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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二章 不同意見(續)

  第九三二章不同意見(續)

  這是一個大戰前寧靜的夜晚,夜深的時候,風兒從木窗戶上鉆進來,吹的人心里冷颼颼的。[看小說上]

  一盞馬燈,放在放桌上。劉一民、羅榮桓、曾中生、譚政、蔡中五人圍著桌子團團而坐。風兒吹進來的時候,馬燈的里的燈芯子一閃一閃的,忽明忽暗,把四個人的臉色都籠罩在了燈影里。

  蔡中剛一說完,譚政就反駁道:“蔡主任,你那么激動干什么?我只是說了同志們的意見么,對還是不對,我們再研究。你怎么張嘴就說是東拉西扯、捕風捉影、瞎編亂造呢?這不是對抗同志們的批評意見么?”

  劉一民算是服氣這些老革命了,一張口火藥味都十足。他心里知道,蔡中是他最堅定的支持者,不愿意任何人說他一個“不”字,言語之間自然是火氣十足。這譚政在我軍歷史上是僅次于羅榮桓的政工專家,怎么說話也是這么沖呢?戰爭年代啊,還真的是有意思。

  就見蔡中把桌子一拍,站起來吼道:“說東拉西扯、捕風捉影、瞎編亂造都是輕的,往重里說,這是標標準準的搞破壞,和蔣介石的污蔑、小鬼子的污蔑如出一轍。我告訴你,誰要想在教導師里興風作浪,往司令員身上潑污水,我蔡中第一個不答應!”

  譚政也惱了,也是把桌子一拍,呼地一下站了起來:“這是黨的軍隊,不是你蔡中的軍隊!黨的制度必須堅持,耍軍閥作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羅榮桓生氣了,喝道:“老譚、老蔡,你們這是干什么?是討論問題還是罵娘吵仗?大戰在即,兩個指揮部即將分別,這一別就是一、兩個月甚至更長時間,有多少大事需要討論,你們卻在這里頂牛干仗!豈有此理!”

  蔡中和譚政兩個都氣哼哼地坐了下來。

  羅榮桓轉向劉一民:“司令員,你說吧。還有什么事情交待的抓緊時間說,一會兒還要和參謀長一起研究內線作戰計劃。你得把我們預設作戰計劃敲定后才能走。”

  劉一民擺擺手,說道:“不急,聽聽不同意見有好處。事情都是要擺到桌面上說的,理不辨不明么!譚副政委,你還有其它意見沒有?”

  譚政說道:“司令員,我剛才已經說了,不是我的意見,是同志們的意見反映到了我那里,我不得不向你匯報。”

  劉一民點點頭,然后又詢問到:“還有別的意見沒有?”

  譚政搖搖頭,坐在那里不說話。

  曾中生生怕劉一民再和譚政兩個對上了,忙說:“司令員、政委,趁這個機會,讓錢壯飛來把近日的敵情報告一下吧?”

  劉一民還是說不急,然后對譚政說道:“譚副政委,有些事情你不是很清楚。蔡主任把大部分情況都給你說了,我解釋一下地方政權和部隊中有地主子弟問題。山東啊,比不得陜西。這里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家境富裕的人家也相對比較多。抗戰爆發后,山東的實際情況是大多數地主子弟都起來抗日,有參加我軍的,也有參加的。倒是很多地痞無賴那樣的流氓無產者反而當了漢奸。這個情況同志們都清楚。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我們黨的政策,團結一切愿意抗日的力量起來抗日。地主子弟也是中國人,而且大多數都是有文化的青年,日軍侵略中國,可不光光是打窮人,富人也在劫難逃。只要是愿意抗日的中國人,都是我們應該團結的。象臨、費、嶧、郯四邊聯辦事處的萬春圃同志,不但把家里的糧食武器都捐了出來,而且還把自己拉起的隊伍交給了我們,全家人參加抗戰。這樣的同志不能簡單地以地主子弟來稱呼、來劃線,而應該樹立為抗戰模范。(免費小說)這里面就牽涉一個問題,也是我在紅大、抗大經常講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這一點,是我們的思想路線,應該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我們看什么問題都要按照實事求是的要求去看,不能教條,不能戴著有色眼鏡去看。”

  譚政習慣性地拿著筆和本在記,劉一民看不清他的臉色,又說道:“還有一點,就是你說的思想斗爭問題。你說的很對,工作忙不是理由。這里面啊,有個認識問題。在我看來,光靠思想斗爭解決不了問題,相反還容易產生副作用,也就是肅反、肅托之類的內斗,搞到最后就會發展成你斗我、我斗你,人人自危。這樣的悲劇太多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內斗就是蘇聯前年和去年搞的大清洗,我們從日軍那里繳獲過一份情報,上面說斯大林搞大清洗,把五個元帥殺了三個,海空軍司令全部被殺。還說第一屆人民委員會15個委員,斯大林殺了九個,只有六個幸免。這幸免的六個人中,除了列寧和斯大林外,剩下的四個人都是提前去世的。也就是說,斯大林通過思想斗爭把第一屆人民委員會委員全部干掉完了。日軍也是由此判斷蘇聯紅軍戰斗力大受削弱,才敢于不斷地以師團規模的部隊挑戰那么龐大的蘇聯的。”

  譚政馬上抬起頭問道:“你說的情報在哪里?會不會是日軍偽造的?”

  劉一民看了看譚政,掏出煙來,吸了一口,有點傷感地說:“我也希望是日軍偽造的,可惜那是真的。情報在錢壯飛那里,你想看,可以讓政委給你簽字去借閱。但這是高度機密,不得擴散。其實,你想想我們過去的肅反擴大化和最近發生的肅托擴大化就明白了,王明、康生、張國燾、夏曦他們都是從蘇聯學來的,那叫殘酷斗爭。你能提出這個問題,說明你原則性強,但是也說明你的思想認識與教導師骨干干部的認識有差距,需要再學習研究。”

  這是當面批評譚政了,羅榮桓和蔡中都把眼光盯在了劉一民臉上,生怕他說的更嚴重了。

  劉一民猛吸幾口,把煙頭扔掉,說道:“解決黨內問題不能單單依靠思想斗爭。靠什么呢?靠制度、靠監督制約。我們教導師之所以上下團結,愈戰愈強,其中最關鍵的一條就是部隊管理制度化。有了好的制度,每個人都職責明確,知道自己應該干什么、不應該干什么。那要是有人不履行職責怎么辦?那就是干部戰士的監督、老百姓的監督。發現問題,立即解決。當然,我們可以研究,是不是建立一個民主生活會制度,定期召開,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這是民主集中制的一種體現。不光是山東局,每個黨小組都要開。”

  說到這里,劉一民停一下,思索了一會兒,問譚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向你反映這些問題的,應該都是今年以來從陜西派到山東的干部吧?”

  譚政仰起臉思索了一會兒,回答到:“應該都是。”

  劉一民憤憤地說道:“王明、康生沒回來前,紅軍大學、抗大重要的一課就是講實事求是。自從這兩個人回來把持了中央黨校后,講的盡是些馬列主義大道理,反而不講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了。這樣下去,必然會讓人思想產生混亂。肅托擴大化就是這么來的。我要是不帶兵上前線,還留在西安的話,就絕對不會出現肅托問題。這康生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見劉一民把康生都罵上了,羅榮桓咳嗽了一下,提醒說不要涉及不在場的同志。

  劉一民不說話了,又抽出一支煙點上,吸了幾口,說道:“至于同志們反映的我的生活作風問題,雖然不象同志們想的那樣,但也確實是處理的不好。我們幾個都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你們年齡也比我大,經歷的事情也比我多。在這個事情上我不能說自己多么無辜、多么純潔,但我絕不是放縱自己的人。到現在我都在后悔,晶晶對我那么癡情,我對她卻一直不理不睬。要是她死之前我能對她說句暖心的話,或者是擁抱她一下、拉拉她的手,估計她就是死了也不會讓我那么難過。唉,誰讓我是八路軍呢?沒辦法,紀律在那里放著,我也不能違犯。至于說我讓唐星櫻母子隨我行動,這一點我承認,是有私心,擔心她們的安全。鬧革命么,總不能革命來革命去,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護不了吧?看不見兒子,我睡覺不甜、吃飯不香。我可以掏心窩子告訴大家,唐星櫻本來是不會和我離婚的,就是因為怕同志們說三道四,為了保護我才毅然決然地和我離婚。這是活生生的人間慘劇啊!現在,唐星櫻帶著兩個兒子去了蘇聯,萬一她不回來,我們這輩子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了。倪華呢,又拖著身孕在美國奔忙。馬上就要生了,還不能回來,我們還能不能再見,誰也說不清。個別同志不理解我心里的痛苦,不了解事實真相,說三道四、播弄是非,揪住一點不放,反復說。私下里說說也就算了,還拿到報紙上去說。蔡主任說的對,這和小鬼子、特務對我的污蔑有什么區別?還美其名曰思想斗爭,實際上就是拿著我們一家人的痛苦逗笑話、嘩眾取寵。這種人簡直是不可理喻!看看我們的軍工設備,看看我們的醫療設備,再看看戴維他們為我們訓練的飛行大隊,哪一點能離了倪華的貢獻?老百姓常說說話辦事憑良心,那些惡心我的同志有點良心好不好!”

  羅榮桓看劉一民激動了,趕緊提醒說:“師長,不要跑題!”

  劉一民一揮手:“你不要管!你身為政委、坐鎮師部,搞來搞去,卻搞出了這么多的是非。這是你失職!你到戰斗部隊去看看,流血犧牲的戰士們誰會扯這些閑蛋,不都是師部機關、山東局機關、山東抗日民主參政會機關的個別同志閑的發慌在嚼舌頭么?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們的政治思想工作漏洞還很多!就是倪華和唐星櫻的事,也怪你和老蔡。當初要不是你們左一個紀律、右一個立場,我和倪華早就結婚了,也不會有后來的是是非非。別的根據地的沒有參加過長征的同志不了解,在報紙上胡說八道,我們山東根據地有這么多報紙,也不見有一家出來反駁,任由他們往我身上潑臟水。還整天說思想斗爭呢,最需要斗爭的時候,我們的同志卻無視事實真相,裝聾作啞,一聲不吭!能對得起自己的戰友么?象上次我回西安參加六屆六中全會,王明、康生對我發難,那架勢擺明了是想將我置之死地。要不是陳云同志、張聞天同志和賀老總仗義執言,我都成批判對象了,一個不慎就會被他們關起來審查。唐星櫻也正是因為知道這個消息后怕他們以我的生活作風問題為借口對我下毒手,直接給中央發報和我離婚的。看看這都是些什么人,我在前線九死一生保護著他們,他們卻躲在后方天天琢磨怎么收拾我。這種人心底陰暗,手段毒辣,該做思想斗爭的是他們,不是我!”

  羅榮桓也不說話了,看都不看劉一民一眼,等著他把毒氣出完。

  劉一民又轉向譚政說道:“譚副政委,這個事情以后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也不愛聽。誰要是看不慣、不諒解,就回總部報到,請總部另行分配工作!你把我今天晚上講的話原封不動的報告中央,讓中央看看。如果中央也認為報紙上對我的批判言之有理,我給八路軍抹黑了,我辭職,不當這個司令員了。如果中央認為那些批判是錯誤的,就請中央予以制止。也得講道理,省點紙張多印點教材或者宣傳標語比這強的多。也奇怪了,的報紙說我是軍閥,鬼子的報紙電臺也說我是軍閥,我們的同志在報紙上寫文章也映射我是軍閥。弄來弄去,我里外不是人。我不干了行不行?讓你們干,行不行?我就是當個游擊隊員,也照樣打鬼子!”

  劉一民等于是發飆了,連羅榮桓帶譚政一起批評了,而且說的很不客氣,連辭職的話都說了出來。

  屋子里一片寂靜。

  好好的一場聚會,讓譚政一上來說的“司令員,你要注意啦”和提的幾點意見給徹底攪合了。

  趙小曼就在隔壁值班,聽見劉一民聲音越來越大,慌忙進來倒水。倒完水,輕聲說道:“請首長們喝水。參謀處的同志們都在候著呢,等候研究作戰計劃呢!”

  劉一民也確實是在借題發揮,把自己的郁悶全部發泄了出來。只不過他沖著譚政和羅榮桓發火沒道理。羅榮桓不用說了,譚政也是好心好意地把收集到的意見向司令員、政委匯報,只不過剛開始時說話的語氣不對而已。

  趙小曼說完出去后,劉一民也不再發火了,坐在凳子上抽煙,一連抽了三根,這才說道:“剛才我的態度不好,主要是讓一些不了解情況的同志給氣的了。政委、譚副政委,對不起了。老譚收集的同志們的意見,回頭我們再研究,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正確對待。不過說實話,由于軍事斗爭任務過于繁重,我們對干部的思想教育工作抓的不夠好。這里面,最主要的就是要教育大家形成正確的世界觀和方,站在正確的立場上、用正確的眼光看待問題,用正確的方法分析問題。不然的話,很容易出現偏差。就象當年鄂豫皖肅反擴大化一樣,張國燾架著機槍殺人,有點很忠誠的同志被殺前還認為張主席英明無比,自己可能真的有罪。這多么可悲啊!”

  曾中生接話到:“張國燾專殺自己人。什么肅反,純粹就是殺和他意見不同的人。”

  劉一民見羅榮桓和譚政還是不說話,就又說道:“政委,老譚,我也是發發火,出出怨氣,并不是想批評誰。老譚來的晚,我和政委、參謀長、蔡主任在一起時間長,彼此說話不藏著掖著,什么事情都拿到桌面上來說,心里不藏事。吵就吵,吵完了也就算了。反正鬼子還得打,工作還得干。我比你們年輕,說錯了,誰都不要往心里去。說對了,都趕緊改就是了。中央讓我們幾個挑山東軍區的擔子,小鬼子又緊盯著我們不放,蔣介石給我們使絆子,個別同志不了解情況就指手畫腳,我心里確實憋屈的很,不沖你們發發火,我都要憋死了。話又說回來,馬上就要開始大戰了,吵一吵,發泄發泄,也能釋放一下壓力。先說好啊,要是這一次我不幸戰死了,你們誰都不準記我的仇,誰記仇就不是好戰友。”

  羅榮桓馬上就瞪著眼睛吼道:“你胡說什么呢?再敢胡說,信不信我揍你!”

  劉一民嘿嘿一笑:“我要是不說點狠話,你老是板著個臉坐在那里,這會開不成么!”

  譚政誠懇地說道:“司令員、政委,是我不對,開始說話有點盛氣凌人,惹惱了老蔡,也惹惱了司令員。我做檢討!”

  蔡中也不惱了,說道:“老譚,都怪你來得晚,和我們幾個不熟悉。有話就說,有意見就提,沒意見也可以開玩笑逗樂子。你剛才一張嘴就說‘司令員,你要注意啦’,這就不對么,象是保衛部的人在居高臨下的審犯人么。我不和你吵還行啊?算了,還是抓緊研究作戰計劃吧!”

  幾個人這才安靜下來,讓作戰處的幾個處長過來,開始就著地圖研究作戰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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