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她就看見。
盒子里,那粉紫色的,滿滿刺繡,還在正中鑲了珍珠的,做得和她原先那件幾乎一模一樣的……罩罩。
文臻:“……”
腦子里先是一陣充滿了羞恥感的空白,再然后剛才一句話便跳進了腦海并反復嗡嗡響地刷屏。
“是我親手幫你裁剪的……”
“親手幫你裁剪的……”
“親手……”
“啊!”文臻跳了起來,抓著那玩意,先是對著燕綏脖子一陣瘋狂比劃,大抵要要想拿那玩意直接勒死某人的架勢,比劃了幾下最終怒而扔回盒子,往燕綏頭上一蓋,“臭流氓!”
她一陣風似的卷出去,把門卷得砰一聲撞在墻上,外頭的中文德語都帶著驚嚇之色探出頭來,一臉懵地看見文姑娘以她從未有過的速度卷出了主院。
中文和德語愕然回頭看自家殿下——這是怎么了,主子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文姑娘這么好性子的人發這么大脾氣?
一轉頭看見他家主子頭上一個古古怪怪的布條兒……
燕綏伸手把那玩意兒抓下來,皺眉看了看,發現好像出問題了。
洋外人不是說了么,這東西在他們那叫做胸衣,沒什么稀奇的,他們那也很多男裁縫做這玩意兒,也確實是贈送給情人的私密之物。他當初見她的時候,曾見她那個古怪的包包翻倒在一邊,這種東西也就兩三件的模樣,算著她來這么久,穿穿洗洗也該有個替換,而這玩意外頭鋪子肯定買不著,前日在香宮瞧了瞧,果然里頭的內衣好像已經不是那種了,這兩天便尋了繡娘,讓趕緊抓緊繡幾套這個出來,畫了個圖樣給她們,繡娘會繡,但對著這個奇怪的式樣裁不出來,他又不愿意拿這個東西出去給別的裁縫做,這東西感覺女子都應該喜歡,得留著,要不要推廣或者拿出去賺錢,該由文臻決定,因此他便自己動了手。
他本就是個恣肆的人,禮教世俗,男女之防,都不大放在心上,更何況內心里覺得文臻和他是不一樣的,那自然更不算什么了。
頂多還覺得有點小委屈,哎,女人真難伺候,為了討歡心,殿下我連女子內衣都親自做了。
沒想到這丫頭居然還不領情,不過也未必是不領情,瞧方才那小臉蛋紅的……
燕綏原本有些不豫,想到方才文臻的噴紅臉頰,又覺得有趣。他認識她那么久,她天真甜蜜的外表下是一顆老練狡猾的心,平常掩飾得天衣無縫,但唯一露餡的便是,她輕易不會臉紅。
一般女子會慚愧會羞澀的事情,都別想叫她臉紅。
他以前沒有太注意這個,也并不會因為她沒有尋常少女嬌態便覺得遺憾,世人千面,別人嬌態別人的,他就是喜歡她的不一樣,老練也老練得可愛,狡猾也狡猾得動人。
但是偶爾瞧著那般頰生紅粉,也怪惹人的。
燕綏順手把玩著那罩罩,揉捏了一陣,越看越覺得自己做的好。至于文臻,那是害羞了,也挺好,會曉得害羞生氣,說明當他是個不一樣的人,大可不必當真。
他對著那罩罩笑了笑,笑得偷窺的中文德語渾身汗毛一炸——一看那玩意就是女子私密之物,以前也見過,殿下對著那東西笑成那模樣,瞧著真是不大雅觀的……
德語卻在想,君子有所思,殿下這年紀也不小了,和文姑娘這追追逃逃的扯個不休,換人家孩子都會寫奏章了,哎,一把年紀還沒破身的老男人不容易啊……
一把年紀還沒破身的老男人完全察覺不到護衛們看他時候的憐憫眼神,手指點點那個大盒子,道:“把這個給文姑娘送去,她忘記拿了。”
中文德語的眼神更憐憫了。
什么忘記拿了,這不是都砸你頭上了嗎?
自從文姑娘嫁了一次后,咱們殿下就夫綱不振啊夫綱不振。
中文性子比較實在一些,伸手便要幫著收拾,燕綏抬手一攔,親手將那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進盒子里,中文德語低頭,眼觀鼻鼻觀心,暗自下定決心,以后遇見文姑娘,安全距離還要再拉長半丈。
燕綏把衣服和首飾整理好讓他們送去,德語還看向燕綏手心里那個東西,被中文一拉,頓時反應過來,趕緊先退出去。
那邊文臻從燕綏那里沖出來,冷風吹一吹,散了熱,漸漸冷靜下來,忍不住在風中笑一聲,又笑一聲,搖搖頭。
是她反應過激了,他從來都這么蛇精病嘛。
但此刻再回去也沒必要,算著等會兒護衛會送過來,也便向前走,經過二號院子的時候,看見里頭有燈火,心想林飛白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的,悄沒聲息地又住到這里,天天頂著燕綏的嘲諷和排擠,真是何苦來。
她對林飛白的觀感原本尋常,經過海上那一遭頗有些好感,然而在燕綏的府邸里哪怕是最純潔的好感也不適宜發展,她便要繞過那院子,誰知院門忽然開了。
林飛白站在門里,手里捧著一個盒子,道:“文姑娘,明日皇后壽辰,你回來得匆忙,想必沒來得及準備衣裳簪環。我這里有件舊物,雖然不值什么,倒也有些意義,你戴著,想必可以幫你省些事兒。”
文臻:“……”
今天是什么適合送禮的好日子嗎?
一個個都借著皇后壽辰來送東西,她差點以為是自己過生日了。
她開口就想婉拒,林飛白卻將那東西往她面前一拋,文臻怕砸壞了,只得伸手接住,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林飛白一轉身,門砰地關上了。
文臻:“……”
見過強買強賣的,沒見過強送的。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收,便要將那盒子放在林飛白院子的臺階上,卻不防頭頂上有人幽幽道:“文姑娘你還是收了吧。”
文臻受到了驚嚇,抬頭一看,師蘭杰正站在墻頭,他個子本就高,這個角度看去簡直頂天立地,就差一個寶塔便可以COS托塔李天王了。
她干笑,“這個一看就是好東西,神將家傳的寶貝,我一個外人,不能隨便拿。”
她著重“外人”兩字。師蘭杰嘆息一聲,幽幽道:“什么神將家傳。老林家從出現開始到現在也就兩個姓林的,目前不過第二代,第三代還遙遙無期,并沒有什么豪門底蘊,兩個只吃俸祿不吃空額的窮將軍,也談不上什么出手豪闊,文姑娘你多慮了。”
文臻呃地一聲,心想這個出手豪闊,是諷刺唐羨之呢還是諷刺燕綏?
還有這個第三代遙遙無期,說的時候為啥總瞟著她?
“這里頭,是個小東西,一個指環,彈開了是一柄匕首。名叫卷草。昔年神將曾經戴著這個東西,在身受重傷之后,殺掉了朝廷派來平叛相王的易將軍。”師蘭杰道,“這東西有點女氣,不適合林家,林家也沒有別的會武功的女眷可以用上,放那也是可惜了,送給用得著的人才是正道。”
看著文臻有點為難的表情,他又補了一句,“神將早就命侯爺把這指環送出去,侯爺若是遲遲不能送出,怕是又要挨神將的板子。怪他行事木訥,送禮都不會送。文姑娘你便當幫一把侯爺了。”
文臻怔了怔,道:“神將當真是家教嚴厲,既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
她將那形制古雅的盒子收起,心想戒指在這個時代并沒有特殊意義,倒不至于招致誰多想。
她可以說是聽著林擎的傳奇在東堂混到現在,對這位傳說中的神將頗有些崇敬,他用過的,同樣帶著傳奇的戒指劍,她是真的很感興趣。
林飛白也很會送禮啊。她對自己的貪心慚愧了一秒鐘。
師蘭杰跳下墻頭,神情有微微的喜悅,道:“這指環劍還有幾種用途,文姑娘您聽我和你說……”
半晌,文臻抱著盒子走了。二號院緊閉的門也吱呀一聲打開了,林飛白立在門扉內,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不辨神情,仿佛一直站在門后。
師蘭杰露出幸不辱命的表情,又試探地道:“侯爺,我要不要修書一封給神將,和他說這卷草送出去了……”
林飛白豎起手掌,打斷了他的話。
“不必了。”半晌他沉沉地道,“你不要多想,這就是一次最簡單不過的送禮,就當感謝她對我的救命之恩。”
“可是……”
“沒有可是。我們林家,坐擁大軍,身系東堂,滿朝窺視,群敵環伺。做不得安穩守田翁,倒有很大可能沙場裹尸還,我們沒有資格拖累其余無辜的人。”
月色下林飛白唇與肌膚都冷冷霜白,整個人像一柄已經開刃見血卻不染血的劍,下承黃土,上接青天。
“可是……”
林飛白轉身就走,門板砰一聲再次闔上。
師蘭杰看著幾乎撞上鼻子的門板,露出一絲苦笑,喃喃道:“可是這是林家未來女主人的信物啊,可是神將盼你將這卷草送出去盼了那許多年啊……”
文臻回到一號院,就看見那個放衣服的大盒子已經放在了桌上,這本就在她意料之中,打開一看,果然沒有那個最小的盒子,還以為某人終于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因此也便將衣服放好,準備明日穿。
又將那卷草戒指從盒子里拿出來看。這東西乍看平平無奇,也就是一圈指環,先寬后窄,可以調節大小。呈古銅色,微微閃耀著細碎的金光,紋路非常的古雅,但很多地方已經磨平,不大能辨認出是什么圖案。
她試驗了幾種用法,便將這指環收起,準備去洗澡。
每日她回來后,就會有人將熱水送來,她進入已經熱氣騰騰的澡間,正準備脫衣服,忽然看見一旁的臺子上多了一個盒子。
一看便知道是裝著那玩意的。
文臻怒從心底起,抓起那個盒子便扔了出去。
等她洗完澡,出了澡房,準備去睡覺,發現床邊又多了一個盒子。
她順手把盒子空投到露臺底下的裝垃圾的筐子里。
她去卸了釵環,回到床邊,剛要睡下,忽然坐起。
枕頭高了一截,翻出來一個盒子,這回盒子換了,但里頭的東西一定沒換。
文臻簡直要被氣笑了。
某人真是越來越無賴了。
幾次三番,怒氣值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她打開盒子,仔細把玩了一陣,不得不承認,某人的手藝那是杠杠的。
想想他親手裁剪這樣的東西……不知怎的覺得有點萌萌的。
雖然對他侵犯隱私有點惱怒,但想來殿下那樣的人,有種霸氣的坦蕩,定然是不這么覺得的。
換個角度想,這也算體貼細致了吧,燕綏有時候確實細致得驚人,比如當初發現燕絕欺負她的事。
她確實就帶來兩件內衣,原以為出去后便可以買,誰知來了這里。那內衣又在一開始惹出風波,她怕惹出麻煩,后來也便沒怎么穿,誰知道他竟然連這個也要管一管!
看看,笑笑,搖搖頭,這回不扔了,將東西收起,翻個身,也便睡著了。
月光寧靜,撫過她眉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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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比較少。
本來今天應該更新到文臻的女友力的。
因為從七月底到現在一直生病,反反復復總是好不了,這幾年體質下降得厲害,人總是要服老的。
這本書的更新,我的原則就是盡量不斷,能多就多,不能多也只好摳摳索索。
評論區也好久沒顧得上和大家互動了,應該很冷清了吧。
多謝大家包涵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