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白一驚,飛快地將夜行衣脫掉,外袍往桌上一扔,剛剛把夜行衣往被子里一塞,自己跳進被窩,嘩啦一聲帳門被掀開,易云岑帶著一批人,臉色驚惶地闖了進來。
他的公鴨嗓子在這亂糟糟的環境里刺耳得要命“有人襲營!可能是朝廷的人!”
林飛白只穿著中衣,從被窩里坐起來,一臉驚愕渾然天成,但心中也是亂糟糟的,下意識想,有人襲營,他跑我這來做甚?忽然想到什么,眼光往桌案上一掃。
然后心猛地一跳。
他剛才換衣服,把裝兩種虎符的盒子放在桌上,臨時有人沖進來,來不及的情況下,把外袍扔過去遮擋,但此刻外袍滑落,露出桌子上東西,一模一樣裝著兩種虎符的盒子,此刻只剩下了一個!
電光石火間,林飛白已經明白馬上要發生什么。
果然,下一刻,易云岑急聲道“我給你的虎符呢?快拿出來,今晚來襲營的人數不少,很可能朝廷三千金吾衛都出動了,大概又想搞個奇襲,卻不知范統領早有防備!快拿虎符,我要調全部大軍,沿途追擊,將金吾衛全軍覆沒,易家的危機便解了!”
林飛白盯著那盒子。
里面裝的是半個虎符,還是整個的?
如果他沒猜錯,應該就是文臻千辛萬苦去丹崖居,才弄到的完整的虎符。
這一遭,等于把完整的虎符又獻了回去。
更糟的是,這東西拿出來,文臻燕綏辛苦白費不說,還會暴露他,進而影響整個計劃。不拿出來,他就要承擔弄丟虎符的大罪。
在金麒軍的軍營里,眾目睽睽之下,他走不掉,這樣的罪行會令他立刻喪命。
這對于常人來說,自然是先把虎符拿出來,易云岑未必立刻打開看,趁這個空檔溜走也不是沒機會。
林飛白瞬間便下了決定。
他起身,去拿那外衣,手指一振,外衣重新展開,將那裝虎符的盒子遮住。
隨即他穿起衣袍,黑色長袍飛云般一卷,遮蔽了眾人的視線,這一瞬間林飛白一腳將那盒子盤到腳下,腳下用力,生生將地面繃緊的帳篷布踩破,裝虎符的盒子被踩入泥土之下。
他腳再一勾,將一個凳子勾過來,擋住這處破裂。
這幾個動作都在瞬間完成,于眾人不過看見袍子一展擋住視線,再睜眼面前便是穿好衣服的林飛白,正在伸手摸索自己的衣袖,隨即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
他這神情動作,看得易云岑倒吸一口涼氣,驚道“不會吧……不會是虎符找不到了吧?”
林飛白又在案上找,聲音惶急“我就放在袖囊里的!”
易云岑急得跺腳“范不取本就陰陽怪氣的,有虎符都未必肯出兵,沒有虎符他更有借口了!”
林飛白用眼角余光掃著他。
他不能不懷疑易云岑,可這如果是裝的,也未免太令人迷惑了。
到底是范不取自個搞鬼,還是兩人勾結?
搞這一出目的是為了什么?如果是對他產生了懷疑,為什么不直接下手?他身在大軍包圍之中,無論如何都抵抗不了。
林飛白一邊思考,一邊不動聲色借尋找上前一步。
他打算不管是誰搞鬼,先挾持易云岑再說。
如果此事易云岑有份,挾持他自然有用,自己就算闖不出去,饒上一個易云岑也不虧。
如果此事和易云岑無關,他確實就是個傻白甜,但好歹也是易家新家主,除非范不取擁兵自重背叛易家想自己占領一塊地盤,否則總要投鼠忌器。
如果范不取連易云岑也不顧,正好可以試探出易云岑無辜,易云岑的護衛隊總要保護他的,到時候混亂中一起沖出去便是。
林飛白一霎想定,正好易云岑在他對面翻著書案。
林飛白手一抬,忽然對面易云岑抬起頭來,目視他背后,露出駭然之色,道“小心!”
與此同時林飛白感到身后起了一陣風,頸后汗毛猛地一豎。
他身子猛地一矮,準備抓向易云岑的手掌往后猛劈。
他動作不可謂不快。
但是竟然慢了一步。
頸后一麻,眼前一黑。
倒下去之前,林飛白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
果然和易云岑無關……
林飛白醒來時,感覺自己還是在帳篷里。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不是自己的帳篷,從形制裝飾來看,這應該是主帳或者貴客的帳篷。
他并沒有被捆綁,好好地躺在床榻上,但是動彈不得,臉上有種繃緊感,仿佛戴上了什么面具。
四面很安靜,先前驚擾喧囂之聲竟然都已經沒了,整個營地如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只留篝火的燃燒之聲和四處走動的巡哨的腳步聲。
林飛白的心沉了下去。
他嗅見了陰謀的氣息。
他努力了好半天,才挪了挪腦袋,眼光對上了對面桌子上一面黃銅鏡。
黃銅鏡正對著他的臉,然而鏡中依稀映出的,是易云岑的臉。
林飛白心中轟然一聲。
帳篷不知何時被風掀開一條線,他看見屬于后半夜的月色。
他已經明白即將發生什么。
他的行動被范不取猜到了,現在他被扮成易云岑,呆在易云岑的大帳內,之后就會有人把他扛出去,交給營地邊前來接應的人,大家會以為順利擄到了易云岑,然后范不取會佯裝追擊,邱叔叔的兵自然要在陷阱處等著圍剿。但范不取一定會分兵繞路,從背后襲擊邱叔叔的精銳,到時候徽州軍一定會死傷慘重。
而他自己,如果沒猜錯的話,范不取一定會想辦法令他死在被擄的半道,死在邱叔叔軍中,那么當他身份被發現,邱叔叔就無法向父親交代,神將林擎和他的左膀右臂就會產生永遠無法彌補的裂痕。
更不要說父親和邱叔叔對峙西番,偷偷分兵這種事,成功了自然無事,一旦損失慘重,朝廷難免問責,連帶著,燕綏也要倒霉。
這一手實在一箭數雕,相當狠毒。但林飛白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行動是怎么被發現的,如果自己的計劃被發現,便意味著燕綏文臻在易家的舉動也很可能被人窺知,那么一旦被窺知,何以還會容他們進行到現在?
林飛白渾身的冷汗一陣接一陣,慢慢濕了身下床褥。
不行,不能困在這里,必須第一時間回去,告訴文臻燕綏這里的變故!
然而他絕望地發現,無論怎么掙扎,運氣,渾身的麻痹都無法消解,甚至在漸漸加重。
很有可能,這是一種會慢慢發作的毒,被算好了時間,等到他被擄到邱同軍中,便徹底爆發。
而他,連自殺都做不到。
帳篷外響起細微的響動,有人走了進來,來者身形清瘦,細腰長臂,黑巾蒙面,身形和自己很是相似,腰間的劍也是自己的。
而此時外頭也有夜蟲聲起,聲音細微,卻是林飛白和邱同軍中精銳接應的暗號。
林飛白咬緊牙關,看見那黑衣人沒有回應外頭的暗號,卻微微掀開簾子,做了個可以的手勢。
真是狡猾。
不知道暗號,就弄個人再假扮他,來和邱叔叔的人接頭。畢竟他確實本來也應該是這身裝扮,出現在易云岑這里,將他制住。
所以這時候在易云岑帳中出現一個像他的人,那邊接頭的人肯定會先入為主認錯。
果然,片刻,幾條人影掀開簾子,青煙般閃入。
扮成林飛白的人,當著林飛白的面,對著那些人打了個盡快的手勢,幾人一點頭,看一眼林飛白的臉,確定這是“易云岑”,便有人上前將他負起。
幾人一言不發,魚貫而出,假林飛白施施然立在帳篷門口,看他們離去。
林飛白被扛在一個人肩頭,事已至此,他只咬牙做一件事,拼命運氣,沖擊身體經絡,期待著自己能動,哪怕動一個指頭,都還有機會!
這樣調集全部真氣毫無章法地沖擊自己經脈,難免會對內腑造成傷害,林飛白卻顧不得,咬牙忍過一內腑一陣陣刀割般的疼痛,忽然手指一抽。
一只手能動了!
林飛白大喜。
此刻他們正避過一隊崗哨,在一座帳篷背面潛行,旁邊栓馬柱上一個火把正在熊熊燃燒,林飛白在和那火把擦身而過時,忽然出手,一把抓住那火把!
火把猛地倒下,眼看那火把就要砸在他臉上!
林飛白手雖然能動,卻并不靈活,無法調整角度,眼看那火焰竟然直沖著自己的臉,也避無可避。
忽然一樣東西飛來,砸在火把上,將那火把砸得稍稍一偏,避過了林飛白的臉,一半火星落在他身上,一半落在帳篷上。
林飛白眼睛一掠,看見那東西仿佛是只繡鞋。
繡鞋?
但此刻也不是觀察這東西的時候,火頭已經落下,他身上和帳篷同時燃著!
背著他的人一驚,立即將他扔在地上,要將他身上的火撲滅。
但此時已經有一條黑影撲了過來,撲頭蓋臉將一件衣服在林飛白臉上身上猛拍,一邊低喝“快走!”
邱同屬下也發覺不對勁,二話不說,電射而去。
林飛白心中松了一口氣,此時覺得身體似乎又松動了一些,眼看營地因為火起已經騷動起來,而旁邊帳篷在熊熊燃燒,他一咬牙,便往帳篷里滾去。
不能落到易家的手里!
哪怕死!
反正方才的擄人計劃失敗。那幾位邱叔叔屬下回去,邱叔叔就會知道情勢有變,不會再給金麒軍包了餃子。
他剛滾出一步,便被人拉住,那人氣力不大,眼看林飛白只停了一停便繼續往起火處滾,干脆整個人都撲了上來,抱住了林飛白,把他往旁邊帳篷里拖。
這一滾,林飛白身上火也滅了,那人有點艱難地將他拖到旁邊一個小帳篷里,里頭一片黑暗,卻有幽香隱隱,像是女人住的帳篷。
林飛白立即想到了先前那個來送姜湯的軍中女大夫。
帳篷外忽然奪奪兩聲輕響,那救他的人掀簾出去,和外頭人輕聲說了幾句,外面的火把很多都燃了起來,火光掩映里人影幢幢,好像很多人都起來,但卻并沒有太喧鬧的聲音。
林飛白看見帳篷上的影子十分矮小,像是孩子一樣。
隨即女子又回轉來,手里拎著她先前扔出去砸火把的繡鞋。
林飛白還躺在地上,女子蹲下來,先取了一雙鞋子換上,林飛白看著她裙裾微掀,裙角下繡蓮花的繡鞋一閃,像一朵花在暗處搖曳,而衣角拂動間暗香浮動。
明明一個換鞋的動作,也能姿態美妙,且動作輕巧利落,連腳都看不見。
林飛白直到她換完鞋,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看什么,趕緊轉過眼去。
黑暗中他的耳廓悄無聲息地紅了。
換鞋的女子坐在床邊,似乎毫無所覺,卻在他轉過眼后,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隨即她將裙子莊重地掩住。看看他又看看床,猶豫了一下,大概覺得自己實在沒有本事把他弄到床上去,便從床上抱了被褥來,鋪在林飛白身旁,又把他推翻了個身,正好翻到被褥上,背部朝上。
林飛白忽然覺得自己像只被翻背曬太陽的烏龜。
被褥上傳來淡淡香氣,他有點不適應,只得將脖子盡量昂起來,這下感覺自己更像烏龜了。
隨即他看見帳篷上女子的倒影,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剪刀。
林飛白掙了一下,沒掙動,便閉上眼睛,反正這女人救了他,再要殺他的話,也由得她。
緊接著嗤啦一聲,卻是背上衣裳被剪開了。
林飛白霍然睜眼,下意識要翻身,自然沒能成功,火辣辣的背上,卻忽然傳來一片清涼感。
他方才撞倒火把,后背起火,雖然及時撲滅,也已經起了一大片水泡,翻滾中水泡有的已經破了,燒傷疼痛非同小可,他卻素來能忍,直到此刻,清涼的藥膏輕輕抹上,他竟激靈靈打個寒戰,心間喉頭那種火燒火燎的焦灼,頓時散去許多。
上了藥肌膚敏感度增加,隱約能感覺到那女子的手指輕輕按在他背上,打著轉兒敷藥,動作輕柔,他忽然想起先前她端姜湯來時,白瓷碗邊那比瓷還白的手指。
女子把他背上燒傷處理好,才轉到他面前,跪坐在他身側,低下頭,輕聲笑道“林侯,別來無恙?”
林飛白一直對她有種熟悉感。此刻聽這聲音更加覺得耳熟,抬起眼睛,卻看見對方臉容雖然陌生,一雙眸子卻顧盼生輝,眼眸里笑意從容,跪坐的姿態更是端正尊雅,從頸項到腰線,便如名家妙手繪就,流暢優美,哪怕此刻身處簡陋軍營帳篷,也似身在滿園春色桃花席下宴群芳。
林飛白心中電光一閃,一時卻又不敢相信。
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現在出現在這里?
女子眼眸彎起,知道他認出自己了,對不解風情的某人到現在才認出自己,欣慰中頗有幾分無可奈何。
她輕聲道“林侯,我還以為你先前就認出我了……”
林飛白瞠目看她,她憑什么會認為自己會認出她,她不知道他從來不正眼看女人,也不正眼看女人給過來的東西嗎?
他自幼在宮中長大,德妃娘娘對他寵愛,德勝宮又煊赫貴重,別說逢年過節,就是平日也少不了命婦宮妃攜家中少女們前來請安拜見,他又是神將之子,因此從小受女人糾纏也是家常便飯,從各種搭訕討好旁敲側擊秋波暗送到投懷送抱自薦枕席……騷擾年年不絕,花樣日日翻新。
翻得他免疫,厭惡,形成看見女人就避之唯恐不及的直覺反應。
便是當初第一次見文臻,也沒少寒磣她。
但此刻,對上那雙清亮眸子,他忽然有點心虛。
女子幽幽道“當時外頭有人在聽,我不能說話……我敲碗,是叫你看碗,碗里有我用簪子刻的名字。”
林飛白“……”
在下以為你逼喝湯。
女子道“我開蓋子看水位,不是看你喝了多少,是告訴你我的名字就刻在碗的邊緣。”
林飛白“……”
在下以為你逼喝湯。
女子道“那湯里放了殿下給的藥,喝了能令這世上大多數的毒藥藥效減輕,我以為你看見了我的名字,喝了湯。但看樣子你并沒有喝下去,不然現在也不會這個模樣了。”
林飛白“……”
不,我沒看見。
想哭,想吐血。
血當然沒吐出來,但是血在往上涌。
因為女子忽然又在他面前蹲下來,女子裝束整齊,穿著時下流行的寬領交衽半臂,領口很寬,以林飛白的角度,能看見頸下一小片雪白脂膩的肌膚,也就小小一片,不能更多,偏偏在這黑暗的帳篷里,身后一抹淡色月光的朦朧光線里,那一片白如深淵雪色,亮到驚心。
而女子神情端莊,眼眸澄澈,顯然毫無察覺。
林飛白眼神一垂,又鎖死了面前一片地面,因此也就沒看見對方唇角又微微一勾。
林飛白對著地面道“周小姐,你怎么會在這里……”
周沅芷輕聲道“家父在你們起行之后,便得了陛下之令,前往徽、隋、池三州之地巡察民風軍情,暫領巡察使之職。我向往北地風光,也便跟著來了。”
她和林飛白簡單說了幾句,林飛白才知道,這個巡察使是自己老爹的意思,林擎在來長川搞事之前,上書彈劾自己軍中的監察使收受賄賂交結軍官等罪名,在外統兵大將軍中一般都有巡察使,當初皇帝原本沒設,還是林擎主動要求的,如今他說這個人不行,證據確鑿,皇帝也沒話好說,正好周沅芷之父建州刺史任滿入京述職重新授職,朝中暫時沒有合適的缺,燕綏舉薦他先代皇帝巡察邊軍,皇帝準了。
周刺史算是宜王門下,正常情況下,以林擎和燕綏的特殊關系,周謙不可能會派來林擎地盤,以免勾連,但是如今皇帝需要燕綏拿下長川,自然不得不答應他的一些要求。
林擎和邱同雙雙潛伏到長川的時候,周謙便代林擎監察邊軍和周邊幾州內政事務,維持周邊諸州縣的穩定。
周沅芷跟來之后,原本只是老老實實呆在徽州,但是前幾天她聽了宜王殿下麾下護衛和自己父親通報信息,提到了希望能找到合適的人潛入金麒軍,最好是女子,她便找殿下護衛詢問,殿下護衛便說,因為統領范不取的身體不好,金麒軍一直在招軍中大夫,金麒軍對士兵篩選管理嚴格,唯獨對大夫,向來禮遇。
周沅芷不會醫,但她知道殿下護衛既然這么說,自然有他的辦法,果然對方問明了她有心幫忙,便給了她一些藥丸,讓她去軍營毛遂自薦。也不必吹噓自己的醫術,只說家中有祖傳秘方,專治范不取之癥,并讓專人試了藥,果然效果極好,當即她就被延為上賓,周沅芷每次都只取一點藥,讓范不取的病慢慢好轉卻又不能迅速根治,如今在軍營里已經呆了好幾日。
因為她的重要身份,金麒軍中對她極為尊重,但饒是如此,殿下也安排了人保護她,安全無虞。
林飛白沉默了一會,問“那為什么不干脆毒死范不取?”
周沅芷笑著搖搖頭“范不取這樣的人,怎么會讓人下毒?他看病多,吃藥多,手下有一整個大夫隊伍試藥辨藥,有問題的藥根本連轅門都進不了,我的藥也是經過多重試驗,好幾天后才送到他面前。再說就算毒死范不取也沒用,金麒軍將領那么多,大多受范不取和易勒石恩惠,且每人都掌一部分軍隊,除非全部死了,否則都有人接班,殿下總不能將所有人都毒死。”
林飛白心中還有疑問,比如周謙這個職務明顯是臨時職務,將來還要回到天京重新授職的,那么周沅芷這樣一位千金小姐,又何必跟著來回奔波?如今更是親身潛入敵營,冒這么大的險?
還有燕綏是預見到了什么,所以安排了周沅芷混入金麒軍?還是只是未雨綢繆?畢竟金麒軍地位重要,這種時期尋常人也混不進來。周沅芷從未來過長川,又天生的大家閨秀氣質,既有未經世事的清澈又天生聰慧縝密,還不會武功,能降低人的警惕性,又絕對忠誠不必擔心反水,確實是絕好的人選,但是真要用心找,也不是找不到合適人選,為什么一定是她?
林飛白和燕綏斗了多年,很了解他,如果燕綏不想讓周沅芷出面,周沅芷就不會有機會聽說前方的消息。
但他沒有再試圖問什么。
比如問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不敢問,怕問了就是債。但不問本身也是債,林飛白轉開眼光,不敢看周大小姐平靜又微帶笑意的目光,只覺得背上的傷更加火辣辣的痛了。
他忍著,聽著外頭動靜,道“你有辦法把這里的情形傳出去嗎?”
出乎他的意料,周沅芷搖了搖頭“為了確保安全,殿下的人三天才來一次,我身邊的兩個侏儒扮成小丫鬟保護我,也是被軍中記了名了,我們其實被監視得很緊。”
周大小姐還用一種十分悲憫的口氣告訴他“而你,因為你把那藥倒了,而那藥只有一份且只能提前用才有效果,所以你大概需要三天才能完全恢復。”
“三天……”林飛白額頭上沁出汗,方才接應的人是邱同的人,只會回去通知邱同,就算邱同再派人去通知燕綏,一來一回時間也耽擱了,而他猜測,金麒軍不會再去上邱同的當,卻很可能立即直撲長川主城!
“周小姐,你來這里,是因為殿下已經知道金麒軍有問題了嗎?他已經做好防范了嗎?”
“不,我不能確定。因為當初殿下的意思,只是說有備無患。畢竟往敵軍中插探子是上位者的常見行為。”
“那三天才來一次,若有緊急軍情,不就耽誤了嗎?他就沒有安排緊急情況下的傳訊方式嗎?”
“有。這營地后有條小溪,我把消息裝入小瓶中順水而下,有人等在下游收信。但是最近范不取軍營守衛越發嚴密,看守越發緊,我可能走到一半就被攔下了。”
“不,今晚金麒軍營地守衛一定是最少的,我們現在就去!”林飛白猛地抬頭,正好周沅芷低下頭,道“你額頭上怎么這么多汗,我幫你……唔……”
她的唇,落在林飛白微汗的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