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來自巴顏喀拉城的進攻,鐵尼格并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雖然過山風的移山師調走后,他已加強了戒備,但防備的也只是蠻族的小股部隊的騷擾式進攻,這些天來,城內的敵軍就從沒有停止過這類小型的襲擊,他已是習已為常了。
自從李清決定圍城困死巴雅爾之后,鐵尼格就清楚基本上不會發生大規模的野戰了,這也正中他的下懷,畢竟這樣耗時雖長,但卻可以極大地減少戰士的傷亡,保存有生力量對于他也是有利的,實力越強,戰后便越有資本與李清討價還價,更何況現在自己的物資供應全部依靠定州呢!
只不過連續兩天,定州大營那邊再沒有物資運送過來,理由是定州現在全力應付與并州的戰爭,物資會延遲個兩三天,鐵尼格只是小小的抱怨了幾句,也沒有多說,必竟只是延遲個兩三天而已,勒勒褲腰帶也就過去了。
這種規模的騷擾,自己的前營便能獨立應付,蠻子現在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玩不出什么大花樣了。今天進攻的時間顯得比往天長了一些,鐵尼格扁扁嘴,準備上床睡覺了。
“王子,不好了!”一名渾身是血的將領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大帳,將鐵尼格嚇了一跳,看到面前的將領,一股不祥的預感頓時浮了上來。
“慌什么?什么事?”他喝問道。
“王子,不是騷擾,蠻族大規模進攻,現在出城作戰的蠻軍至少已有了三四萬人,后續部隊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城內涌出來,前軍鐵浮將軍判斷巴雅爾想從我們這里突圍,前營支持不住了,請王子速調援軍!”來人語速奇快,一口氣將軍情稟報給了鐵尼格。
突圍!鐵尼格一躍而起,沖出大帳,一迭聲地大叫,“來人,來人,擊鼓,聚將,來人啊,迅速向東城李大帥示警,求援!”
巴雅爾以二萬龍嘯軍為箭頭,緊跟在他身后的是正黃鑲黃兩旗的一萬精銳,再后面的則是各部湊出來的數萬士兵,但論起戰斗力,跟前邊的這三萬騎兵就有著天差地別了。鐵尼格完全沒有想到巴雅爾孤獨一擲,他以為的騷擾進攻是巴雅爾置之死地的絕死攻擊,以有心算無心,以萬全準備對付毫無防備,戰事一開始,巴雅爾的部隊便像一支利刃狠狠地捅進了室韋人的前營,將前營攪得一個稀巴亂。
室韋前營大將鐵浮也是久經戰仗之人,戰事開始不久,他便判斷出這絕不是佯攻,而是一次真正的絕戰,他立即收縮防守,將能集結起來的部隊全部收攏,至于已潰散的士兵那就任他們去逃命,他明白,自己在前營支撐的時間越長,給鐵尼格準備的時間也就越長,室韋軍隊擁有十萬大軍,其中精銳便超過六萬人,只要將時間拖得越長,便對室韋人越有利,更何況,東城定州軍離這里并不遠,等他們判斷出形式,到他們發兵過來支援,也用不了幾個時辰。
“老子前營有三萬士兵,便是三萬頭豬,你要砍完也要花上一段時間!”鐵浮看著在前營里縱橫往來的蠻族騎兵,心里發恨道。
“來人,點火,給我將火堆點得大大的,給潰兵指明方向,讓他們向我方集結!”鐵浮厲聲大喝。此時,他的身邊已聚集了大約一萬余人。
“此人真有大將之才!”巴雅爾指著熊熊火光之下滿臉怒氣,卻又威風凜凜地鐵浮,感慨地道,他原本的意圖是想利用突然攻擊的優勢,迫使室韋前營炸營潰散,而蠻族則順勢追擊潰兵,從而突入鐵尼格的中軍,但在鐵浮強有力的阻擊之下,這一打算卻是落空了,這一計劃的破產也預示著接下來的戰斗將分外殘酷。
“集中龍嘯軍,給我先啃下這塊骨頭!”巴雅爾厲聲喝道,“打跨了這股部隊,室韋人的前營便會土崩瓦解。”
號角聲中,分散攻擊的龍嘯軍一隊一隊的匯集到巴雅爾的旗下,巴雅爾拔出戰刀,用力下劈,“進攻!”
龍嘯軍發出震天的喊殺聲,向前突擊,與此同時,鐵浮也整理好了集結起來的軍隊,發一聲喊,率隊迎了上來,兩股騎兵鏘將撞擊在一起。
巴顏喀拉城上,伯顏,納芙,諾其阿站在城門樓上,觀察著西城下的激戰,無數的帳蓬被點燃,火光映亮了半邊天空,將戰場映照得宛如白晝,以至于他們在城上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數里之外的這場大搏殺,看到鐵浮成功地集結起了大股軍隊,伯顏和諾其阿都是謂然長嘆,相顧無言。
“伯顏大人,我有一個想法!”諾其阿突然對伯顏道。
伯顏回過頭來,“諾其阿,你想突襲東城?”
諾其阿臉上露出堅毅之色,“不錯,伯顏大人,我想這個時候,李清的大股部隊應當調集到了西線戰場的外圍,監測那里的戰況,準備趁火打劫,此時東線必然空虛,如果我揮軍直進,擊破他的大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李清就在那里,只要能拿獲李清,這場戰事我們就絕處逢生了。”
伯顏沉默無語,諾其阿的想法很好,但李清會這么大意么,他會想不到這一點嗎?
納芙聽到諾其阿這么一講,眼前不由一亮,一迭聲地道:“伯父,此計甚好啊,如果能攻破定州軍大營,我們就能力挽狂瀾于不倒,于大敗之中收獲大勝啊!”
伯顏在心里計較片刻,終于下定決心,“諾其阿,你去吧,不過記住,一定要小心在意,如果李清已有了防備,必須馬上退回來,我們絕不能讓陛下苦心留下的種子被無謂的消耗掉。”
“是!”諾其阿興奮地道。
“我也去!”納芙興奮地道。
“納芙,你回來!”伯顏厲聲道:“你想讓諾其阿背著包袱去作戰么?你老老實實地呆在這里!”
納芙眼圈一紅,卻是乖乖地回到了伯顏的身邊,“諾其阿,你小心一點兒!”
諾其阿點頭道:“我知道!”
定州軍大營,李清正安坐于大帳之內,明亮的燭火之下,他正手執書卷,看得津津有味,唐虎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低聲道:“大帥,過將軍那邊傳來消息,城內蠻軍有動作了!”
李清啞然失笑,“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啊,走,虎子,我們去瞧瞧,將他們這點心火給澆滅了。”
唐虎精神一振,“大帥,我也可以上陣去干一番嗎,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的骨頭可都要酥了!”
李清樂道:“你想廝殺,只怕還沒有這個機會,嗯,如果對方是納芙領軍的話,你倒滿有希望的,不過據我想,領軍前來的應當是諾其阿。”
諾其阿率領著一萬龍嘯軍,馬蹄上包著厚厚的軟布,馬嘴也勒上了嚼子,每個的嘴里更是橫咬著一截樹枝,悄悄地打開東門,摸了出來。
對面的定州軍大營黑漆漆的,除了幾盞高高掛在哨樓上的氣死風燈,死一般的寂靜,“諾將軍,看來李清真得把部隊都調走了。”一員副將低聲對諾其阿道。
“小心一點!”諾其阿心頭驚喜參辦,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只要突襲成功,那草原一族將絕處逢生。
隨著他的手勢,一萬龍嘯緩緩散成攻擊陣形,慢慢地要對方大營靠近,臨近一箭之地,諾其阿正準備下達攻擊的命令之時,黑暗之中,嗡的一聲響,這響聲卻如同驚雷,重重地敲在諾其阿的心上。黑夜之中,也不知有多少羽箭破空而至,慘叫聲此起彼伏,箭雨之中,黑沉沉的前方驀地燃起千萬根火把,火光之中,一個個整齊的步兵方陣森然而立,黑黝黝的戰車之后,長矛如林,火光迅速移動,瞬息之間,便成為了一個倒著的品字,自己一萬騎兵已被包圍了。
李清大笑著出現在諾其阿的視線之中,指著諾其阿,道:“諾將軍,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想讓你家皇帝一番苦心盡付流水么?”
過山風策馬走近幾步,揚聲笑道:“些許小伎倆,也敢在我家大帥面前賣弄,當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寫?”
諾其阿心中一片冰涼,自己再一次墜入了對方的陷阱之中,對方早有防備,看對方所列軍陣,只怕那過山風的移山師主力盡皆在此,眼見自己已陷入包圍,不由絕望之極,皇帝陛下付出絕大的犧牲留下來的種子,當真要滅絕在自己手上么?
不,不能這樣。
諾其阿用力地咬著嘴唇,忽地翻身下馬,向前小跑了幾步,雙膝重重地跪倒在草地之上,同時仍掉了自己的戰刀長槍,摘掉頭盔,放于一側,以頭觸地,深深地伏在冰涼的地面上。
“將軍!”身后龍嘯軍的其它將領都驚叫起來。
“下馬,棄械,跪下!”諾其阿低聲叫道,語氣之中卻是不容置疑。
龍嘯軍將領們遲疑片刻,諾其阿在他們之中不僅威名素著,更兼之現在他已是陛下的女婿,也就是白族未來的族長,再諾其阿的摧促之下,這些將領們不情愿地下了馬,跟著諾其阿跪滿了一地。
李清道:“很好,諾其阿,你算是識時務,倒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我便再放你一馬,讓你的軍隊放下武器,留下戰馬,你們回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