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回京,卻沒有回到自己的家,而是入住了官驛,立時便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暗地里議論紛紛,各種猜測紛至沓來,眾人將目光紛紛看向了威遠候府和安國公府,想看看李清的父親與李氏家主將作出何種反應。李家這些年來聲勢顯赫,安國公年紀雖大,但皇帝對他卻還有一種出乎他人意料之外的信任,而其三子個個重握重權,本來第三代沒什么出色的人才,但李清的橫空出世,讓人看到了李氏家族那深厚的家族的內蘊,在李清擊敗蕭遠山,掌控定州之后,李氏風頭在京城一時無倆。
但李清此舉無異宣告了他與李氏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矛盾。本來官員回京述職,應當住在官驛,等述職完畢后才能回家,但隨著世家崛起,皇權衰落,已沒有人將這條規紀當回事,享著國家的爵,拿著皇帝的傣祿,卻在辦著自家的事,對此,皇室也是無可奈何。
威遠候府,張燈結彩,已是做好了李清回家的準備,候府之大,別說是李清只有三百人,便是再多上一倍,也是綽綽有余,連在南方平叛的威遠候,也抽空趕了回來,自己的兒子風光回京,接受封賞,他怎么也要到場,皇帝對他也肯定是要加賞的,誰叫他有一個出色的兒子呢!但現在,他暴跳如雷,在大廳里如同一只受傷的老虎一般咆哮,已摔碎了幾個茶杯,家人都瑟縮地躲在外邊不敢出頭,一個身著一品誥命服飾,保養得極好的中年婦女面含冷笑坐在上首,卻是威遠候的正妻,蘭亭候的獨女裘氏,而另一側,雖然也穿著盛裝,但卻顯出老態,與裘氏相比有著天壤之別的女子則縮著身子,面含驚恐,她是李清的生身母親,剛剛被安國公強行命令威遠候納為側妻的環兒,本名溫玉環。
“你生的好兒子!”威遠候戟指溫玉環,大罵道:“回京后居然不回家,卻去了官驛,嗯,當李家是什么,他眼里還有我這個父親,還有這威遠候府嗎?”被掃盡了臉面的威遠候當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南方戰事不順,已是讓他煩心,本想借李清的喜氣沖沖自己這一身誨氣,想不到興沖沖地回到京城,李清卻來了這一出,這一下,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處笑話。
“真是養不熟的狼崽子。”裘氏冷笑,“老爺,這小子眼中那有這個家,那有你這個父親?”裘氏瞥了一眼溫氏,火上澆油道。
“住嘴!”威遠候李牧之拍著桌子大罵,“不要以為你沒事,這事你也有份,如果不是你,豈會有今日?”
裘氏一下子被罵得呆了,從嫁給威遠候李牧之開始,什么時候受過這等責罵,李牧之一向是對她言聽計從,呆了片刻,不由大怒欲狂,站起身便欲反擊,但陡一看李牧之那可怕的面容,顯是已氣得狠了,這時候撞上去,只怕要有得苦頭吃,裘式是豪門出身,自然知道什么時候是最不恰當的時候,當即閉上了嘴,一轉眼卻看見溫玉環,忍不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伸出手去,便在溫氏手臂上狠狠一抓一扭,立即但讓對方痛呼出聲。
看到這一切的李牧之狂怒之下,怒喝道:“滾,都給我滾出去。”溫氏聞言如蒙大赫,趕緊跑了出去,這一段時間,她猶如在夢中,先前雖然在府里不受待見,但總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供她生活,也不需做什么活計,每日除了思念兒子,倒也不怎么辛苦,但突然之間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太太,被罰去洗馬桶,每日累得半死,如此過了一段日子,李氏老爺子一聲令下,她居然一步登天,被納為威遠候側妻,成了名副其實的威遠府二太太,這一天她一直盼望著,本來已絕了心思,后來才聽說自己的兒子已經當上了大將軍,又驚又喜,不知道幾年不通音訊的兒子怎么就忽然成了大官,沒等她從喜悅中回過神來,今天便又來了這么一出。她雖不明白是為了什么,但看候爺的樣子,李清肯定是做了錯事了,不由又擔心起來。心里卻在害怕候爺不知道會怎么收拾李清。她當然不知道,現在的李清可不是威遠候想收拾就收拾的。
裘氏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搖搖擺擺地走了出去,李清與威遠候鬧翻,她還巴不得呢!
看著兩人出門而去,威遠候長嘆一口氣,無力地坐了下來,這可怎么辦啊?苦思冥想片刻,終究是拿不定注意,“來人,備馬,去國公府。”這個時候,也只能找老爺子拿注意了。
來到國公府,李牧之看到二哥李退之已呆在老爺子的書房了,安國公李懷遠閉目半臥在軟榻之上,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猶如老僧如定,而李退之曾恭敬地站在老爺子的面前。看到李牧之進來,李退之抬頭看了他一眼,苦笑一聲。
“怎么了?”李牧之問道。
“還能怎么樣?老爺子氣得夠嗆!”李退之低聲道:“聽到這個消息后,我讓李峻悄悄地去了官驛,你猜李清怎么說?”
“這個逆子說了什么?沒為難峻兒吧?”李牧之聽到二哥已派侄子去打探了消息,便放下了一半的心,畢竟有個說法了。
“倒是客客氣氣地將李峻迎了進去,但一開口便讓李峻無話可說。”李退之苦笑。
“他到底說了什么?”李牧之不耐地問道。
“他對峻兒說,不知道他的母親馬桶唰的可干凈否,需不需要他去幫忙,如果還不行,他可以帶上他的親衛們集體去威遠候府唰馬桶,保證讓候府的馬桶比面盆還干凈!”
李牧之不由呆了,怎么也想不到已是堂堂的一方大員,統兵大將的李清居然會說出如此話來,這卻讓他如何說起。
“老三,不是我說你,這事兒,弟媳的確是辦得差了,也難怪李清有怨氣。這溫氏畢竟是他的生母啊,當年的事卻不說了,但李清當初已是堂堂參將,讓人知道他的母親在候府里唰馬桶,任何一個人也不要怒氣沖天啊,更何況李清從小就是一個桀驁不訓的性子,要是是個好說話的主兒,當初會年僅十五便離家出走,隱姓埋名的去當兵么?”
李牧之苦笑道:“二哥,這事,唉,當時我在南方,哪知家里鬧這一出啊?”
榻上李懷遠重重地哼了一聲,二人立即打住了話頭,轉向了李懷遠的方向。
“家門不靖,何以做大事,老三,我對你失望得很。退之,到了晚上,你悄悄地去一趟李清哪里,能讓他回家住最好,最不濟也不要讓他對我們李氏有什么二心。”
李退之躬身道:“父親放心,我估摸著李清也只不過是心有怨氣而已,畢竟還只有二十歲,小孩子嘛,怎么說也是我李氏子孫,再怎么著,這血濃于水他還是明白的。”
李懷遠點點頭,“嗯,我想也應如此,你去安撫安撫他,就說這事是我這個做爺爺的不是,讓他看在我的份上,就不要與他父親計較了。”
李牧之一聽臉就黑了,這時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有做兒了的敢計較老子,老爺子如是說,分明是在向李清低頭了,“父親,這怎么行?”如果真這么做了,他以后在李清面前如何抬得起頭來。
李懷遠又閉起了眼睛,不再理睬二人,李退之見狀,悄悄地拉拉李牧之,“老三,我們走吧!這事兒就聽老爺子,我去辦,你在家聽消息吧!”
皇宮乾清殿,天啟皇帝聽到李清入住官驛,詫異之余也不由得興奮起來,“首輔,你怎么看這事?這李清還真是屢屢讓人出乎意料之外。”
陳西言卻平靜得多,“陛下,就這事是無法說明什么的,李清也許只是在嘔氣而已,年輕氣盛,又陡握大權,任誰都會志得意滿,他自小在李家飽受欺凌,這時候擺出這個架子,也只不過是在做給李家看,我料李國公會妥善處理此事,陛下不必以為意。”
聽陳西言這么一分析,天啟皇帝又冷靜下來,“首輔說得是,李清到底是什么人,等陛見的時候便見分曉了。”
兩人正議著,小黃門卻報御林軍大統領屈勇杰求見,陳西言看了陛下一眼,笑道:“陛下,這屈統領是來為部下打抱不平了。”
天啟皇帝冷笑道:“堂堂的天子親兵,出去找事不說,居然還弒羽而歸,朕都沒臉,他居然還敢來見我。”
“這事須怪不得屈統領導,那蕭天賜是蕭家的人,為族叔出氣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以下犯上,這事卻有得說道,如果李清上奏的話,還真得治他的罪。”
“首輔,你說李清會以此為借口再整一下蕭家么?”天啟皇帝頗有些興趣地問道。
“從李清在城門的表現來看,壓根便沒有將他放在眼里,只怕是懶得理他。”陳西言道。“不過陛下,屈統領的面子您還是要給的,再說御林軍是天子親兵,被人這么壓得氣都喘不出,您也沒面子啊,找個機會讓他們將場子找回來就是了。”
天啟皇帝一想也是,這可關系到天家顏面,否則還真讓人將皇室瞧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