刺穿過的時候,血刀老祖想起了自己曾經聽說過的傳聞。
洪荒第一位圣人女蝸娘娘,最擅用的法寶,其中便有一根晶瑩剔透的長簪,名曰定天簪,號稱無物不透。
“不可能的,我這樣的咸魚修士,是不配被這樣的頂級靈寶殺死的,我沒有這么大的面子……”
這是血刀老祖死前唯一一個念頭。
將血刀老祖以及那些污血全部沖刷干凈,天上落下的長河緩緩消失不見。
澄藍的天空中,一道絢麗的彩虹跨過了兩旁蒼翠的山巒。
“天佑我族!”
“多謝上仙!”
劫后余生的人族們,黑壓壓跪倒了一大片。
而女蝸站在目不可及的云端,卻癡癡看著那唯一一個屹立不跪的男子。
一如百年前的第一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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