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種大街在寧州城內是極有名氣的,倒不是這里住著什么達官貴人,傾世美女,而是這條大街集中了幾乎所有南方有名的小吃,沿著街道,密密麻麻的門店里傳出來的各種香味誘使著路人駐足,觀望,而幾乎所有的店里,都是人流涌動。這里,是寧州城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陳記豆腐坊便在榆樹大街的中段,同栓樹大街上所有的店面一般,看似不大,但卻極為深長,前面做生意,后面卻是制作各種豆制品的作坊。陳記豆腐出產各類風味獨特的豆品,特別是他的鹵制品,更是獨樹一幟,行銷南方各地。而只有老寧州人,才會知道,陳記豆腐店里最好的東西卻是每天早上第一鍋出來的豆花,如果你起得夠早,趕得夠快,運氣夠好,可以在天剛劃發亮的時候,喝到一碗這里的豆花,你真正明白陳記豆腐坊的獨特之處。只不過這樣的人太少了,因為每一鍋豆花并不多,而且還要特供給王府一部分,因為寧王就好這一口。[搜索盡在 每天早上豆花剛剛出鍋的時候,店外面早就有王府的衛士駕著馬車,等候在那里,熱氣騰騰的豆花裝在特制的湯孟之中端出來,上了馬車,車上有小炭爐,豆腐店一名大師傅坐在車內,一邊利用小炭爐繼續給豆花加溫,一邊適時添加進一些特制的作料,一路聲馳到王府,則這缽豆花無論色香味俱是剛剛好到達最佳。而這個時候,也正是寧王起床洗漱完畢,坐在桌上開始用早點的時候了。
陳記豆腐店的老板陳萬平今年五十有余了,在寧州城有家有室,一個兒子繼承祖業,經營著豆腐坊,如今也是二個孩子的爹,一個女兒卻是嫁給了寧州城一個小官,在寧州府衙之中打點文書,膝下孩兒也是滿街灑歡的時候了。
這樣一戶在外人看來是很成功的人家,不僅衣食無憂,生活富足,甚至還與王府有關系,很受寧王青睞,無論如何,都是眾人羨慕的對象,任誰也想不到……這里居然就是多年以前李氏便埋進定州的釘子。
陳萬平并不姓陳,他其實姓李,是李氏宗族一個遠房分支。正是因為如此,清風才敢毫無防備地潛進寧州,找到了陳萬平,激活了這顆數十年來甚少動用的據點。
“李叔,找到準確的地點了么?”清風木杈布裙,臉色顯得有些蒼白,自從到了寧州,她便深藏于陳記豆腐店的密室,指揮著部下探尋李宗華被囚的準確地點。李萬平是李氏宗族,論起輩份來,卻是比李清還要高了一輩,所以清風便很客氣地稱呼他為李叔。
李萬平滿臉皺紋,或許是長期處于敵人的老窩之中擔驚受怕的緣故,他的面相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更大一些。此時他雙手端著一個托盤,盤里放著三破豆花,幾碟鹵品,一壺酒,將這些東西放在桌上,自己便也坐在了清風的對面。
論起職份,李萬平現在是定州監察院駐南方的頭號人物,清風是他的頂頭上司,不過因為他是李氏宗親,而且與清風直接打交道并不多,在清風面前便顯得極是灑脫,聽了清風的話,他倒不急于回答,而是指了指豆花,道:“劃劃出來的,院長先嘗嘗吧!”
一邊的夏雪伸手從托盤中端起一碗豆花,轉身遞給清風的瞬間,手里卻多出一根銀岑,在豆花里一探,旋即又拿了出來,然后將豆花遞給清風,微微點頭。
清風德笑著一邊小口吃著豆花,一邊不住口地贊嘆。對于這位在敵方一藏便是數十年的老牌諜探,清風還是相當敬重的。特別是李萬平還有李氏宗親這樣一個特殊的身份。
“自從知道宗華失蹤,有可能是被鐘子期劫走之后,我這邊便一直在用心打探!”陳萬平拿起托盤中的一柄小刀和一雙筷子,小心地將盤中的豆干切成小塊,緩緩地道。“院長也知道,鐘子期是個難纏的對手,為了不暴露我們的行蹤,我們不得不小心從事,直到不久前,才終于有了眉目。雖然不敢說有百分這百的把握,但百分之十總是有的,宗華肯定就關在那里!”
“那里?”清風目光閃動,湯匙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李萬平頓了一頓,道:“院長,宗華被關之地,戒備森嚴,極難營救,即便強行行動,只怕徒增傷亡,而于事無補,我們在南方人手有限,實在不能為了一個人而將整個南方網絡搭進去啊!只怕便是宗華自己,也絕不愿意的。”
清風微微一笑,道:“李叔,這一次行動,不需要動用南方網絡人手,您和您的部下只需要打探出宗華院長被關的地方,以及警戒的詳細情況,如果能有地圖,那就更好了。至于行動,由我帶來的人出手。”
李萬平搖搖頭,“我不是心疼我的部下,無論是動用那方面的人手,這都是我們緊察院的精華所在啊,值得么?”
清風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走了幾步,道:“宗華院長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李氏核心人物,也是我監察院的院長,他被生擒活捉,囚于此地,不僅是我們監察院的恥辱,也是李氏的恥辱,是整個定州集團的恥辱,定州自起兵以來,別說是像宗華院長這樣位高權重的人,就是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也不曾有此遭遇,我們豈能坐視不管?即便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也要將他救出來。”
李萬平沉默片刻,從懷里掏出一卷紙來,“這是那處地方的詳細地圖,院長,請恕我直言,營救成功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如果簡單的話,我們早就做了,而且您帶來的人手并不多,如何能成事?”
清風嫣然一笑,“人不多,而在于精,我這次帶來的人手是做老了這一行的,是監察院中真正的精英人物,他們出手,還從來沒有失敗過,只要精心策劃,將所有的可能都考慮進來,成功并不是沒有可能。”
看到清風自信滿滿,而且關于這位嬌俏的監察院長的一貫事跡,李萬平雖然一直沒有在定州,但也是耳熟能詳,見她已拿定注意,當下也不便再多言。只是道:“如果救出來,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在等著您,那就是如何運出去?”
吐出一口長氣,“我們可以預測到,一旦營救行動得手,寧州城必然會全城封閉,而且您一旦出手,根據你手下動手的痕跡,鐘子期不難推測到這一次行動是誰主持的。如果他猜測您有可能到了定州城,只怕挖地三尺,也會將您找出來,如果將您陷了進去,豈不是讓我們更加……”,李萬平最后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卻已經很明確了,救出了李宗華,而將清風陷進去,只能是得不償失,甚至讓定州更加難堪,因為清風的身份擺在了那里!
清風格格一笑,“李叔放心吧,這一層我卻是想到了,行動前昔,我便會提前離開。到寧州城外靜待宗華院長歸來,鐘子期想要抓住我,卻是休想的。”
“再者,關于宗華院長如何離開寧州城,我卻是早已計劃好了,您只管到時候配合就行了。宗華院長脫困后,第一時間便會被帶到您這里來,藏匿幾天之后,便會有人來帶他離開。”
李萬平疑惑地道:“是什么人能有如此本事,將宗華帶出城去?”
清風微笑著端起碗來,將豆花喝完,笑道:“慧到了時候,自然知道。”
李萬平點點頭,他是這一行的老人,見清風不說,也不會刻意再去打聽,不該問的絕不問,這是這一行的鐵律。說實話,在內心里,他也想親眼目睹一下這位院長的風彩。統計調查司闖下偌大的名頭,便是眼前這個千嬌百媚的女子一造,但到底如何一個厲害法,他卻是只是耳聞,從未親見。
收起桌上的圖紙,清風完全沒有與李萬平來商討如何營救的問題,反而將話題扯開了。
“李叔,您在南方一呆便是數十年,可曾想過家和親人?”
李萬平臉上的皺紋一下子顯得更深了。沉默半晌,才道:“說不想那是假的,當年我離開翼洲的時候,還是一個二十余歲的小伙子,在這里一呆便是數十年,再也沒有回過翼州,沒有見過那邊的親人,我雙親相繼過世,我卻只能在深夜里悄悄地上一柱香,壓低嗓音哭一通,白天卻還要強顏歡笑,迎來送往,嘿,有時回想起來,也不知道這幾十年是怎么過來的!”
清風知道,像李萬平這類長期潛伏的諜探最為難熬的就是對故土和親人的思念,當年李家在南方布置的死間可不只李萬平一人,但真正能堅持到最后的,便只有他一個了。
“李叔如今兒孫滿堂,也算是在南方落地生根了。”清風道:“您的兒女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么?”
“這種日子實在難過,我不愿意讓兒女們也跟著擔驚受怕,他們卻是一點兒也不曉得。”李萬平苦澀地道。“一雙兒女,一直以為他們就是土生土長的寧州人,你也見了我兒子了,他那里還有一點我們翼州人的影子?”
清風嘆了一口氣:“李叔為宗族犧牲太大了,等到將軍擊敗寧王,橫掃天下之后,您會得到與您的付出相匹配的回報。”
李萬平笑道:“家出騰龍,不勝欣慰,如果我李氏真有鼎定天下的一天,我便死也瞑目,再者,能讓我的子孫能過上平平安安的舊子,也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至于回報,我本是李氏人,為李氏鞠躬盡粹是理所應當,又談什么報答不報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