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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一章 這回你可逃不掉

  燕綏幽幽地瞧著他,瞧到他聲音越來越小,才淡淡道:“如果是沖我來的,那么根本沖不到我面前。”

  太子瞅著他道:“你的意思是,因為是沖著孤,所以你讓他沖到了面前?”

  燕綏看定他,好像沒感覺到這句話里暗藏著的險惡,竟然沖他綻開一個微笑,“不,我的意思是,如果這里是我的院子,刺客沖我來,那么我的護衛,不會讓他有機會沖到我面前來。”

  中文臉上綻開驕傲的微笑,有意無意挺了挺胸。

  這輩子終于在殿下口中聽見了一句嘉許!

  而一邊的親衛首領和旗手衛副統領臉色大變,頓時什么話也不敢再說,躬身垂頭退后。

  太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們一眼,站起身還想說什么,燕綏望著看似喧鬧一片的庭院,若有所思地道:“不過太子殿下的護衛倒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

  那兩人剛剛松口氣,就聽見那個鬼見愁又道:“比如雖然不能及時發現刺客,但是刺客出現之后,倒出現得非常及時,連鑼鼓都有,就好像提前知道會有刺客準備好了一樣。”

  最后一句話令在場的幾個人臉色都變了變,太子干笑道:多謝三弟夸獎,說來慚愧,孤自住進來,沒少有些心懷叵測的人行刺騷擾,自然要準備充足一些。”

  燕綏并不答他這句話,只道:“太子,我是來接旨的。”

  他的眼光飄過來,太子什么話都說不出,只好示意他跟自己走,燕綏卻又道:“接旨是我的事,殿下身份何等尊貴,又受了驚嚇,怎么好意思讓殿下親自帶路?”

  太子的背僵了僵。

  那兩個將領又對視一眼。

  當然要太子親自帶路,不然還有誰能勉強壓著你呢?

  “孤不是要親自帶路……”太子嘆息回頭,“只是確實被那刺客武功驚著,在老三你身邊,安心一些。”

  燕綏望定他,太子眼光飄來飄去。

  燕綏不再說話,跟著太子向前走,卻對跟來的中文日語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帶著人離開。

  中文臉色很為難,輕聲道:“殿下,在太子的地盤,您不能把人都趕走……”

  燕綏臉也不轉一下:“要你們何用?儀仗嗎?”

  習慣了主子毒舌的中文臉色不變:“便是儀仗,也能擋一擋的。”

  此時眾人已經走到了太子書房,傳旨太監已經在香案前等候,那中年太監手中捧著一個盒子,尖聲道:“宜王殿下,陛下有旨,需您親自打開。”

  日語一看那盒子,眉頭就一皺。

  他掌管宜王府上下所有機關之事,一眼就看出那盒子用了極其復雜的密鎖,開起來很費工夫。

  這是什么重要旨意,需要這樣小心保護?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盒子,不管如何精通機關,因為開解方法瑣碎復雜,尋常人打不開,精通機關的殿下,也要花上一個時辰。

  搞這么復雜的接旨過程,是為了什么?

  時間回到飛流峰酒酣耳熱的那一刻。

  漢子們敬完酒之后,文臻又親自給壇主以上各位高層敬酒,她下手有分寸,態度又和煦,道歉的話也很誠懇,高層們也就一笑而過,畢竟上天梯的規矩,就是一切事天梯了,下了天梯還是兄弟。

  飛流峰半山推杯換盞,呼盧喝雉。

  山門開的那條縫隙,忽然閃過一條黑影,黑影身形細長柔曼,背后的刀劍如身形一般細長,刀鞘已去,鋒刃月下寒光一閃。

  隨即又一條黑影,又一條……無數黑衣人流水輕煙一般自縫隙掠過,背后刀劍的寒芒連綿如冰河,壓下這一天淡泊的月色。

  山門口明哨暗哨足有五處,沒有一處被驚動。

  那些黑衣人掠過崗哨,其中一人肩頭一動手一翻,長劍嗤一聲刺入崗哨內,隱約有刀鋒人肉聲響,卻沒有慘呼。

  又一閃,劍鋒抽出,血染半截,黑衣人也不擦,拎劍掠過,一路滴下濃稠的鮮紅。

  另一人掠過一片草叢時,反手拔刀,一刀劈下,咔嚓一聲未絕,他身影已經飚過。

  片刻后,草叢里骨碌碌滾出一顆頭顱來。

  半山上,君莫曉腳踩著凳子,和那個先前在上天梯時候結下了深厚仇恨的打臉帝拼酒,那打臉帝已經喝多了,一邊咕嘟嘟灌,一邊斜著眼睛要來攬君莫曉胳膊:“我說顧大嫂,呃,今兒個,你可把我的棺材本都贏走了……呃,既然顧大哥是假的……顧大嫂自然也是假的……咱們也算……呃……也算孽緣了……要不要……湊一對啊……”

  君莫曉一巴掌把他的臉按在了酒壇子里,砰一下重重一聲。

  “和你的酒壇子一對吧!”

  這一下按得不輕,砰一下壇子碎了,那家伙哎喲一聲,還沒來得及罵,頭一歪已經醉昏過去。

  君莫曉抬手看著自己濕淋淋的手,眼珠對成了斗雞眼,吃吃道:“哎,今兒個,這力氣,怎么有點收不住……”

  黑衣人影背后的刀光在山道上旋成了一道冰風,攜著血氣和殺戮。

  滿山闊葉在夜色中一片近黑的濃綠,再被黏膩的血染得斑駁,今夜月色朦朧,道路如鋪銀霜,漸漸霜色落滿桃花,再被泥濘的靴子踐踏。

  一路上山明哨七,暗哨十一,巡邏哨六,都在這股冰風掠過時,被收割了性命。

  有一處暗哨和一處巡邏哨沒有倒下,暗哨那人在一處樹上發現了不對勁,是因為那個沒倒的巡邏哨按既定路線巡邏時,被一柄細劍砍下了頭顱,頭顱正滾到樹下,死不瞑目的雙眼瞪著他,樹上的暗哨激靈靈打個寒戰,把想要出口的驚呼掩住,死死咬牙看著那一群黑煙般的殺手從樹下一陣風過,直到最后一人的背影轉過山道,才小心翼翼爬下樹,伸手入懷,準備放出示警煙花。

  然后他便聽見身后“咻”地一聲短促如一聲寒冷的嘆息。

  然后他回頭,便看見身后的夜霧忽然出現一個黑洞,洞里飚出一根高速旋轉的冷黑色的箭頭,下一瞬那箭頭就出現在他的后背,扎入心臟的聲音依舊短促而冷。

  噗一聲血花四濺,也像那始終未來得及放出的煙花。

  易人離和厲笑,現在有點時間,就會黏在一起。

  不過大多時候是厲笑一個人的時候,易人離黏過去。

  今天也是這樣,厲笑獨自站在崖邊發呆,易人離拎著兩壺酒,踢踢踏踏走過來。

  厲笑接過易人離遞過來的酒,只喝了一口,便皺眉道:“這酒味太沖。院子里有三娘釀的酒,怎么不喝那個?”

  眾人為了避免露餡,在山上都稱呼文臻三娘。

  易人離笑道:“那酒釀得少,金貴,平日里那位還守著不許人喝。不過今晚他不在,我給你偷出來一壺,就知道你喝不下這山野粗酒。”說著將另一壺一看就比較精致的酒遞給厲笑。

  厲笑接過,給他先倒了一杯,道:“既然難得,便喝這個罷。”

  易人離卻搖搖頭,喝自己那壺酒,道:“我和你不同。我倒是喝慣了這種味兒。”他咕咚咕咚灌了幾口,“今兒個這酒雖然入口沖,但是回味有種極淡的甜味兒。”

  厲笑一笑,本想也仔細嘗嘗那極淡的甜味兒,卻見易人離忽然頭一歪,倒在她懷中,瞬間鼾聲大作。

  厲笑一呆,再沒想到他這么快就醉了,探頭一看,那壺酒已經空了,搖頭笑笑,嘀咕道:“喝這么急做甚,難道是想……”

  她忽然停住,隨即臉頰微微燒起來,一抹酡紅暈在眼角,倒似也醉三分。

  她低頭,看了看易人離,輕輕推了推他。

  易人離咕咚一聲,似乎嫌棄睡得不舒服,在她大腿上轉了個身,雙手抱住她的一側手臂。

  厲笑臉更紅了,將手抬起,她此時只要輕輕一推,易人離也便滾下去了。

  但不知為何,她的手抬起了好半天,也沒推下去,最后還緩緩放下來,指尖輕輕將易人離遮住眼的一縷亂發撥開。

  沉睡的少年,睫毛色微微有點淡,卻長,安眠的時候,便于靈動中生出靜謐美好來,像那山間一抹飄蕩的嵐氣,拂過花,花便開了。

  厲笑低頭看著他,只覺得心間的花也在悄然地萌發,一夜過三春,便要遭逢夏的濃艷。

  她最終沒有動,只將他死死抱住自己的手,輕輕疊好放在他自己胸口。

  然后她低頭看著下方山道,逶迤纏綿,隱約有光影起伏,也不知道是樹的影,還是過路的風。

  黑影的隊伍乘著風,過了半山,然后各自散開,分成五隊,分別掠向五峰的索道入口。

  那里也會有崗哨,那里的崗哨當然也睡著了。

  等那陣黑色旋風掠過,崗哨里緩緩流出的鮮血,順著灰青色的崖壁,無聲無息地向下蔓延。

  明年這山壁上的藤蔓野花,想必開得更葳蕤。

  索道在輕微震動,籃筐一只接一只被放下,流水般向各峰滑去。

  所有人都將背后背著的黑布放下來,遮住那些白色的籃筐,好讓黑夜和黑布,將這已經發生和即將繼續的殺戮再多掩蓋一些。

  文臻端著一杯酒,敬遍了全場,看似每次都豪氣萬分,其實走完一圈一杯酒都沒喝完。

  她最后向屠絕走去。

  這位大護法因為威重和個性的原因,敢去向他敬酒的人不多,他自己也顯得有些離群索居,一個人站在小院旁的那道溪水旁,一邊喝酒,一邊對著溪水似乎在想心事。

  文臻過去的腳步很輕,他卻很快回頭,看見文臻,微微一怔。

  文臻發現他的眸子也有點迷亂之色,顯然喝得并不少,便對他舉了舉杯,站在了他的身邊。

  屠絕喝干杯中酒,道:“三娘如何不趕緊去四圣堂?”

  “去四圣堂做甚?”

  “舉告老夫。”

  “與我何干?”

  “哦?三娘不已經是共濟盟當家了嗎?”

  “屠先生還是共濟盟至高護法呢,還不照樣是唐家的人。”

  “現在護法應該是三娘了。三娘就不打算護共濟盟一護?”

  “大護法打算對共濟盟幫眾不利嗎?”

  “我為何要對他們不利?我只是唐家暗樁,孤身一人獨懸西川,我能做的,要做的,只是在少主上山的時候暗中護持,以及平日里他需要的時候,提供他想知道的信息。我便是想對共濟盟不利,這無數高手,數千幫眾,我一人如何應付?”

  文臻看定他,展顏一笑。

  在得知屠絕身份時,她的第一個念頭也是揭穿,畢竟共濟盟呆了一陣子,多少有點歸屬感,遇見奸細想揭穿是下意識反應。

  隨即她反應過來,屠絕這樣的奸細,作用只是個密探,對共濟盟本身并無太大害處,相反,他更應好好表現,獲得信任,才能獲得更多的信息。

  倒是自己,貿然揭穿他身份,要怎么解釋其中因由?

  但她心中還是有些不安,借敬酒之機再來看看這個人,如今聽他言談,倒也坦蕩。

  “這就是了。聽來聽去,想來想去,大護法雖然對我不利,但卻沒理由對共濟盟不利,我又何必多心。”

  “老夫對你不利,那是職責所在,三娘又何必耿耿于懷。”

  文臻一笑:“如果我要耿耿于懷呢?”

  屠絕望著她,意味深長笑了笑:“那么三娘想要老夫什么樣的賠償?”

  文臻舉起牌子晃了晃:“看見這牌子,卻對我下手。那么這個牌子在唐家真正的意義是什么?見者必殺?”

  屠絕笑了笑:“自然不是。這個牌子確實屬于唐家,還是唐家的嫡支牌。”

  文臻一怔。

  她是真沒想到唐羨之把這么重要的牌給了她。

  但是為什么……

  屠絕看定文臻,眼神里頗有些奇異,文臻被他那意味深長的眼光看得有點不適,卻忍住了,迎著他的目光。

  “……但這令牌,只在唐家最重要的小樓可以使用。使用這牌的人,只能是唐家人,只能姓唐。”

  文臻:“……”

  她知道唐家的小樓,大概相當于長川家的內院,是唐家大城層層護衛下的最核心之地。

  能在那里通行的令牌,自然非常重要,唐羨之沒有違背誓言。

  但是問題是,只有小樓令牌,外頭的一概沒有,那就是坑人了。

  畢竟傳說中唐家小樓包裹在唐家最中心,重重障礙,從無外人能進去。

  甚至懷璧其罪,真要拿出這不該在自己身上的小樓牌,死得更快。

  好比今天,還在西川上天梯,不就差點被坑了嗎?

  “如果不姓唐呢?殺了?”

  “如果不姓唐。那么只有兩種結果,殺了,或者拿下。”屠絕對著文臻舉了舉酒杯,“當然,我殺不了你。想來少主也不會因此責怪我。”

  文臻聽他口氣,已經猜出了自己身份,也并不奇怪,舉杯笑笑,本準備也是意思一時沾沾唇,不想屠絕當先飲盡,對她一照杯底,眼光在她杯子里走遍全場都沒變少的酒液一掃,那眼神饒是文臻皮厚也有點訕訕,終于比較誠心地舉起杯子來。

  忽然身后風響,寒氣凜冽,伴隨驚呼之聲,文臻頭也沒回,手中酒杯猛地砸了出去,鏗然一聲金鐵交擊聲響里,她錯步轉身,滴溜溜一轉轉到背后之人的背后,一個肘拳反手一搗,咚一聲悶響,那人向前一個踉蹌,栽進了溪水里。

  人們驚呼著奔過來,有人喊道:“李辣子,你這是做什么!”

  有人道:“他是給他老大報仇!他對孫壇主最忠了!我今天看見孫壇主被帶走他臉色就不對!”

  栽在溪水里的人抬起頭來,一頭一臉的血被溪水沖成一片粉紅,眉眼依舊猙獰:“對!我就是替我老大報仇!這賤人陰謀詭計,害我老大!”

  耿光等人沖過來,把這人從溪水里拖起來,要把這人押到刑堂去,那人憤恨地呸呸吐著嘴里的血水,偶然一抬頭,正看見對面的屠絕在看著他。

  那眼神十分古怪,似乎遺憾,似乎苦笑,似乎無奈,似乎嘆息。

  那人一怔,還沒看懂,已經被推著走過了屠絕身側。

  等到文臻眼神轉過來,屠絕的眼神已經一如往常,對文臻抬抬手,道一聲酒力不勝,得提前休息,便告辭了。

  文臻目送著他離去,發現他沒有走最近的索道,反而從平臺繞山路下山,大抵是去查看今夜巡哨。

  她的目光轉向索道,但是還沒走過去,有點喝高了的鳳翩翩已經跌跌撞撞過來,一把摟住了她的脖子,酒杯便往她嘴里湊,“來,狡猾的妹妹,陪姐姐喝杯酒……這回你可……逃不掉了……”

  ------題外話------

  七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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