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忽然睜開了雙眼,皇帝眼底掠過一絲愕然之色,燕綏輕輕道:“怎么,奇怪老五怎么來了?”他指指自己鼻子,“是我叫他來的。父皇病重,自然不能厚此薄彼,當兒子的都該來。不是嗎?”
外頭爭吵之聲越烈,夾雜著燕絕的大喊:“都是兒子,憑什么我不能進!憑什么我就不能見父皇最后一面!讓我進去——”
太子:“老五你冷靜些——”
燕綏:“我數一二三,想必我們的太子殿下,便要攔不住拼命老五,要踉蹌倒地,被老五闖進景仁宮了,三,二……”
“砰。”伴隨著太子哎喲一聲大叫和倒地之聲,門被撞開,燕絕風一般地撞了進來。
林擎噗地一笑。
在這種時候,還真只有燕絕有可能沖進來。
燕絕一沖進來,就看見了正在竊笑的林擎,和脊背挺直微合雙目嘴角一抹笑意譏嘲的燕綏,還有榻上,正用奇怪眼神看著他的父皇。
那眼神看得他渾身一冷,一腔熱血孤勇過后,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此刻是個什么狀況。
燕綏,林擎……
兩年多前翠湖那一幕忽然浮現眼前,他激靈靈打個寒戰,熱血褪去,轉身就想走。
眼光忽然掠到地面上一灘血跡,就在燕綏身側。
他身形定住,目光緩緩上抬,順著燕綏的腰,一直看到了他的背,然后,他看見了一截匕首柄。
燕絕霎時目光大亮,眼底不可置信和狂喜一閃而過,他也算聰明的,霍然轉頭看林擎,發現林擎始終沒起身,頓時那喜色更濃。
他再看向皇帝,皇帝猶豫了一會,對他點點頭。
這個兒子相比之下算愚魯好掌握的,不如給點甜頭。
燕絕頓時明白,狂喜之下,差點要放聲大笑,隨即醒覺此時大笑不妥。
他上前一步,殷切地道:“父皇,這兩人勾結犯上作亂是不是?可還需要兒子為您做什么?”
林擎又開始微笑了,喲喲老燕家還能出這么一個傻兒子真是異數。
“怎么?”他懶懶對燕絕吹聲口哨,“云陽公,這么殷勤,是不是想著燕綏死了,這皇位你老子便能給你啦?”
燕絕一窒,被一語說中心思,再被那“云陽公”三字刺激得心火上升,轉頭冷笑道:“林帥不愧是手掌大軍的林帥,都淪落至此了,還這般牙尖嘴利。”
林擎攤開手,哀怨地嘆口氣:“是呀,這不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嘛。”
燕絕又一窒,干脆不和他說了,轉頭獰笑看著燕綏,又看皇帝,皇帝扶額,狀似痛苦地搖搖頭,他倒是精擅此道,一言不發,燕絕卻自以為看懂了其中的意思,想來是林擎和燕綏膽大包天,竟然趁父皇病重,聯手發難,但顯然父皇此處也有準備,竟是將這亂臣賊子兩人拿下,只是父皇慈和,掛念父子情分,看那模樣,如今想必在為難該如何處置這二人。
他咧嘴一笑,道:“父皇,您向來寬容慈憫,看這二人,一人如兄弟,一人是親子,哪怕他們狼心狗肺呢,您也不舍得下重手。可這江山萬里,九鼎之重,可萬萬容不得亂臣賊子,否則遺禍重矣!有事兒子服其勞,您若是舍不得,這事兒便交給兒子罷!”
皇帝依舊沒抬頭,撐著額頭,衰弱地抬了抬手。
也不知道他到底算是個什么意思。
隱約居然還唏噓一聲。
倒把燕絕感動得嘆息一聲,看向那“不知好歹作亂”的兩人眼神更加不善。
林擎見這般惺惺作態,已經懶得揭穿了,干脆翹起二郎腿,手指一彈,彈出一枚銅板,當啷一聲,落在皇帝榻下,聲響清脆。
燕絕一怔,轉頭看林擎懶懶仰身在椅上,抖著腿,渾身姿態散漫,嘴角笑意玩味,那神情儼然十分熟悉,仿佛自己經常得見,只是萬萬想不到套上此刻情境,一時懵住。
皇帝手掌擋住的臉卻掠過一絲怒色——這是打賞戲子的動作!
林擎在羞辱他!
他竟敢!
燕絕也回過味來了,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隨即怒不可遏,只覺得便如自己也被羞辱了一般,大步上前,巴掌便要沖林擎揮過去,“你竟敢——”
燕綏忽然睜開眼,“老五。”
只這一聲,燕絕便停住腳,猛地轉頭。
他對著燕綏,一直心中忽上忽下,又興奮想去撩撥,又不安害怕有詐,所以先沖著林擎去了,眼角卻一直瞄著燕綏的動靜,此刻聽見他開口,立時停手,卻聽自己這個畏懼到骨髓里的兄長,依舊用那種自己最憎恨的語氣,問他:“老五,見哥不跪,棍子沒挨夠么?”
燕絕下意識孤拐一痛,聽燕綏提起的是挑春節的事,以為他剛回來還不知道后頭的事,心中一喜,隨即看見他腳下那一大攤血,膽氣頓壯,笑道:“對啊,還沒給三哥見禮呢。”說著大步上前,裝模作樣要躬身,忽然裝著剛看見他背后刀柄一般,大驚道:“哎呀,這是什么,三哥這是怎么了?背后怎么還有一柄刀?這誰傷了你?弟弟給你拔出來好不好?”說著伸手就要去拔燕綏的刀。
林擎眉頭一挑便要站起,燕綏背后的刀一旦拔出,在此情形下得不到及時救治護理,很可能就會喪命,燕絕此舉實在狠毒,只是那毒藥實在厲害,他剛站起,便雙腿一軟跌了下去。
燕絕眼角也瞄著他,眼看他確實無力抗拒,燕綏這個平常根本不允許人靠近的人也一動不動,心中大定,一邊湊近燕綏去拔刀,一邊低聲靠近燕綏耳側,呼吸拂在他頸側,“我的好哥哥,你這一刀位置很妙啊,你可知道,兩年多以前,在翠湖,你那情妹妹,也中過一箭,正好和你這一刀位置相對,在前胸,你說,我要不要幫你把這刀往前捅一捅,干脆捅穿了,和你情妹妹一個傷口,豈不是雙雙對對,情深意更重?”
“是啊,”燕綏忽然側了側身子,也悄聲道,“五弟……這邊。”
燕絕聽得莫名其妙,下意識順著燕綏目光看了過去,正看見榻另一側的皇帝,從他的角度,原本皇帝是被燕綏擋著的,現在卻被燕綏讓開了,而皇帝的手還搭著額頭,此刻那枯瘦的手指間正露出一雙幽幽的眼眸,好像正盯著他。
這青黑色手指間露出的幽黑色眼神怵得他渾身一冷,只覺得這瞬間好像發生了什么極其可怕的事,隨即掌心一涼,下意識低頭一看,不知何時掌心已經多了一把小小的匕首,真的非常小,而且大部分都包了木柄,所以塞進來的時候不會割破他的肌膚不會引起他的抗拒和注意,此刻那匕首正在他手指間露出一點非常晶亮的銀光。
他第一反應是怎么塞進來的,第二反應是這一點刃尖能干什么用,卻在此時忽然感覺后背被一推,身子往皇帝方向微微一傾。
“咻。”
利器穿破空氣的銳響很短一聲,電光一般從皇帝袖中飛出,下一瞬沒入燕絕的腹中!
燕絕的手已經抓住了燕綏后背的刀柄,正要使力拔出,卻忽然覺得腹中一涼,渾身的力氣便這樣散了開去,他低頭,看見腹中袖箭,只露出烏黑的一點箭頭。
他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才緩緩抬頭看皇帝。
皇帝已經放下了手指,手按在榻上,仔細地看著他。
然后目光微微一閃,望向燕綏,嘆息一聲,道:“老三,真可惜你不是我兒子。”
燕絕腦中一片混亂,劇痛和崩潰的情緒讓他連這句話里透露出來的驚天秘密都顧不得了,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皇帝,“為什么……為……什么……”
身后有人嗤笑一聲,是林擎。
“為什么?”他笑道,“自然是因為你那個寬厚慈憫的老爹,上了你三哥的當,以為你和燕綏有矛盾是假,其實達成了暗中協議,是要刺殺他,所以先下手為強啊!”
他搖頭,嘆息,“天家父子……天家無父子啊!”
燕絕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燕綏根本沒有給他解釋的意思,還是林擎好心地道:“這不怪你蠢。實在是你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么。你這個好爹呢,其實誰都不愛,誰都不信,誰都不在乎。剛剛對我和你三哥下了手,憑什么就不能多加你一個?”
“這……這不……這不可能……”燕絕死死地盯著榻上始終端坐著,微微避開他目光的皇帝,眼底的哀痛和驚懇便如那黑色血色的潮水般,瘋狂地涌了上來,卻總沖不上親情的堤岸。
二十二年他活得莽撞倔強,如一頭莽牛左沖右突,可是除了最后一次,父皇也從來都是包容他,讓著他的。
父皇奪他王爵,他并不怪。那段日子全民喊殺,滿朝諫言,母妃長跪宮中,自己千里回京宮門立雪,父皇一開始拒絕見他,三日三夜,他心灰意冷,正要離開之時,卻見那一直緊閉的宮門開啟,父皇披著大氅,站在門內,看著雙肩承厚雪的他,一聲長嘆,道:“孽障。”
他的心,卻在那一刻,定了。
后來奪爵,出京,他走得干脆。走之前誰也沒理會,只在宮門前,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他心里明白,在那般情境之下,父皇沒有殺他終生軟禁他,還保住了一個公爵爵位,是要冒著令重臣寒心的風險的。他能回報的,也便是再無怨言,從此在封地安生度日。
得知父皇病重時,他從云陽封地連夜起身,不眠不休,只用兩日夜便趕了回來,至今衣裳未換,連靴子上都滿是塵土。
他慢慢地低下頭,看著靴上塵土早已被鮮血凝成黑紅的土塊,苦笑一聲,又一聲。
脖領忽然一緊,燕綏一手將他拎了起來,燕絕絕望地抬頭,就迎上了燕綏那一向空冷卻又似納了這滄海須彌的眼眸。
此刻那眼眸里滿是嘲弄和憎惡。
燕綏看著他。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嗎?
被欺辱的滋味,難忍嗎?
被步步緊逼的滋味,新鮮嗎?
瀕臨絕境,無可得救的滋味,好好嘗嘗吧!
一抬手,一柄匕首,扎入燕絕胸膛,正是他方才提過的,他所以為的文臻胸口中箭的位置。
鮮血飚射,燕絕瞪大了眼睛,喉底發出格格的碎音。
燕綏的聲音,冷淡地響在他耳側,這是他一生聽見的最后一句話。
“我代文臻,向你問好。”
“砰。”一聲,燕絕的尸首,墜落塵埃。
他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鮮血汩汩流了一地黑紅,張開的手掌間,一柄匕首滾落在地,匕首幾乎全是木柄,只露出一點小小的刃尖,那點刀鋒,連肌肉都劃不破。
皇帝看見那匕首,心中猜測得到證實,眼神不禁一縮,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燕綏轉頭,冷冷看向他:“滋味如何?”
滋味如何?
我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殺他,為文臻報仇,可我要他死在你手上。
我要你親手殺親生子,親手殺也許是唯一一個,也是最后一個,對你滿滿真心,對你充滿孺慕之情,而你亦有幾分喜歡的孩子。
我要你終有一日眾叛親離時,想起今日這一幕,日日月月年年都萬蟻噬心,追悔莫及。
我也要燕絕,被他唯一在乎的親生父親殺死,要他在死前明白被背叛的滋味,明白從天堂墮入地獄的滋味,明白人世間一切苦痛的極致滋味。
傷我文臻者,雖親必誅。
皇帝端坐在榻上,神情似乎毫無變化,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出,他此刻很僵硬。
親手殺親生子,還是因為誤會,那般滋味,便是瘋子,也不好受。
燕綏的報復,一刻嫌晚。
良久之后,他長長吸一口氣,再吁一口氣,似乎要將這滿腹的復雜的滋味,在瞬間吐納出去。
林擎譏諷地笑了笑。
可惜,再怎么吐納,這殿內的空氣,都滿滿血腥氣息,每條縫隙,都填滿了地獄深處哭嚎不休的冤魂。
遠處隱隱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天色已經暗了,皇帝慢慢拿出火折子,親自點燃了殿內的燈火,一點幽幽燭光下,他看起來更像一只尊貴的鬼魅。
他聽著那動靜,忽然沖著燕綏笑了笑,道:“好兒子,你說,朕駕崩以后,誰會繼位呢。”
燕綏又閉上眼睛,不理他了,仿佛殺掉燕絕已經完了他的心愿,這世間事,此刻他不想理了。
他頰上沾染了一點燕絕的血跡,他也不去擦,顯得肌膚越發透明。
林擎有點憂慮地看了他一眼,主動接話道:“當然是太子咯。不過你猜,誰會扶立他呢?”
皇帝:“皇后?今天她表現不錯,特別沉得住氣。”
林擎:“沉得住氣,想必是因為有所仗恃或者有內部消息,不是嗎?”
皇帝:“那就是還有人給她提供消息,要她靜下心來等著事態變化,你說,那個人是誰?”
林擎:“我猜,當年誰給你下毒,就是誰。”
兩人竟然就這么討論上了,如同當年林擎還沒成為神將,皇帝也還沒繼位時一樣,一杯小酒,你來我往,月下同酌,共克時艱。
只是時光悄悄淘換了所有人的模樣,終究是回不去了。
說到這個話題,皇帝也默了一默,林擎卻又咳嗽一聲,接著道:“所謂子承母業,你燕家還真是有意思。人家給你下毒,你就給側側和燕綏下毒。怎么,是要將這一代坑一代的手段,發揚光大嗎?”
皇帝下意識看了燕綏一眼,燕綏眼睛都沒睜。
皇帝搖搖頭,卻沒繼續說下毒的事。話到了這里,也就沒有再討論的必要了,皇帝笑道:“你說,朕身邊有這么些毒蛇盤桓,如何能不步步為營?”
“她這么多年萬事不問,其實是躲著你吧。也忌憚著你。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報仇?”
“談何容易。”皇帝淡淡道,“再說她既然還在宮中,唐家便還有一份仗恃和野心,也就容易有不同的聲音,生出不同的想法,總能多拖延一些日子。”
林擎點頭,知道他這方面和思路和燕綏一樣,國力不足,世家勢大,朝廷一直想著的是休養生息,存糧備軍,做好準備,這需要時間。而唐家越發展,越龐大,人越多,勢力越容易分化,牽扯越多,想法越多,越不容易成事。
而這么多年當唐家真的成為一艘無與倫比的巨舟時,因為勢力的分化和利益的牽扯,不可避免地導致出現了無數訴求。有人想著劃地自立,有人想要一統天下,有人建議直取天京,有人更傾向于和宮中內外聯盟……再適當煽風點火,制造矛盾,巨拳便會成散沙。
除非出了鐵腕人物,強力整合,真正意義上統一唐家的所有聲音,否則唐家遲早會被各個擊破,外耗內耗,慢慢耗干。
深宮那位因為身份的不同,代表著不同的利益,看似和唐家并無聯系,但實則千絲萬縷,只要她在,唐家就不容易真正統一。
皇帝心思之深,從來不下于燕綏。
燭光幽幽,耀亮他微微凸起的臉頰,腮骨分明,這兩年確實瘦了很多,燭光里的側影,此刻終于顯露了一代帝王深沉的輪廓。
一道人影忽然于燭影中浮現,如煙如霧。
臉卻是平庸的臉,那個小太監晴明。
皇帝的聲音也幽幽淡淡:“接下來,朕便要駕崩了,死于反叛的神將林擎和宜王燕綏之手,而朕在死之前,也為自己報了仇,將你兩人順利拿下……給你倆暫留一口氣,免得阿信有時間來琢磨朕……至于最后誰繼位……誰能誰就上啊。”
他輕輕巧巧地笑了笑。
林擎也輕輕巧巧笑了笑,燕綏唇角一抹譏嘲。
好,好算計。
詐死之前一舉解決兩個“心腹大患”,想必邊軍他已經派人去接管。
消化藥力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內,他可借此機會看清每個人的行動和立場。
皇帝駕崩,各州刺史依律必須赴京送葬,只要世家忍不住來了,自然免不了和新君一場博弈,而無論誰勝誰敗,他都可黃雀在后。
到那時,所有人都元氣大傷,他恢復健康,再登帝位。
哪有什么屬意于誰?
從來都是他自己,想要那皇位百年!
皇帝微笑著,把從燕綏懷里搜的藥放在懷里,叮囑晴明:“進入密室后,務必按要求給朕服藥。請大師做好準備……”
林擎神色微微一動。
大師?什么大師?
皇帝起身,走入了經常起居的那個暖閣,隱約有一點細微聲音響起,隨即便無動靜。
片刻后,有兩個黑衣人抬著一具尸首進來,放在榻上。那人面容枯槁,眼下青黑,赫然便是皇帝的模樣,只是比皇帝看起來還要干枯難看一些。
畢竟死去的容顏,總會有點變化的。
林擎毒性終于全面發作,最后朦朧的視野里,他看見晴明一指點在燕綏膻中穴,而燕綏沒有反抗。
他看見晴明向自己走來。
隱約聽見晴明一邊走,一邊口中發出很多雜亂的聲音。
紛亂的,爭執的,沖突的,有自己的逼迫之聲,有燕綏的狂妄逼宮之語,有皇帝的質問和痛苦,有皇帝的慘叫,有自己和燕綏奸計得逞的大笑,有機關軋軋聲響,然后兩個篡位弒君的逆賊大笑聲變成了慘叫聲——好一出驚心動魄的逼宮篡位大劇。
都由晴明一張嘴,一個人完成。
絕,真的絕。
林擎想笑,想打賞,懷里還有錢來著,這一回,值得賞一個銀角兒。
可惜,連一根手指都抬不動了耶。
最后動蕩的視野里,是晴明向自己抬起的手指。
最后聽見的,是晴明一邊對他下手,一邊發出驚恐的尖聲:“陛下駕崩啦——”
然后是撞門聲,狂奔聲,太子的大喊聲,更遠處大量軍靴的踏地聲。
他恍惚的目光緩緩上移,上方是景仁宮雕龍繪鳳的藻井,鑲嵌著少量的七彩琉璃,看不見任何的景物,更看不見德勝宮一角的飛檐。
他最后一個念頭是。
如果沒死,關在天牢里,不知道能不能看見德勝宮后院檐角的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