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啊……”
躺在榻上的天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在天子身邊的張讓不喜不怒，還頻頻用眼神向劉備示意無事。
“嘿，荀彧倒是真有意思。”
劉備在天牢門口陪荀彧一跪自然驚動了整個雒陽，很快天子就讓張讓親自出馬，詔劉備進宮，
自己則躺在榻上，面朝墻壁，表示對劉備這種行為的不滿。
“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汝這是在逼朕嗎？”
天子在劉備的面前很少用朕這個詞，很顯然他對劉備有些不滿，只是還沒有到厭惡的程度。
劉備謙恭地道：
“臣弟有錯，還請兄責罰。”
天子哈哈大笑，他翻身從榻上坐起來，在張讓的攙扶下走到劉備面前，挺胸抬頭地道：
“我還以為你要編出些什么花樣來，不曾想居然直接認罰，
嘿，別以為我不知道汝心中想了些什么，
汝盡管放心，荀彧卻有大才，汝就算和他交好，倒也無妨，不必疑心我會因此疏遠了汝。”
劉備沒想到天子的情商居然這么高，之前和戲忠排練的好多說辭都沒有用上，
他越發謙恭地笑了笑，道：
“兄長是讀過天書的人，自然明察秋毫，備若狡辯，才是惹兄長不快。”
天子滿意地點點頭，見張讓還站在一邊，和煦地道：
“張常侍，我想吃烤羊，勞公親自走一趟。”
張讓慈祥地笑道：
“也是該老奴親自去，那些下人手腳不利索，不知要烤到何時呢！”
他知道天子是要單獨和劉備聊些什么，趕緊出門，
才出殿門，張讓只感覺后背一陣冷汗。
天子的心機，什么時候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前些日子心中憤恨居然全是裝出來的，
在劉備來之前，一直自詡擅長察人的張讓居然沒看出天子居然對此事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這是何等的心機……
天子和劉備對面而坐，嘆道：
“曹節此等小計，焉能瞞我？
現在天下大亂，這老賊還敢用如此手段掀起紛爭，真當我這個天子是泥捏的不成？”
天子稱曹節為老賊，顯然這氣是沖著曹節來的，
而且，還動了殺心。
確實，曹節這次實在是膽大包天，
先不說構陷唐韞這種小事，只說為了構陷唐韞，居然放刺客進宮中鬧事，這就很靈性了。
本來天子的后宮就挺熱鬧，時不時有人嗷嗷叫著跳出來鬧事，
現在曹節為了構陷一個女子，居然把人故意放進天子的后宮廝鬧，這若是開了口子，以后天子就徹底沒法安寢了。
最重要是，他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時候。
現在黃巾作亂，烽火不斷，朝廷正是需要穩定的關鍵時刻，
他曹節身為尚書令，絲毫不把精力放在戡亂上，居然為了弟弟搶女人的事在雒陽搞來搞去，顯然是嫌自己活的有點長了。
他平時胡作非為，得罪的人不少，仗著天子的信任，一直順風順水無人能扳倒，
但他自己也知道，因為他為惡太重，現在天子早就不再寵幸他，只是把他當做一把對付清流的利刃。
沒了天子的寵幸，還敢如此妄為，那就真的是自尋死路了。
“曹節一把年紀，當真是老而不死是為賊，只是他身份特殊，我也不好殺他，
正好汝回來，幫我想想辦法吧！”
曹節是宦官，還有擁立之功，殺他倒是只需要天子的一道旨意，
但曹節畢竟是天子這么多年扶植起來的對清流進攻最好用的一把劍，
天子擔心公開殺了這廝會引起清流對宦官的總攻，破壞現在好不容易形成的大好局面，
而且，說不定還會有人大做文章，趁著曹節被殺給之前被曹節弄死的那些人翻案，
翻來翻去，到頭來又把黑鍋甩在天子的身上。
最合適的辦法，就是讓他壽終正寢。
正好天子也已經想好了該把尚書令的位置交給誰，現在只差曹節死，和風光大葬兩個環節了。
“汝替我分憂，殺了這廝，也……給荀彧做個人情。
讓他回去好好管教他家夫人，休要再做此事。”
說起荀彧和夫人唐韞的感情，天子想起了王美人。
可惜，他是天子，
為自己女人出頭這種事，他做不來。
還要，還要忍，為了漢室的江山，我還要忍下去。
想起那日那個刺客口中的“漢靈帝”，天子不禁怒火中燒。
當年看到天書的那一刻，天子就暗信自己是天命之人，
這復興大漢的使命早晚要落在自己的身上，決不能再有那幾分兒女私情。
至多，等待自己百年以后，將一個更加強大的大漢交給自己和王美人的兒子，
這也不算辜負美人恩重。
“好了，汝不是說要用在豫州的功勞折荀彧夫人之罪嗎？
我便準了，荀彧重情，日后必然對汝感恩于心，
此人是個人才，還需好好使用。”
我可謝謝你咯！
天子一句話，順口就真的把對劉備的賞賜取消，
若不是劉備早有心理準備，只怕要一口老血噴出去。
看來，天子嘴上說沒事，心里對自己跟荀彧這樣的清流站在一起，多少還是有點不滿，
這是在敲打自己啊。
劉備不敢說不，老老實實地叩謝這位有天書的皇兄恩典。
他心里甚至隱隱覺得，天子一定知道自己也有天書，
只是一直引而不發……
畢竟他都有自信控制在《紅樓夢》中被明顯標記為反派的曹操，
也許這就是控制有天書的自己而采用的手段？
想到這，他也開始感覺后背發涼。
聊完荀彧的事情，劉備開始跟天子匯報剿滅黃巾軍的進展。
說起舉薦孫堅往江東之事，天子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贊許地道：
“這點我倒是沒有想過，
是了，我先以劉繇為揚州刺史，這孫堅既然勇猛善戰，就現在劉繇帳下……”
天子說起這個問題的時候想起揚州的地盤包括大江南北，
劉繇囤駐江南的話有可能讓江北的黃巾做大，囤駐江北又無暇多管這個叫孫堅的猛士，
萬一他借剿匪壯大，再行反叛之事，豈不是非常危險。
不過天子轉念一想，江東也有不少的世族，
孫堅在那舉兵造反估計也沒什么生根發芽的土壤，不如直接順水推舟，給他個人情。
“就以孫堅為丹陽太守，招募義軍，”說到這天子又加了一句，“等平定黃巾，再領軍北上！”
穩固了揚州就是穩固了后方，劉備對這點沒有異議，
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在冀州了。
天子也不傻，他看出冀州的太平道日益壯大，已經有脫離自己控制的感覺，
不用劉備說，他已經準備派劉備上陣——
這也是他這回對荀彧寬容的重要原因。
平定黃巾，天子還要推行自己緩緩壓制世家的宏圖偉業，冀州自然不能有失。
“這次，聽說張角用的妖術極其厲害，
玄德若是還需要什么兵器良馬盡管開口，只要能戰勝張角，我說什么都給你辦齊！”
劉備之前就和戲忠商量好了如何應付，直接開口道：
“臣弟請自任冀州刺史，再請車騎將軍出山，統帥全軍北上。
另……臣弟聞涼州刺史董卓悍勇，請朝廷令董卓出兵，共討不臣。”
“準。”
天子雖然不知道劉備為啥提起董卓，但劉備這么說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張常侍，擬詔，令董卓出兵！”
天子知道張讓一定就等在門口，直接高聲呼喚。
張讓聽見天子呼喚，直接推門進來，不過天子看他一臉焦急，心知定然又出了什么大事。
“別急，天塌不下來，慢慢說！”
張讓稍稍舒了口氣，仍是驚魂未定地道：
“稟天子，湟中北宮賊反叛，立北宮伯玉為將軍，劫持涼州督軍從事邊允及涼州從事韓約，
現斬殺金城太守陳懿，占據金城，說是要殺進長安來了！”
太平道還沒有撲滅，西邊又有強敵作亂，而且居然從湟中這么快就殺到了金城，這顯然大大超過了天子的預判。
東漢已經取消了雍州，涼州刺史管轄的范圍非常狹長廣闊，
湟中在涼州的最西邊，那里出事，估計傳到董卓的耳朵里又不知道要過多久，被人直接殺到門口也不是沒可能。
“速，速命董卓，加緊抵御，萬不能讓賊人殺進我三輔之地！”
董卓在奏表上說，敵人來的匆忙，而且擁兵十萬，難以對付，
他現在已經令蓋勛進駐阿陽縣抵御，軍從事馬騰也在抓緊募兵，準備和強敵廝殺。
這樣一來，劉備的計劃又被打亂，董卓肯定沒法來支援了。
“那，除了董卓，并州刺史蔡湛呢？”
“準！”
現在劉備舉誰天子就準誰，可并州和鮮卑接壤，仍有鮮卑散兵游勇時不時入寇，
若是讓他們知道蔡湛這個殺神走了，說不定會加大入侵力度，到時候又是一樁難事。
張讓抓緊進言道：“老奴聽聞黃縣令丁原頗有武力，對朝廷忠心耿耿，可……”
“準！就以丁原為并州刺史！”
張讓差點一口氣把自己噎住。
他本來想推薦自己的同族張懿做并州刺史，可是張懿不通軍事，可以以丁原為將輔佐。
沒想到剛說了個丁原，天子就忙不迭答應，
這些還真是便宜了那個小子！
“玄德！”
天子一把抓住劉備的雙手，竟微微有些顫抖，
“大漢的天下，可要靠汝操勞，切不能讓朕……讓愚兄失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