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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為她出頭

  是燕綏的聲音,她想也不想,側身一讓。

  呼地一聲,那停在窗邊的火鍋,忽然又原路滑了回來,速度比她擊出的時候更快,湯汁一滴不灑,轉眼就到了長桌這頭,而長桌這頭原本是文臻,她讓開后,原在她身后的人,便首當其沖。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從文臻出拳到火鍋滑回,不過幾個眨眼。

  文臻一退開,她身后的聞近純竟然就已經反應過來,立即也要讓開,不妨文臻讓開的同時,一腳踩住了她的裙子,聞近純一閃沒閃開,只得伸手一拉身邊一個宮女。

  那宮女正是剛才那個要幫文臻的小宮女,文臻立即全力將她一推,那小宮女踉蹌撲出。

  電光石火。

  屋梁上有黑影落下,伸手按住火鍋。

  火鍋一停。

  一臉驚恐的宮女們剛剛松一口氣,忽然便瞪大眼睛。

  火鍋雖在桌邊堪堪停住,卻在停住后猛地一傾,炭門打開,湯汁潑出,黑里鮮紅的炭火和滾燙的熱湯嘩啦啦都澆在桌邊的人身上。

  頓時尖叫慘呼亂成一團,幾個宮女都在長桌這頭,頂在文臻后面讓她無法逃開,此刻無法逃開的人換成了她們自己。

  她們原本也有機會逃,偏偏以為火鍋被按停了放松了警惕。

  那伸手按住火鍋的人是個黑衣女護衛,看樣子是皇后宮里的隱衛,她落下時候事態急迫,自己也很托大,因此只是側身一根手指堪堪按住火鍋一邊,沒想到火鍋竟然還會翻倒,她愕然之下急忙避開,又伸手去扶,結果火鍋竟然在那像要自殺落桌的險險一歪之后,砰一聲又翻了回去,她這一扶生生扶上了炭門,嘶地抽一口長氣。

  文臻看她一眼先遇險的是她,可是這在梁上的女人,根本沒有出現。

再看一眼聞近純和那群宮女聞近純不提,那群宮女,誰沒吃過她送的零食,誰往日見著她不是姐姐妹妹笑顏如花  此時這群人一派狼狽,尖叫的抖裙子的捂臉的哭泣的喊救命的亂成一團,相比之下竟然還是聞近純最鎮定,也傷得最輕,只左手背被燙紅了一塊,裙子被湯濕了一邊,她迅速逃離那亂糟糟的一群,站得遠遠的,一邊將被弄濕的裙子扎起,一邊也不知道從哪摸了一塊冰塊在冰敷,把自己安排得很妥當。

  文臻又看窗外,素白鑲淺色金絲的窗幔飄揚,窗外鋪展開花園一片翠綠鵝黃的春景,那般飽滿鮮亮的色彩里是難得一身素衣的燕綏,玉冠峨帶,正抱臂懶懶看著屋子里的亂象。

  沒來由的,文臻方才憤怒的心緒便消散大半,忍不住唇角便微微翹起。

  燕綏也在看著她,方才這湯圓兒眼睛瞪得很大,里頭難得漾出怒氣的星火,瞧得他覺得甚新鮮,一轉眼她便笑起來,和以往那種看似老實其實狡黠的狐貍笑不同,這一刻這湯圓兒的笑,隔著窗都似能感受到那般的甜蜜芬芳,從窗外看過去的黑糊糊的室內,都似因此像穿過了一道光。

  他不由自主也彎彎唇角,走了過去。

  文臻看見他從窗戶中消失了,一時有些茫然,隨即便反應過來他進來了。此時諸大德連帶幾位嬤嬤都沖了進來,一眼看見這亂象都在發蒙,娃娃們也被嚇哭,一片混亂里只有聞近純的聲音清醒而急迫,特別有辨識度,“姐姐,姐姐,你沒事吧”

  還在懵逼中的眾人下意識把目光轉向她,諸大德臉色鐵青,一看文臻完好無損模樣,眼神便一厲,“聞女官,這是怎么回事”

  他話音未落,燕綏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諸大德就一抖。

  聞近純看見他,眼神頗有些復雜,但還是迎著他施禮,燕綏看也沒看她,經過她身側,手一伸,聞近純手中的冰塊便不見了。

  然后他走到文臻身邊,抄起她的手看了看,嘴里“嘖”地一聲,“練了這么久的拳,又有我這個名師,居然還能把自己弄傷。”

  文臻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節紅腫破皮了,想來一方面用力過度,另一方面是被燙的。

  燕綏方才經過那群哭爹喊娘的滿臂大水泡的宮女時,就好像經過一群泥塑,此刻眉頭卻皺著,盯著文臻并不怎么厲害的傷口,那眼神的力度,文臻感覺那點破皮都受到了驚嚇,說不定很快就會自愈。

  宜王殿下研究了一陣傷口,忽然道“藥。”

  他對面,那個自己受傷還沒來得及包扎的女隱衛,渾身一顫,非常有覺悟地立即送上自己最好的傷藥。

  燕綏好歹沒再嫌棄,手指沾了藥膏,拈著文臻的手背,動作很快的一抹。

  文臻覺得他動作很粗魯,心里暗罵這人真特么不懂憐香惜玉,四面眾人的眼光卻像看見皇帝裸奔皇后當眾艷舞,每個人眼神都像倒映著大張的嘴。

  燕綏和文臻都沒注意到這種幾乎要溢滿整個鳳坤宮的驚訝。燕綏很快處理好傷口,道“快點好了,不妨礙練拳。不然萬一下次遇見的是鐵球,我可飛不過來。”

  文臻翻個白眼,懶得跟這種說好聽的會死的家伙計較,燕綏已經抬頭看那群宮女,“臟。”

  他這話一出口,所有還在收拾自己抱著傷口哭的宮女們立即光速消失,動作之快,把提著藥箱匆匆趕來的太醫都撞了個跟斗。

  文臻這才發現皇后已經來了,就站在廳口,面沉似水,她正堵著出廳的路,險些也被那些慌張的宮女撞到,還是諸大德和黃嬤嬤一陣厲喝,才把那群驚慌的宮女叫住,那群宮女抖索著行禮,跪下去時候裙子上的肉片蘑菇滿地亂滾,還要不住驚惶地回頭向后看,以至于釵環上掛著的豆腐簌簌地落在睫毛上。

  文臻覺得皇后好像很想捂臉,最終她只是揮揮手,讓這些人趕緊去偏廳整裝看傷。

  人走了,又有婆子進來飛快地收拾整理,皇后才看向燕綏,嘆氣道“阿綏,你瞧瞧你,哪次來都鬧得雞飛狗跳,怎么這么大了,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呢”

  燕綏看了文臻一眼,看得文臻莫名其妙,她的莫名其妙看在燕綏眼里,又是一陣無言,隨即他笑道“娘娘,哪里雞飛狗跳了倒是娘娘,難得有好吃的也不招呼我一聲。”

  他不急不忙走到桌邊,看看火鍋里還有湯,又招呼宮女進來添了炭,手一一在那群噤若寒蟬的侄子侄女腦袋上撫過,宛如虎姑媽輪次愛撫即將用作晚餐的小羊羔。

  羊羔們在他溫柔的手掌撫摸下瑟瑟發抖,發出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咩咩音。

  “小子們,姑娘們。”虎姑媽溫柔地道,“皇后宮里缺人伺候,只用你們聞女官一個人,也太掃娘娘面子了,再加本王一個,本王今日親自來伺候你們。”

  “啊不不不不”燕滄頭搖得像撥浪鼓。

  燕綏就像沒聽見,真的挽起袖子拿起漏勺,還斜著眼睛吩咐文臻,“娘娘宮里的人都快死了你不知道還不過來幫忙”

  文臻忍笑過去,故意不看皇后表情,眼角余光里看見皇后的袍角無風自動,好半晌才聽見她干干笑了一聲,對黃嬤嬤道“這些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嬤嬤你回頭要多加管教。”

  黃嬤嬤低聲道“是,娘娘寬仁,這些小蹄子反倒越發不知好歹,回頭老奴一定好好教導。”

  那邊燕綏根本不理會那對主仆,開始了虎姑媽的午餐表演。

  “你們爹娘沒和你們說過,小孩子不可以挑食挑食長不高,三寸丁,只能上街去賣藝,演被猴子暴打的矬子。”

娃娃們苦著臉坐成一排,頂著變成矬子的恐怖想象,享受著那一對惡魔的服侍。燕綏不管不顧下料撈菜,文臻負責給各位皇孫郡主們裝碟,除了燕泓依舊享有只吃他最愛的蘑菇的待遇,其余如愛吃肉的燕滄面前只有青菜和生姜,看不得肥肉的妙郡主面前只有肉皮,不吃魚的定王家世子面前全是魚  想偷偷不吃吧,那邊頭也不抬專心下料應該看不見吧剛把青菜扔桌子底下,生姜丟一邊,虎姑媽發話了。

  “農夫整日苦耕,不過勉強溫飽,皇子王孫享受百姓供奉,更應該惜福,誰允許你們浪費食物的燕滄,把你扔桌上的生姜給吃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文臻一臉溫柔地把那塊生姜幫燕滄切成絲,笑吟吟地遞上來。

  藍瘦,香菇。

  不敢不吃。

怕不吃的話,下一句就是要他吃桌子底下的青菜  一頓歡天喜地的火鍋,最后吃成了沉默的羔羊,只因為娃娃們莫名地害怕,怕變成最后的晚餐。

  文臻看著那一溜安安靜靜的烏黑的小腦袋,回想起之前每次一起吃飯的雞飛狗跳,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做人,還是要做惡人啊  燕綏做事一向是個沒有耐心的,伺候不到一刻鐘,確認小鬼們都乖了,皇后也悻悻走開了,便將漏勺一扔,一邊出來和皇后告辭,一邊對文臻道“我今晚住宮里,別忘記給父皇送夜宵帶我一份。”又道,“多做一些,皇后和德妃也有份。”

  文臻立即應了,皇后又恢復了雍容平靜的神態,仿佛先前的事兒沒發生過,從容笑道,“也有陣子沒嘗聞女官的手藝了,如此,本宮便等著。”

  文臻行了禮,心里知道這是等于回掉了之前皇后“暫時不用去伺候皇帝”的懿旨。難得皇后修養好,半點也不見臉色。

  聞近純從燕綏進門奪走冰塊,就混進宮女堆里,出了偏廳,燕綏和文臻都沒理會。

  燕綏和文臻一前一后出來,在廊下,燕綏笑了一聲,道“那個丫頭,你自己對付吧。宮里沒個對手也寂寞,若是連她都對付不了,你不如早點自請回聞家。”

  文臻哈地一笑,揮揮手,“濕濕碎啦,放心。”

  她明白燕綏的意思,這個目下無塵的男人,可以順手解圍,卻不會為她特地去對付一個女人,那簡直太掉價了。

  何況她也不想燕綏幫到這樣的程度。

  她揮了手,燕綏卻沒走,文臻也沒動,宮里規矩多,她不好和燕綏光天化日并肩行走,多走幾趟可能就真要成燕綏側妃了。

  今日過來的時候天氣晴朗,此刻卻陰了許多,還飄了細碎的絲雨,柳絲越過窗欞,在燕綏線條清晰的側頰拂過,他順手拈了,蔥綠的枝葉越發襯得指節玉白。

  而他艷逸尊雅的眉目,在這風軟雨柔的午后,如氤氳了霧氣,郁郁青青,深邃流光,難得一份春水般的柔和。

  令人心弦也似被那長指微撥,長吟如琴蕩如漪。

  文臻心里有點軟,有點懶,有點貪戀那翠綠柔枝在他雪白指尖被一折一折又一折的好看模模糊糊地想該找個理由打發了他,可是平日里那些不大走心的理由此刻似乎都有些煞風景,而燕綏不斷地在折著柳枝,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正心思綿邈間,忽聽燕綏咳嗽一聲,道“三兩二錢最近學會了后空翻,你要不要有空出宮去看一下”

三兩二錢并沒有好嗎文臻噗地一笑,心想現代那世的屌絲們真該和殿下學一下如何邀約,那些“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下”換個說法,頓時高大上了有木有  話說回來,燕綏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頭頂露在云層上的家伙,居然也會這一套,不得不說這是天賦點亮的技能啊。

  “好啊好啊。”她笑彎了眼睛,“等我有假就去。”

  燕綏點點頭,又道“唐慕之最近好吵。”也不待她回答,便先走了,直到他走開,剛才空無一人的長廊才陸陸續續的冒出人來。

文臻抱臂端著下巴,心想他這是怕我不去,還要把“情敵”牽出來遛遛  哎喲喂,貧尼不敢自作多情呢。

  身后傳來釵環響動,她回頭,便看見先前那個唯一對她釋放善意的小宮女,正撐著傘對著她笑,文臻在她眼底看見了羨慕和仰慕兩種細微的情緒。

  所以她也沒拒絕人家提出的要送她的提議,皇后又給了她賞賜,這宮女主動請纓送出來了。

  路過長廊底下那只金剛鸚鵡時,那鸚鵡還沒來得及喊小偷,文臻手一抄,籠子里她帶來的黃金玉米豆已經被沒收了。

  這下那鳥叭叭叭大罵小偷聲音更響,文臻走出好遠了還能聽見。

  出了皇后宮里,那小宮女話匣子就打開了,文臻問她平日里給皇后宮里送了那么多吃食,姐姐妹妹稱呼得客氣,怎么今天一個個這么刻薄。

  那小宮女叫嬛嬛,聞言笑呵呵道,其實以往也刻薄過,都是背后刻薄,女人天生好妒,聞女官你進宮沒幾日就接連升遷,還可以在宮外住那么久,哪個不眼紅今日見皇后有心抬舉純姑娘,自然要幫忙踩一踩。

  文臻又問聞近純怎么也進宮了,小宮女卻說不清楚,只恨恨說似乎是司空家走了皇后的門路。可巧尚宮局近日,病死了一位司膳女官,聞近純便補了這個位,進來后直接調撥到了鳳坤宮,也是五品女官。

  文臻想起那位病死的女官,好像是她剛進宮那天,請假讓她代班的,就這么病死了死得可真巧。

  小宮女道皇后十分喜歡聞近純,覺得她知禮儀通詩書曉廚藝,做人也十分乖覺,一來就給皇后獻上司空家女子久負盛名的養顏秘方,平日里行事也妥當,給了皇后不少好建議,是以來了不多久,已經超越了很多多年伺候皇后的大宮女,隱隱已經是皇后的親信地位。

  那小宮女嬛嬛十分健談,入宮不久,也頗為天真,和文臻說不了幾句,忍不住就開始驚嘆,“聞女官,宜王殿下對你真好”

  文臻“嗄”

  “宜王殿下哎他居然也會做這種事哎”

文臻啥事靴子踩頭嗎  “都說這位殿下沒長心的。陛下生病都沒見他伺奉過湯藥,德妃生病更連影子都不見。當年從小陪在他身邊,跟了十年的忠心耿耿,幾乎是把他喂大的小應子,就因為襪子給他拿錯了就被扔進死人司,沒熬過三天就死了,這位殿下聽說死訊,眉毛都沒抬一下”

  文臻心想天京百姓還說燕綏驅狗殺人呢。

  “聽說他還喜歡私下玩,有陣子有人總看見他的殿里有矮小的人影出沒,然后沒多久就不見了,過陣子又有了,宮里多年傳聞,都說那些人都被他玩死了。”

  “至于女人,聽說殿下更不喜歡,四公主被他剪光過頭發,上一個對他表示愛意的大家小姐是前丞相白樸的女兒,笑著進宮,哭著回宮,回家半個月就嫁了人。殿下十六歲,德妃娘娘就給他賜了一個貼身宮女,然后大冬天的他把人扔池子里,說臟,那宮女后來傷寒死了”

  文臻想難怪剛才他說一聲臟,那些女人們跑得比兔子還快。

  嬛嬛滔滔不絕一陣,文臻忽然一抬手,她下意識住嘴,隨即覺得自己話多了,懊惱地一拍自己嘴巴,“我這嘴”

  “不是這個意思啦,好像有只蟲子。”文臻笑吟吟搖頭,眼神四處一轉。

  剛才,她有種被窺探的感覺。

  像某個陰暗角落里,有一雙同樣陰暗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她。

  但此刻風靜花睡,四面坦蕩,除了不遠處有一叢花特別大有點遮蔽視線外,其余也看不出什么。

  文臻也沒有過去,三言兩語和嬛嬛結束了話題,此地已經離尚宮局不遠,便和她告辭。

  等她轉身,狀似不經意地特意繞過那花叢時,花叢后空蕩蕩并沒有人。

  文臻皺皺眉,也只能放下這事,回了尚宮局自己的小院子,今晚她不當值,便做了芝麻醬手抓餅,豬肉大蔥鍋貼,絲瓜釀蝦,五香毛豆,和日式壽司,親自送到皇帝那里。

  皇帝總歸病了多年,口味清淡,果然吃的還是壽司和毛豆,五香毛豆碧綠新鮮,豆子瑩潤如翡翠,壽司則紫菜香脆,米飯糯軟,黃瓜條在齒尖咯吱咯吱,文臻新鮮特制的肉松則金黃酥脆,一層脆一層軟的遞進,給了口舌豐富而又趣致的口感。

  豬肉大蔥鍋貼則香氣撲鼻,鍋貼金黃柔潤,肉餡細膩,底部結成了金黃的鍋巴,碰一碰邊緣就碎了,皇帝便道德妃喜歡香味濃烈的菜,讓小太監迅速給送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絲瓜釀蝦則被送去了皇后宮中,皇后喜歡蝦。

  芝麻醬手抓餅自然在宜王殿下手中咔咔響。

  文臻自從伺候皇帝飲食,就一直把所有菜色都送到皇帝處,再由皇帝按心情隨機分賜。這是屬于她的小心機,如此可以避免送菜給皇后德妃,那兩人出什么幺蛾子。

  平常文臻送去皇后那里的點心,也一向是自己先嘗,高危職業,由不得不小心。

  皇帝明顯心情愉悅,吃了幾口便道“前些日子,你幾件事,處理得都不錯,只是這些事都不宜說在明面,多少委屈了你。”

  “陛下此話怎講”文臻撲閃睫毛,一臉詫異,“臣入宮便是五品女官,進宮兩月又升四品,升遷之速,據說多年來也無人能及,這都是陛下恩典,這都叫委屈,那滿宮女官都得抱著陛下腿哭了。”

  皇帝呵呵一笑,筷子指了指她,道“你是個懂事的。很好,心寬則有福。”低頭去夾菜,隨口又道“聽說你今日在鳳坤宮失了手”

  文臻心想速度真快,聽皇帝這話音,編排的肯定不止“失手”這種罪過,只是皇帝素來用詞溫和罷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火蹭蹭蹭便要躥上小宇宙了我還沒和你算賬,你倒趕緊尿了一地  心火猛烈,面上卻依舊笑得甜美,急忙躬身請罪,笑道“都是臣學藝不精,伺候皇孫們吃火鍋沒能伺候周全。”

  皇帝唔了一聲道“朕記得厲家那小子說過火鍋是你首創,但是前幾日似乎聽見了不同說法。”

  “陛下,好東西出來,總會有人惦記的。說到底,口說無憑。”文臻笑嘻嘻地道,“如果您允許,臣想證明給整個皇宮看。”

  “這話有氣勢。”皇子筷子一抬,笑道,“那你便去做吧,有需要什么,去內廷監支取便是。”

  “是。”

  “臣謝陛下臣還有一事,此事臣需要友朋做助手,可否允準入宮”

  “讓燕綏安排吧。”

  “謝陛下”

  當晚,拿了圣旨當令箭的燕綏,在吃完了文臻給他加餐做的西班牙海鮮炒飯之后,飛快地給文臻批了四張入宮批條,允許君莫曉聞近檀聞氏夫婦入宮幫忙,但是不能過夜。

  第二天,文臻先去了內廷監,列了很長的單子,一大批匠人開始日夜趕工。

  三天后,東西齊備,聞家大爺大娘和君莫曉聞近檀,押送大批食材進了宮,經過御廚房和內廷監的兩重審核之后,那些食材直接進入了文臻的小院子。

  文臻不愿意將技藝傳授給宮里的人,以免轉手就又被某人鵲巢鳩占,燕綏便派來了他麾下整個工字隊的人,以技巧聞名的工字隊,學基本廚藝自然不在話下。

  內廷監的將作司也接了個任務,整日在一個圍起來的院子里乒乒乓乓趕工,院子有燕綏派的人專門看守,進出的人只能是將作監的人。

  這幾天文臻忙得團團轉,要監工,要選食材,要教徒弟,還不能丟下練功,還要一樣樣為將作司做的東西做準備,每天只睡兩個時辰。

  她有時候也很驚異,自己向來是個懶的,不如太史闌自律,不如景橫波在意形象美貌,不如君珂自覺,活了兩輩子,除了學廚精心之外,沒為什么拼搏過。

  聞近純,是觸及她的底線了吧我并不藏私,開放技藝,但這并不代表我能夠容忍心血被竊奪,被鵲巢鳩占。

姑娘這回不給你個徹底的教訓,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偌大宮廷,看似死氣沉沉,其實向來消息長腿。文臻這里剛剛把活安排上,很快宮里,便有一些最新發酵出的竊竊私語,自那些紅唇白齒間飛傳,那些長廊下,假山后,宮墻陰影里,到處響著嗡嗡竊竊之聲。

  “哎,知道嗎新任四品司膳女官聞真真要舉行一場盛宴,屆時會請帝后及所有貴人捧場呢”

  “知道知道,鳳坤宮紅芍姐姐說,這是因為聞女官被指認剽竊新進宮的小聞女官的技藝,在陛下詢問之下,要以廚藝自證清白。”

  “還不止呢聞女官在鳳坤宮因為被小聞女官揭穿了剽竊之事,一怒之下掀翻火鍋,險些燙傷皇孫,更將皇后宮中的宮女們燙傷多人”

  “這個不大可能吧,她再受寵廚藝再好,也只是個女官,怎能在皇后宮里如此放肆還不受責罰”

  “這個我只告訴你,你可千萬別亂說,聽說是她私下勾搭了宜王殿下,宜王殿下為她出頭,不僅沒受責罰,還給了皇后好大沒臉”

  “天啊,真是好生囂張啊”

  “是啊,小聞女官多謙和有才的一個人,一看便是聞女官剽竊她的。別的不說,那個棒棒糖,聞女官剛拿出來的時候,咱們都見過,確實驚艷,可是后來小聞女官做的,加了花瓣,各種形狀,更加精致,明顯小聞女官才是正品嘛剽竊的,自然不如正品精致”

  “你聽說了嗎,聞女官為了爭奪宜王殿下的寵愛,剽竊了小聞女官的手藝還不承認,還在皇后宮里大打出手哎,我就告訴你你別對別人說啊”

  “哎,我悄悄跟你說,你別對別人說啊,聽說宜王殿下看上了小聞女官,偏偏聞女官也喜歡宜王殿下,因妒生恨,就剽竊了小聞女官的手藝,搶了她進宮的機會,還在被揭穿后,在鳳坤宮大打出手”

  故事在口舌間不斷翻轉,演化成情節越來越離奇狗血的版本,在這些版本里文臻的形象不斷豐滿,即將成為東堂皇宮新一任的“妖官”。風頭直逼榮膺東堂皇宮妖妃稱號多年的德妃。

  也在這樣的有心無意推動的口舌構建之間,她無端便拉了許多的仇恨宮女們多半出身不低,在這樣爬高踩低互相利用的環境里呆久了,本就最憎恨運氣好受寵愛的人,如果這個運氣好受寵愛的機會還是偷來的,那就更要引起公憤了。

  而各宮主子,本就最不喜歡所謂“不安分”的人。

  流言的最惡毒之處,便是將她和燕綏進行了勾連,那忌諱就更大了。

  很快,文臻那里,串門的人多了,但文臻推說在研究招待堯國世子的宴席菜單,一概謝絕。

  內廷監那個封閉的大院子里也有人探頭探腦,甚至文臻帶進宮的這幾個人,也沒少被人盤問,聞大爺是外男,進不得內宮,每日和易人離負責采買送到宮門前,再由君莫曉接進去,聞大爺被人邀請喝酒邀請了好幾次。后來有人發現喝酒對聞大爺誘惑不大,便給他送書。

  留在宮外負責江湖撈開業事宜的易人離,也讓君莫曉告訴文臻,總有人在店附近轉來轉去,想要和他套近乎。

  文臻聽了不過笑笑,讓那邊都不必太過緊張,有禮送就收著,有酒喝就喝著。不喝白不喝。

  那邊也就該收收,該喝喝,該說不該說的,卻一個字都不說,所有探聽的,都無功而返。

  謠言愈演愈烈,據說已經有不止一位貴人對皇后表示,制膳是小事,人品卻是大事,如果聞真真偷學技藝博取恩寵的事是真的,皇宮里斷不能容下這樣的人。

  皇后一開始只是微笑,不置可否,漸漸來說的人多了,便有些為難,正好皇帝每逢十五過來她宮里,竟然也聽說了一嘴,便問皇后的意思。

  皇后便道宮里長舌婦實在多了一些,事情哪有這么不堪,照她看,大小兩位聞女官,都頗有技藝,如此安排她們各自展示一場也就罷了,畢竟還是姐妹,便是學了廚藝,小聞女官也說過不計較了。

  當時還有別的來請安的妃子在座,當即反駁皇后太過仁慈,此事關鍵不在廚藝高低,而在品行。皇家尊貴之地,可不能被這種人污了名聲。

  妃子們都齊齊請求陛下,將這沽名釣譽的聞女官逐出宮去,小聞女官才是真正高手,有她在,陛下也不愁沒人伺候。

  皇帝聽了半晌,便笑道,既然要處置人,斷沒有風聞便處置的道理,總要理出個是非曲直,才好給其余的人定規矩。如果最后真的證實廚藝高超的是小聞女官,那自然是要獎罰分明的。

  一錘定音,眾人也便等著過幾日的證明。

  然而這些事并沒有傳到文臻耳朵里燕綏這幾日沒有進宮,文臻不得宣召也是不能輕易去各宮的。

  和陛下約定的時間是七天,第三天的晚上,她疲憊地從內廷監回來時,在自己院子的花墻下停住了腳步。

  “誰”

  夏蟲輕鳴聲里,有衣裳悉碎之聲,片刻后,一個裹著斗篷的身影慢慢轉過花叢。

  文臻立即親切地笑了。

  聞近純。

  終究是沉不住氣了啊。

  偷東西的人,聽見別人要反擊,總是心虛的。

  這初夏的天氣里,聞近純的絲綢披風從頭裹到腳,露在黑綢披風外的雙手,神經質地絞啊絞。

  文臻抱臂笑吟吟看著她和平時不大一樣的做派,也不說話。

  兩人靜了好一會兒,像是在比誰耐性更牛逼,最終還是主動來的人不得不先開口,聞近純似乎抽了一下鼻子,低頭吶吶道“真真姐姐我我是來賠罪的”

按照要求,說明一下。本章出現的可愛小宮女嬛嬛,是qq瀏覽器的書友,參加上架活動得到的客串福利  ------題外話------

  今天是在外奔波的一天。

  請幫我一起祈禱,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這樣我就有時間精力專心地完成這本書。

  否則的話,以后的更新可能不僅會越來越瘦甚至難以為繼吧。

所以今天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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