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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執魏

  眾人又寒暄片刻,互問其事,而秦無殤見時日不早了,忙起身對打斷五人間的敘舊,開口言道:

  “諸位,邊關苦寒之地,無甚美酒佳肴,我唯有請托柳娘為諸位做些糙食,還請就坐,我這便讓柳娘為諸位奉上,為唐伊吾與李使君接風洗塵!”

  言罷,秦無殤便喚來一人,對其耳語一番,那人點頭應是,緩緩而退。

  待諸人入座,唐契深看秦無殤一眼,便又欲試探,而秦無殤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毫不上套,往來幾番,柳瓶兒便帶著些大漢托著木盤而來。

  一個時辰前,柳瓶兒得秦無殤囑托,伊吾王唐契快至戌城,然戌城邊關之地并無甚好吃食,便令將士前往陰山打了些野味,為求口感好些,便求到她的身上了,因她自平城而來,烹飪之法遠非軍中火夫可比,想著伊吾王畢竟是一位王爺,這戌城乃是她郎主的,若是失了顏面,也便是郎主失了顏面,也便應下了。

  待柳瓶兒帶著一眾大漢將菜肴奉上,一眾大漢強忍著食欲,喉嚨蠕動,吞咽一番,便魚貫而出,唯留下柳瓶兒為其擺好碗碟。

  李寶見其模樣,不禁問道:“秦使君,不知這位娘子當如何稱呼?又為何人?”

  秦無殤聞此一愣,看了眼直愣愣看著柳瓶兒的李寶,收起笑容,對其言道:“此乃我家將軍身邊人,李使君姑且稱之柳娘便可!”

  聞秦無殤的話語,將碗碟擺放好的柳瓶兒翹首望了眼李寶,盈盈一笑,欠身一番便欲退下,主位的秦無殤看了眼桌上,忙將其喚回,苦笑道:“柳娘,殤之酒也?”

  柳瓶兒輕笑道:“軍師大病未愈,豈可飲酒?”

  秦無殤身子一提,故作驚異,言道:“柳娘怎如此吶?客來當傾酒,無酒算甚洗塵?當與殤,當與殤!”

  柳瓶兒聞之,躊躇片刻,李寶與唐契楞了一眼,但見旁邊的唐和對二人言語一番,點了點頭,知曉秦無殤身染病疾,當下也是連忙出言勸阻,然秦無殤好似鐵了心一般非要飲酒,見此,柳瓶兒心有所想,只好為其再置酒水。

  待與其置上酒水,心有擔憂的她轉身入了堂后,卻不曾離去,她知秦無殤大病未愈,醫官有言不可飲酒,如若不然將會加重病情。

  但她一介女子,又不懂得男人酒場之禮,生怕誤了事,丟了郎主的臉面,見秦無殤極為堅定,在她想來,應是禮也,也便為其置上了酒水,她又生怕秦無殤出了事,也便在后候著了,若秦無殤一旦有異狀,她也好幫襯一番。

  隨著柳瓶兒入了堂內,諸人推杯換盞,傾酒而言,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但聞稍有醉意的秦無殤言道:“唐伊吾,殤有一言,不知當言否?”

  正夾菜入喉的唐契聞言咽下口中食,對其言道:“秦使君但講無妨!”

  秦無殤輕嘆一聲,抬起酒杯飲酒入喉,飲罷,將酒杯置于桌上,言道:“那殤便姑且說之,諸君姑且聽之,若有言錯,諸君笑過便是。”

  聽此一言,唐契與李寶互視一眼,只感秦無殤接下來的言語應當頗為重要,忙正襟而坐,側耳聽聞。

  秦無殤將身子轉過,正對身側的唐契,帶著一嘴酒氣開口言道:“唐伊吾,當今世道如何?”

  唐契眼珠下翻,輕嗯一聲,抬頭言道:“亂世也!”

  “戰亂遍地,此乃亂世,卻也是大爭之世,諸君同否?”

  聞此言,諸人點頭。

  秦無殤又言:“值此之際,當有豪雄出世,朔州日前曾有天變之象,殤斗膽,那日曾為官家卜卦,然卦象有二,一曰師,二曰大有。”

  話言一半,秦無殤面露笑意的看著唐契三人。

  聞秦無殤所言,李寶不待如何,唐契便倒吸一口冷氣,乍驚起身言道:“當真?”

  秦無殤點頭笑道:“卦卦皆如此,無錯也!”

  “呼”

  唐契聞言深出一口氣,竟有些呆滯,一股坐在椅上,失去了往昔的風度。

  他如此失態,皆因魏晉玄學之風甚盛,而他唐契也是一位談玄(清談)高手,又怎會不知這二卦是為何?便是其弟唐和也是發出了一聲驚呼。

  兄弟二人如此模樣,讓得全旭一頭霧水,便是李寶也是如此,李寶雖常年伴隨兄弟二人身側,但玄學卻未精也,至于兄弟二人為何如此驚訝,皆因那卦:師,地火師,為易經第四卦,本卦是異卦相疊(坎下坤上)。

  本卦下卦為坎,坎為水;上卦為坤,坤為地。地下有水,數量無窮,水流所向,隨勢而行。正是軍旅之象,所以卦名曰師。

  ‘師。貞丈人吉,無咎。《彖》曰:師,眾也。貞,正也。能以眾正,可以王矣。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吉”又何“咎”矣。《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眾。

  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兇。《象》曰:師出以律,失律兇也。

  九二:在師中,吉,無咎。王三錫命。《象》曰:在師中,吉,承天寵也。王三錫命,懷萬邦也。

  六三:師或輿尸,兇。《象》曰:師或輿尸,大無功也。

  六四:師左次,無咎。六四:師左次,無咎。《象》曰:左次無咎,未失常也。

  六五:田有禽,利執言,無咎。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兇。《象》曰:長子帥師,以中行也。弟子輿尸,使不當也。

  上六: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亂邦也。’

  此卦是說:占卜總指揮的軍情,沒有災禍,若總指揮能夠使眾多人歸于正道,就可以成就王業,(重點王業)。但性格中剛(比較剛烈),行險事而順,以道理督治天下,百姓就會服從,這是吉祥之象,哪有什么災禍呢?又容納江河的大地,同義異文(重點)也收容并畜養大眾。

  初六之爻:整軍出戰全憑紀律,失去紀律的約束就會帶來兇險。

  九二之爻:主帥身在軍中指揮,吉利,因為得到上天的寵愛。君王三次頒命嘉獎,因為主帥能懷徠萬國。

  六三之爻:軍隊出征,有人載尸而歸,這是兇險之兆。

  六四之爻:軍隊在左邊扎營,沒有危險,因為軍隊駐扎或左或右,唯視地理環境、敵我形勢而定,并沒有違背行軍常道。

  六五之爻:以長子指揮軍隊,這是依正道行事。次子戰敗陣亡,這是因為差遣不當。

  上六之爻:國君頒發封賞功臣的命令,這是論功行賞。不要重用無才無德的小人,因為小人必定覆國亂邦。

  而此番卦之六爻,劉盛已歷初六之爻:軍隊紀律(全旭破柔然先鋒之戰);九二之爻:‘上天之寵’、軍中指揮(中道之戰),嘉獎之事更是已有二,一為繼位朔州酋長,二是中道大戰,他更是官爵各升一級,只待第三次嘉獎便全驗之;只是宮中行險之事也不知算不算行險而待順?

  但見秦無殤見兄弟失態的模樣不禁笑了笑,略顯激動的開口言道:“官家治軍紀、得天寵,與八日前以萬余將士力阻柔然五萬兵馬,也不妨告知諸君,官家此去,乃是平城,此乃行險之事,若卦象之中所指此事,已驗其三,官家當成王業也。”

  說到此處,秦無殤不禁加大聲音說道:“然,卦至六四,便轉大有。”

  說著,秦無殤更是無比激動,“啪”,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拍,只拍得碗、碟、筷都跳將起來。

  大喝一聲:“官家當是明君也!坐擁神器,執魏之處,唯我官家,唐伊吾何不與我官家共謀之?”

  擲地有聲的秦無殤怒瞪雙眼,渾身顫抖,那是激動的,然,不待片刻,臉上竟露出些痛苦之色,忙不迭的抖了抖手。

  原來,他將自己的手給拍得生疼,但見其手已是通紅,想想也是,他一介書生能將桌上的碗碟給拍將而起,可見用力之大,細看去,隱約可見血痕點點......

  待得片刻,秦無殤見唐契尚是一臉呆滯,便又開口言道:“若唐伊吾心有他疑,以鵬程之姿,也當得一善。待官家君臨天下,爾輩卻也有從龍之功,豈不美哉?”

  呆滯的唐契聞言覷將一眼,并未作答,而是回神望向李鵬程與李銀屏,但李鵬程可不曾學過玄學,哪懂得其中之意?李銀屏一介女子更是不談。但兄妹二人卻是很吃驚秦無殤口中的從龍之功,以秦無殤之言,劉盛當君臨天下,豈不是皇帝也?聽此言語的兄妹二人無不驚訝的望著秦無殤,完全沒注意舅舅的神色。

  見兄妹二人如此,唐契只好望向其弟唐和,秦無殤的言語對他沖擊太大,竟是讓他失去了方寸。

  而一旁的全旭更是不堪,嘴巴張的老大,一臉懵色,臉上掛著:我是誰?我在哪兒?

  唐和倒是見著大兄投來的目光,但他在此卻不能言說,極力表現出平靜的一面,讓大兄安穩一些,但內心卻是掀起滔天巨浪,不是因為師卦,而是大有之卦。

  大有卦象;大有:元亨。《彖》曰:大有: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應之,曰:大有。其德剛健而文明,應乎天而時行,是以“元亨”。《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

  初九:無交害,匪咎,艱則無咎。《象》曰:大有初九,無交害也。

  九二:大車以載,有攸往,無咎。《象》曰:大車以載,積中不敗也。

  九三: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象》曰: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害也。

  九四:匪其彭,無咎。《象》曰:匪其彭,無咎,明辯晰也。

  六五:厥孚交如威如,吉。

  上九:自天祐之,吉,無不利。

  此般卦曰:可知有,既豐收。火燭高舉,明鏡高懸,彰美忠善,洞察奸邪,如此則政治清明,國運昌盛,處尊貴之位得貞正之道,人臣居極位,行事貞正,群僚和洽,事業有成,曰:“昌隆通泰”。

  初九之爻:火在天上,明燭四方,取法于火,洞察善惡,抑惡揚善,從而順應天命,祈獲好運。不要彼此侵害,即沒有災禍,既使處于艱難之中,也沒有災禍。

  九二之爻:用大車裝物載人,有明確的目的地,物積于車中不會散失。

  九三之爻:天子宴請公侯,(小人不能參與)因為小人參與國政,將是國家的禍害。

  九四之爻:用曝曬男巫來求雨,旱情嚴重,并反對壞人壞事沒有災禍,因為明于考察辨析。

  六五之爻:來犯之敵被緊緊捆綁,嚴厲懲罰,吉利。其人誠信坦白,因為他以誠信來表現自己的志向。威服眾人之所以吉利,因為眾人敬畏,則能平安而不困憊。

  上九之爻:上天保祐,大吉大利,無所不順利。

  簡而言之,此卦,象征君子高高在上,擁有天下,但擁有天下就必須虛若懷谷,不可驕傲傷人,否則不吉。當是人臣極位,歷代此卦之人無不是皇帝也,兄弟二人能不吃驚乎?而秦無殤所言君臨天下,坐擁神器,執魏之處,便是此卦。

  良久,平復心情的唐契扭頭望了眼秦無殤,見其一臉激動之色,不禁心道:“大有,大有啊,極位之人!若真如此,鵬程當留在此地,我伊吾,也當與其結交一番,但此事重大,卻也得從長計議,先觀其人如何再行另說,若真有大有之象,屆時再與其共謀不遲。”

  想罷,唐契起身對秦無殤作輯訕笑,口是心非的說道:“秦使君言笑了,卦象也,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雖言及于此,然心中卻是深信不疑的,因他就是談玄高手啊,如若不信,又何來清談?又為何對秦無殤作輯?秦無殤見他此般模樣,微微一笑,他豈能不看出唐契的失態?

  但他卻也要顧及唐契的顏面,便違心而言:“唐伊吾既是不信,那便作罷,諸君姑且聽之,笑過便是,笑過便是。”

  見其面色,諸人皆知此乃秦無殤違心之言,卻也懂得人情世故不曾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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