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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拒婚

  德妃并無占了上風的得意,只將那冊子輕輕敲著桌邊,有些出神。

  聞老太太忽然又笑了笑。

  “方才娘娘說到家風。民婦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德妃娘娘和神將閣下,也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兩情相合,生死相托,至今傳為佳話。”

  德妃敲冊子的手一顫,冊子落地。

  菊牙猛地瞪大眼睛,盯著聞老太太八風不動的臉,眼神駭然。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當著娘娘的面這么說!

  聞老太太很敢。

  因為她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民婦提起此事,并無譏諷娘娘當年沒有家教的意思。只是感嘆當年那個敢愛敢恨,特立獨行,不拘禮法,不畏皇權的女子,如今看來,只能活在傳說中了。”她空洞的目光,劍一般地射在了對面德妃的臉上,“所以今日,民婦瞧見的,只是一位浸淫深宮,歷遍人心,因此變得陰柔深沉,和其余那些深宮妃子們并無兩樣的……寵妃。”

  她最后兩個字很輕,卻震得德妃一顫。

  一顫之后,德妃臉上淺淺浮現了一絲無奈之色。

  然而她的語氣卻是肅殺的,“聞老太太,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民婦在頂撞并譏諷娘娘。”聞老太太面不改色地道,“并等著娘娘的雷霆之怒。”

  “你是仗著文臻在為國奔走,陛下不會令功臣寒心,所以本宮不能也不敢動你,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的嗎?”

  “并不是。民婦只是,仗著面前的是秦側側。當年那個傳說中的秦側側,無論出于任何理由,都不會因此便殺了民婦。”

  “何人能經歷半生,歸來依舊是當年?”

  “娘娘若不能,那也不過是娘娘的憾恨。民婦不過賠上一條命而已。”

  話到了這兒,似乎也就接不下去了。

  聞老太太卻仿佛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接的下,平靜地微微俯身,道:“娘娘。既然您明白,那民婦也就透徹。民婦今日抗命,并不因為希望文臻嫁給殿下。相反,民婦一直希望文臻遠離皇家。”

  她不無憐憫地“看”了德妃一眼。

  “但不管民婦怎么想,怎么希望文臻嫁個普通人,她的終身,都不應該在此刻由娘娘和民婦決定。對朝廷,她是忠心有為的臣子,至今還在長川冰天雪地里歷險;對聞家,她是盡心盡力的子孫,自幼未得聞家撫養,卻予我等百倍回報。聞家,不能這樣辜負她。”

  她坐直身體,又深深俯伏,一個大禮,對德妃緩緩拜下。

  “娘娘。也許你確實不愿文臻為媳,也許你有難言之隱,但請娘娘想一想當年的秦側側,想想曾經的熱血許過的誓言說過的話……這世間最艱難的并不是一死,而是背叛自己。”

  “恭送娘娘。”

  德妃緩緩站起身來。

  兩個冊子踏在她腳下,長長的裙裾拖曳而過,她步子似乎有些不穩,卻拒絕了菊牙的攙扶。

  她一言不發,走到門口,卻忽然停下,半晌,幽幽說了一句。

  “老太太,你很厲害。可是說不定有一天,你會后悔。”

  她再不停留,離開清心居。

  走出長廊的那一刻,她微微仰起頭。

  面上一涼。

  只不過一場對談的時辰,天光便已徹底暗沉,有細碎的雪花,從黑灰色的天空漩渦里盤旋而下。

  下雪了。

  她仰著頭,面對那一團灰白里雪花飄散如星花遍灑,恍惚里那是多年前那場大火散盡后的灰屑火星,漫天漫地飛舞,有人從那一團白色煙火中走出,鐵甲血染,眉目掛霜,然而依舊在對她笑,道:“側側,我回來娶你了。”

  而她那時候在做什么呢?

  那一懷的軟香啊,卻讓人心頭冰冷,她從沒有那么一刻,希望自己和自己懷里的一切,永遠不要存在過。

  天風卷著碎雪從發間穿過。

  她攏起衣袖,愴然一聲長嘆。

  “今年的雪,來得真早啊……”

  天光如此明亮。亮到刺眼。

  這是文臻睜開眼的第一個感受。

  她腦子中昏沉沉的,下意識伸手去擋眼,這么一伸手,才發覺自己還躺在地上。

  但狀態卻好了許多,那種灼熱滾燙疼痛都消減了許多。

  文臻看看自己的傷口,果然傷口的紅腫已經消了。

  文臻絕不相信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能自行抵抗殺滅病毒,那是什么原因令她醒轉的?

  她一轉頭,忽然覺得不對勁,伸手一摸耳垂。

  左邊耳垂上的耳環,碎了。

  這耳環,是那個擄她的男子,給她戴上的,當時她感覺那好像是一個流動著液體的水晶小管子,后來她一直在奔波逃命,也無暇去管這個耳環。

  昨晚她卷起袖子準備去用涼水冰一冰灼熱的傷口時暈倒,頭撞在桌子角,將那耳環撞碎,液體滴落,正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因此得救。

  文臻怔怔地摸著耳垂上已經碎了的水晶管子,半晌,才將那只耳環取了下來。

  擄人的人,解除了她所有的武裝,卻給她留了治病救命的靈藥?

  有些事,簡直不敢深想。

  她怔了半晌,吸一口氣起身,去看燕綏。

  還是失望,但也并不沮喪。

  她有勇氣等待,只要她死不掉,燕綏也別想死。

  門簾響動,大牛探進頭來,道:“今日我要去鎮上集市賣山貨,姑娘你可需要什么東西?”

  文臻急忙道:“要的。”一邊下床將那熊掌取出來遞過去。

  大牛受到驚嚇,急忙道:“這個不行,這個我不能要,這個太貴重了!”

  文臻笑道:“這不是給你的,是托你幫我在集市上賣了。我要買不少東西,總不能拿你的錢。你幫我買完東西,若還有多余的,便歸你,算是我們這幾日投宿的用度,如何?”

  大牛猶豫了一下,道:“本就是我的陷阱傷了你們,在我家休養是該當的,不好再收錢……”

  “但我們還要買東西啊,那個就不能再叫你出錢了。”文臻把熊掌塞到他手中,道,“煩你幫我買這些東西。”說著便遞了個單子給他。

  她有錢,她是窮過的人,有錢之后隨身總帶著不少的銀票銀兩,但是財不露白,無論是大錠的銀兩還是銀票,給了大牛這樣的窮獵戶,都會帶來不安全因素,所以她早早備好了熊掌,就是為了此刻用的。

  單子上畫著她想要的東西。

  這種獵戶不會認得幾個字,也未必能記得清楚她要帶的東西,所以她便畫上了。

  大牛果然很是喜歡,贊道:“姑娘,你畫得真好,像真的一樣!這樣我就不會買錯了。我就怕我會忘記要帶的東西,我記性一向不大好。”

  文臻一怔,看一眼,才發覺自己竟然又習慣性地用3D畫法畫東西了。

  她覺得有點不妥,但此刻也來不及再畫,隨即她有了一個想法,便道:“你按照這畫買完之后,便想法子將這畫賣出去罷。”

  大牛一怔,“賣?”

  “對。”

  大牛翻來覆去看畫,滿臉的不能信,覺得這么小小一張紙,畫的東西也雜七雜八,雖然看起來有點和別的畫不一樣,但也不至于能賣吧?

  “你且賣著試試看吧,也不會有什么損失,說不定有人喜歡呢?”

  大牛想著也是,便收了在袖子里。拎著熊掌出了門,桃花看見果然歡喜,本來不打算去集市的,當即一條聲地催促大牛準備一下,套個板車,自己也要去。還破天荒地給文臻這邊端來了一碗肉。

  文臻笑著謝了,大牛又給她留下藥草,指點她米面等物在何處,本來還要給文臻安排野味,結果桃花把野味幾乎都收拾上了要帶走的板車,大牛想說不敢說,只得訕訕搓手對文臻笑。

  文臻也不會和這妻管嚴計較,臨走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和他道:“大牛哥,如果遇上有人和你詢問這兩日發生的事,或者打聽我們,請不要和人家說我們的事。我們在千陽鎮,得罪過人。”

  她知道這么說并不妥當,但是不囑咐一句心下也難安,只望大牛還有幾分明白,懂得輕重。

  大牛點點頭,道我理會得。才和桃花套了板車走了。

  文臻給燕綏換了藥,自己熬了肉粥喂燕綏吃了,第三天了,燕綏依舊沒醒,氣色卻好了一些。

  文臻本想今天直接和大牛一起出山去集鎮的,但是她狀態實在不怎么好,需要休養一下,否則一出山,很可能面對的就是危險境地,她帶著昏迷的燕綏怎么破?

  她已經在大牛家留下了記號,但看來等自己的人找過來的可能性不大。

  最希望的是燕綏能在這兩天醒過來,文臻心中總是不安,暗自下定決心,如果明日還不醒,就出山尋名醫。

  大牛和桃花一路向山外行,路上為了熊掌賣了以后的錢到底歸誰拌了好一陣嘴,最后再一次抵不過桃花的撒潑耍賴,大牛默認了可以從賣熊掌的錢中抽出大部分來給她賣胭脂和新衣服。

  桃花得償所愿,十分歡喜,到了鎮上,便拉著大牛直奔小鎮東頭一座堂皇府邸,也就是鎮上大戶孫老爺的府上。

  大牛原意是按老規矩在集市上售賣,順便按照文臻的囑咐,給她看看這鎮上可來了什么特別的人物,見老婆拉著他往人少的地方去,有些不樂意,甕聲甕氣問她,“好端端地你去敲人家大戶的門,不怕人家把你趕出去?再說你怎么知道孫府就需要熊掌,就肯買咱的熊掌呢?”

  “哎呀人家家大業大,見天吃燕窩駝峰,熊掌有多少買多少,你是不知道,孫老爺最愛吃熊掌,每天晚上都要來一碗……快快快,走走走,早點賣了熊掌我還要去買衣裳!”

  大牛給桃花推著往前走,一邊艱難地轉頭問她,“你怎么知道孫老爺每天晚上要吃熊掌……”

  “問那么多做甚!”

  到了孫府,桃花帶大牛熟門熟路地去敲后門,不多時有小廝開門,看見桃花,便“喲”地一聲笑了,道:“桃花姑娘今日來找我們總管?”

  “說什么呢,我是來賣熊掌的。福子你瞧瞧,咱們這熊掌不錯吧?”

  小廝倒是歡喜,道:“最近很少收到熊掌了,正好府中有貴客,老爺點名要這個,后廚正愁呢。”

  大牛吶吶地縮在后面,任老婆交際,桃花轉了轉眼珠,便湊上去道:“老爺在嗎?要么,王總管在嗎?”

  小廝笑嘻嘻地瞧著她,看見這婦人今日涂脂抹粉的,打扮過了。便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這婦人原先是這鎮上青樓的姑娘,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卻有一手內媚之術,當年孫府總管便是她入幕之賓,孫府老爺也嘗過滋味,后來年老色衰,便嫁了一個獵戶,如今這是,上門打秋風來了?

  “老爺今日是沒得空,有貴客要接待,王總管其實也忙,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

  過了一會小廝回來,笑嘻嘻讓桃花進去,桃花便讓大牛在外等著,說是要進去拿錢,妖妖嬈嬈地進去了。

  孫府在這千陽鎮上,是首屈一指的大戶,本鎮百姓都知道,孫府背后靠著大山,孫家是某個大世家的附庸家族,負責大世家在千陽附近一帶的產業,近日孫府似乎有什么大事,提前好多日就張燈結彩,灑掃庭院,采辦貨物,忙得不可開交,但也沒聽說孫家本身有什么喜事。

  今日一大早,一直開門忙碌的孫府的門卻是關上了,外頭加派了很多護衛,聽說是貴客到了。

  按說此時的孫府護衛森嚴,人人忙碌,但是越是主子忙碌的時候,下人越有機會偷懶。那位王總管,其實也就是個后院的管事,貴客進了府,他倒清閑下來,聽說桃花來了,想起那一口好滋味,便將人召了來。

  桃花跟著王管事一路遮遮掩掩地進去,發現孫府今日紅毯鋪地,纖塵不染,連路邊樹上都扎了絹花,綴了玉石小燈籠,比平日分外不同,禁不住問:“孫老爺是要辦喜事嗎?”

  “不是咱們老爺辦喜事,是咱們老爺上頭的主子辦喜事。”王管事笑道,“當然不是在咱府里辦,只是少主人要成親,新娘子從天京一路送過來,為表示尊重,少主人親自迎出百里來接,順便在咱們孫府歇個腳,這是咱們府里的榮耀,自然要布置得喜慶些,好讓少主人和少夫人瞧著歡喜……哎,你且走這邊,莫上主路,不要沖撞了貴人!”

  不遠處似有人聲,正向這邊行來,王管事急忙把桃花往旁邊小路上拉,桃花的眼神粘在路邊一棵樹上裝飾用的玉石燈籠拔不下來,本想伸手揪一個,被拉得斜了身子,和玉石小燈籠失之交臂,不由惱恨,一甩手道:“什么稀罕的!當我沒見過好東西嗎?我跟你說,我家里就有一塊好玉!那玉白的喲,比雪還白還亮!上頭還有龍紋!”

  “嗤!”王管事不屑地笑,搖頭道,“你便吹罷。一個山野獵戶,家里哪來的上好玉佩?還龍紋,你曉得龍紋什么人能佩嗎?也不知道是什么爛石頭上刻條蛇你就當條龍!”

  “怎么這么說話呢啊!瞧不起人是不是?我說那是龍紋那就是龍紋!和年歷畫兒上的一個樣!”

  “好好好,行行行,龍紋龍紋,你家有龍!走走走,沒看見那邊來人了?快走!”

  但王管事已經慢了一步,那邊花樹后過去的一大群人,當先一人停了步,忽然拐了過來,其余人自然都跟著。

  桃花瞪大眼,看著對面行來的華服少年,覺得昨天那種目眩神迷的感覺又來了,眼前的這個,也是美男子啊。

  這幾天真有眼福!

  更有福的是,這一看就地位尊貴的少年,竟然對著她笑,笑得瀟灑又可愛,閃閃的艷麗。

  “這位夫人,我想看一下你家的那塊好玉,可以嗎?”

  ------題外話------

  一大早嗨起來!嗨呀么嗨起來!我不許你們還在睡懶覺!

舉起手來讓我看看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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