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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五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續)

  第五七五章夜半無人私語時(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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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任瑩一說,劉一民就明白了,不光是倪華回來了,師野戰醫院還有六支倪華帶回來的醫療隊,加上醫術高超的陳同,手術水平比各旅野戰醫院和全濟南所有醫院的水平都高,傷員們要求到師野戰醫院來,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想到這里,劉一民就問任瑩:“濟南醫院原來的醫生呢,能不能動員他們也參與治療啊?”

  任瑩說:“都被俘虜了。我們到的時候,醫院里已經沒人了,好在一切設施都正常,藥品器械也都保存完好,沒耽誤什么事兒。現在也不需要太多的醫生,我們的人足夠用。倪院長、陳院長加上美國醫生,我們可以同時開八臺大手術。一般的手術隨到隨作,速度很快的。”

  劉一民聽后,指示任瑩道:“回頭你和陳同說一聲,去俘虜營里把濟南醫院的醫護人員要回來。這是日軍的大醫院,醫生的水平應該都很高的。說不定里面還有醫學博士之類的大醫生。看能不能動員動員,讓他們參加我軍,為我軍服務。醫生么,救死扶傷是天職,說不定還真能動員一部分人的。”

  任瑩說我們一定按師長的指示辦。說完,任瑩有點不好意思,臉紅了一下,最后還是鼓足勇氣問道:“師長,你是來看倪院長的吧?”

  劉一民嗯了一聲。

  任瑩說:“倪院長正在做手術,是教四旅的一個連長,中了好幾發子彈,子彈距離肺部太近,教四旅野戰醫院不敢做,采取了保守治療,下午送來的。已經做了好長時間了,應該快好了。要不,你到辦公室先等一會兒,手術完我喊你。”

  劉一民說:“不用了,你忙吧,等手術完我見見她。”

  任瑩看了劉一民一眼,見他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什么。想了想,任瑩還是說到:“師長,你帶倪院長去吃點東西,她是天明前到的,一到就上手術,中間只喝了口水,吃了點干糧,恐怕早就又累又餓了。”

  劉一民點點頭。

  可能是覺得劉一民和蔡中是生死戰友,情分和別人不同,任瑩大著膽子說到:“師長,你是首長,是無敵英雄,但有句話我得和你說。倪院長很優秀,不是一般地優秀,但唐星櫻也不差。你可不能有了倪院長不要唐星櫻。她跟著你千山萬水地一路走來,那情分不說你心里也清楚。要是你當負心漢,那可太讓女同志們傷心了。”

  劉一民根本就不想提這事兒,也不想讓同志們瞎操心,見任瑩嘮叨,就有點煩,張嘴就是:“那你說怎么辦?”

  任瑩從話音里聽出劉一民不耐煩了,知道再多說就不好了。不過,她當紅軍時間比劉一民長,蔡中又和劉一民是換命的情分,她也不怕劉一民惱,耐心說到:“我們雖然都是八路軍,但還是女人。這女人的心思啊,和你們男人不同。你們男人都是吃著鍋里看著碗里,恨不得象黑瞎子掰玉米一樣,掰一個扔一個。女人啊,只要男人對她好,那心里就只有這男人一個人。要是被拋棄了,整個心都被刀子戳開了,一輩子都彌合不了的。倪院長是這樣,唐星櫻也是這樣。其實,糊里糊涂過著挺好,何必非要離了娶、娶了離呢?”

  劉一民一聽,也不惱了,笑瞇瞇地說:“你說男人都是吃著碗里看著鍋里,我怎么覺得不對啊。難道蔡主任有什么新動向?”

  任瑩也笑了:“我說的是象你這種男人。我家老蔡沒這毛病,他又黑又瘦又矮,除了我誰都看不上他,沒有你那毛病。好了,我的話完了,聽不聽在你。我走了,一會兒喊你。”

  看著任瑩飛快地跑走了,劉一民自言自語地說:“這任瑩,嫁給老蔡后脾氣見長,連給我敬禮都忘了。當嫂子就這么牛么?”

  在等倪華的時候,劉一民挨個看了院子里擔架上傷員們的傷勢,又去后面病房里看了做過手術的重傷員,鼓勵大家好好養傷。直到晚上10點,才等到倪華忙完。

  這么長時間不見,兩個人竟然相對無語,只用眼神在默默交流:

  “你好么?”

  “你好么?”

  “你瘦了。”

  “你也瘦了。”

  良久,劉一民上前握著倪華的手,牽著她就向醫院外面走去。

  出了院門,劉一民再無顧忌,一把抱起倪華,放在摩托車上,自己翻身上車,腳一蹬,把車發動著,朝濟南有名的飯店匯泉樓飛馳而去。

  劉一民身后跟著警衛一營一連的幾輛摩托。

  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正常情況下匯泉樓已經打烊了。由于劉一民早就讓李成毅來訂桌,老板和伙計們都還在守著。

  這匯泉樓是濟南城里最有名的飯店之一,坐落在樂源門外一條南北向的江家池街上,院內有濟南名泉天鏡泉。

  上到匯泉樓上,堂倌端上洗臉水,劉一民讓倪華先洗洗臉、洗洗手,解解乏。自己也洗了臉,這才拉著倪華坐下。

  倪華在武漢遇到馮達飛率領的航空一大隊后,原想著能想法隨一大隊撤回陜西,再從陜西來山東找劉一民,沒有想到航空一大隊轟炸日軍龍驤號航母編隊后直接回了山東。

倪華心里苦,覺得這輩子怕是和劉一民很難再見面了,白天忙工作,晚上天天以淚洗面,人也變憔悴了不少。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在青島和劉一民相見后,有點太傻,態度太決絕了,不體諒劉一民的苦衷。這可是戰亂年代,多少人連命都保不住,哪能苛求那么多啊  宋美齡見倪華郁郁寡歡,就想著幫她物色個合適對象,把倪華從劉一民的影響中拉出來。結果,她把這個想法給倪華一說,就遭到了倪華的嚴詞拒絕,說她有愛人、有丈夫,不勞小表姐操心。就是將來劉一民背信棄義不要她,她寧可死在劉一民面前都不再嫁人。萬一再也見不到劉一民,等抗戰勝利,她一個人回美國生活。

  宋美齡也確實是心疼倪華,不愿看小表妹如此痛苦,就想著先物色著,如果有合適的,再想法做倪華的工作。只要男方條件優秀,執著追求,不怕倪華不回心轉意。

  在宋美齡想來,小表妹這么漂亮,學識一流,家庭背景就更不用說了,公主一樣的人物,只要想找對象,招招手,就有一大堆優秀的男人圍上來,靜等挑選。結果大出宋美齡意外,她悄悄找物色的優秀男士,一聽是要和倪華談對象,都躲的遠遠的,不敢接宋美齡的電話。

  最后還是宋慶齡一語驚醒夢中人,全世界都知道倪華是劉一民的夫人,你還非要搞拉郎配,能成功么?劉一民正在前線和鬼子拼命,稍有一點良心的中國人哪一個不尊敬他,愛護他的家人,誰會愿意去干這種千夫所指的事情。再說了,劉一民是什么人,那是攻太原、奪天津、占青島的英雄,殺鬼子如同砍瓜切菜一樣。誰活得不耐煩了、敢去追求他的女人?

氣得宋美齡銀牙暗咬,不住聲地罵劉一民害死人  接到蔣介石同意她回到劉一民身邊的通知后,倪華先是歡喜得直流淚,后來心里又忐忑不安,不知道回去好還是不回去好。回到劉一民身邊就是為了和他廝守,可他能和自己廝守么?自己回去會不會對他有不利影響呢?

  直到登機前的最后時刻,倪華的心都還在矛盾中。

  現在再說這些都沒用了,劉一民就真真實實地坐在她身邊,正深情款款地凝望著她。

  滿腹的委屈、滿腔的思念在這一刻爆發了,倪華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口里語無倫次,罵劉一民背良心、負心賊、害人精。

  直到小嘴被劉一民的嘴堵住,倪華剛剛放下手術刀的小手還在劉一民的身上捶打著。

  發泄完了,點燃的就是無盡的思戀和柔情了,劉一民把倪華抱在懷里,聽她偶偶細語。

  倪華埋怨劉一民心里沒有她,要是真有她,當時在坊子也不會任由小表姐把她帶走。自己當時已經說了不逼他離婚了,只要和自己也舉行婚禮就行,就這劉一民都不答應,難道非要把她逼死才中么?

  劉一民賭咒發誓,說是當時自己也懵了,急怒攻心,滿腦子都是破罐子破摔,想著愧對她,愧對唐星櫻,把話都說錯了,差一點釀成大錯。

  倪華馬上追問:“你現在心里怎么想?還愿意娶我不愿?”

  劉一民說:“這次我想好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你失望了。現在是戰爭年代,說不定哪一天我就犧牲了。與其臨死前后悔,不如違犯一次紀律,滿足自己的心愿。我準備帶你和唐星櫻一起回西安,向中央說清楚。教導師師長可以不當,倪華是非娶不可大不了我留在西安抗大教學,或者是去當民兵、打游擊。要是唐星櫻愿意去,我就領著你們兩個和我的兒子一起打游擊。要是唐星櫻不愿意,那就讓她帶著孩子在西安,我帶你走。如果你也不愿意去,那我也就了無牽掛了,對你們也算是有交待了,老子一個人去打游擊、殺鬼子。中國這么大,小鬼子那么多,到處都是戰場,不愁無用武之地。”

  這可不是劉一民順嘴胡說、敷衍倪華的。從知道蔣介石讓倪華回來時起,他就開始想了。讓他和唐星櫻離婚,他辦不到。讓他不要倪華,他也辦不到。不和唐星櫻離婚再與倪華結婚,又違犯政策。自己和倪華的事情只所以弄到今天這種地步,歸根到底一句話,都是自己位高權重、手握重兵惹的禍。要是自己是小兵一個,恐怕就是睡了日本天皇的公主,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人的心態都是隨著環境轉換而轉換的。剛穿越那會兒,劉一民一心想跟著紅軍為建設新中國而拼搏,憑自己一身所學建功立業。和倪華的婚事受阻,是他穿越后被上的最結實的一課,明白了這個流血犧牲年代的殘酷性,把一腔愁思都化成了對小日本的仇恨,熱切盼望著上抗日戰場。抗戰一年多來,東征西戰,消滅了那么多的鬼子,也算是對得起國家和民族了。可到現在為止,蔣介石那是用得著的時候表揚嘉獎一大堆,用不著的時候做夢都想讓自己快點死去,處處算計。不說蔣介石,本來自己就沒把他往數里數。就是自己生死與共的戰友,象羅榮桓、蔡中,一提倪華,馬上就是晴天轉多云,這紀律那規矩一大堆。說穿了還不是怕自己被倪華勾引而出現問題么?自己的戰友都是這樣,中央斗爭那么復雜,還不知道多少人心里都在盯著這個問題呢  這是個違犯政策和紀律的問題,也是一個信任問題,是劉一民最不愿面對的問題。

  劉一民是穿越而來的,知道戰爭的最后結局,也知道在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多少仇怨都已化解。別說淹沒于歷史煙塵中的蔣宋孔陳四大家族了,就是美國佬、日本鬼,那不是照樣建立外交關系、發展商貿經濟、不禁民間婚姻往來么?可是這個時候不行,小鬼子是生死大敵,有我無你;抗戰勝利后,蔣介石和他的軍隊也是生死大敵,有你無我。想想蔣介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率教導師收復山東大部分國土,還硬是抬出跑的找不到的沈鴻烈來當山東省主席,說明歷史軌跡總體上沒有改變,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在劉一民穿越前的時代,國富民安,什么都比不上兩情相悅、家庭幸福。劉一民父母希望他的也不過是好好上學、找份好工作、娶個好媳婦、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這一點也是后世絕大多數人對子女的期望。

  這個時代可不是這樣。這是革命時代,抗戰時代,講究的是忠誠、犧牲、奉獻。許多人今天還在打日本,明天就當了漢奸。斗爭殘酷,人的精神也就極度敏感,稍有疑慮就會刀槍相向。說不定自己執意要和倪華相愛,就會有人想著怎么樣對自己采取措施。這年頭,發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高原和趙捷就曾經對劉一民說過,干部到了紅七軍團都不愿再調走,主要就是因為紅七軍團的環境好,不隨便懷疑、抓捕干部,基本沒有死在自己人槍下的。可高原、趙捷不知道,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劉一民是穿越者,腦子里形成了人的生命權第一的思維定勢。看看中國的其它部隊,小兵們一點失誤就可能被槍斃,那情況殘忍著呢  黃蘇的犧牲讓劉一民深受刺激,越發覺得戰場上誰都有可能犧牲,自己也不例外。要是犧牲前還讓摯愛的女人無名無份,那他死都不會瞑目的。

  其實,劉一民想的極端了,羅榮桓、蔡中哪里是不信任他,是太愛護他了,太知道保護他了,不愿意讓他出一點問題。

  要是劉一民沿著他的牛角尖鉆下去,非出大問題不可,說不定他真的會為了倪華而撂挑子不干。

一聽劉一民為了自己寧可不當教導師長,倪華又哭開了,說不逼劉一民結婚了,就這樣糊里糊涂過吧。不能因為她,讓劉一民放棄一造的部隊,那她真成了禍水了  劉一民疑惑地說:“難道你是因為我是手握重兵的將領才愛上我的么?”

  倪華說:“我愛上你的時候你還是紅匪呢那個時候全中國有多少人承認你們是支正規部隊?有多少人知道你們是為理想而戰的?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你們就是打土豪分田地、掠人錢財、搞武裝割據的紅匪,和那些各路軍閥沒有什么區別。也只有我傻,對你一見鐘情。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劉一民想想還真是這樣,紅軍才占多大地方啊,而且蘇區都在貧瘠山區,當時中國的富庶地區可都在蔣介石的統治下,那些富人們還能說紅軍的好?

  倪華接著說道:“我現在恨不得你啥都不是,和我一起去美國,做一對平民夫妻,憑本事賺錢養家糊口。可現在正是抗戰時期,天天打仗死人。我怎么能那么自私,為了自己的愛情把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變成一個小兵呢?同樣是打鬼子,可效果不一樣。當一個民兵,就是你再厲害,也不過是一槍一個鬼子,能動輒消滅一個師團、兩個師團么?你不要說了,這純粹是哄我開心的瘋話。要真是這樣的話,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全中國人的唾沫都會把我淹死的”

  劉一民說:“那你說怎么辦?”

  倪華想了好久,又哭了一會兒,最后才下定決心:“我不逼你離婚了,也不讓你娶我了。以后你當你的師長,我當我的醫院副院長。我們不再說感情的事了,一心一意打鬼子。打完鬼子,我回美國去。到時候,你要是能和我一起走,那是老天爺眷顧我。要是你不和我一起走,只能說我瞎了眼,誰也不怨。”

  倪華回來后直接就上手術,又累又餓。這又說又哭,折騰了半天,早已經耗盡了精力。到最后,說話的聲音都變的低不可聞了。

  劉一民心疼的不行,直罵自己活的窩囊,把嘴對著倪華的耳朵,輕輕說道:“你放心,我一定光明正大地娶你,絕不辜負你”

  說完,把倪華放到椅子上坐下,喊堂倌進來端水,讓倪華洗臉,準備吃飯。

  都到這個時候了,飯店的老板、伙計等的時間也太長了。可客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叫菜,只在房間里嗚嗚咽咽地哭。堂倌幾次要進來詢問何時上菜,都被門口站崗的戰士給堵了回去。這一聽八路軍客人喊上菜了,飯店里馬上就忙乎開了。

  先端上來的是四個冷盤和稀飯。

  劉一民情到濃處,干脆就把倪華抱在懷里,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倪華喝粥。

  一小碗白米粥下肚,倪華的精神恢復了,離開了劉一民的懷抱,坐到了椅子上,兩個人這才開始正兒八經吃飯。

  匯泉樓最拿手的是一魚三吃和糖醋鯉魚。

  匯泉樓建在江家池之上,池水有兩、三米深,里面養著從濼口碼頭運來的紅尾金鰭的四眼黃河鯉魚“龍門鯉”,一般都要在池子里放養一月以上,待魚吐盡黃河泥沙后才由客人挑選食用。

  李成毅早都把菜點好了,清湯什錦、油爆雙脆、拔絲蓮子、九轉大腸、鍋豆腐,一道道名菜端了上來。最后是匯泉樓的壓軸菜糖醋鯉魚。

劉一民一看,那糖醋鯉魚做得好,焦黃若金,昂頭翹尾,其上挺之勢,猶如鯉魚跳龍門一般,趕緊拉著倪華品嘗。一塊魚肉入口,只覺得外酥里嫩、酸甜可口,饞蟲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大喊李成毅拿酒來李成毅拿來的是在青島繳獲的法國葡萄酒,是劉一民為了請倪華吃飯特意準備的。這酒要是放在后世,貴著呢  倪華得到了劉一民的保證,不管這保證什么時候兌現,但總是要兌現的。這傻丫頭,現在已經沒有那么多的奢望了,能和劉一民一起抗日就滿足了,何況劉一民還保證一定會光明正大地娶她呢?最起碼,證明了劉一民是真心實意地愛著自己,這比什么都重要。

  心情大好的倪華,胃口也開了,這么長時間以來,算是真正舒舒服服吃了頓飯。

  酒足飯飽之后,劉一民牽著倪華的手,走到亭子臨池的一面,借著月色欣賞泉水。

  月光照在泉水上,把水面無憂無慮的魚兒照的清清楚楚,劉一民握著倪華的手,忍不住低聲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倪華“嚶嚀”一聲,就撲在了劉一民懷里。

  這一夜,劉一民沒有讓倪華回野戰醫院,而是在倪華“不敢,看同志們笑話”的低聲呢喃中,硬是把她帶回了師部自己的住室。

  一室春色,滿樓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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