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珠得意,“不愧是我妹妹,真有眼光!
“這一身,喚作‘單絲碧羅花籠裙’,在太陽底下和屋子里的色澤全然不同,還用金線織成玲瓏精致的花鳥,纖毫畢現,栩栩如生。
“我娘夸它‘飄似云煙,燦若朝霞’,是蜀郡最貴重的絲緞呢,從前都是進貢皇族的!”
南寶衣見她喜歡,笑道:“珠珠想要?”
“我想要,卻穿不上啊!”南寶珠委屈地比劃起自己的腰身,“統共就那么點兒料子,給我做衣裳根本就不夠……誒,嬌嬌,遲早有一天我會比你更瘦更美,到時候定然要和你爭一爭布料!”
南寶衣捏了把她嫩滑的臉蛋,“小堂姐珠圓玉潤,是有福相呢。”
南寶珠歡喜地抱住她,“嬌嬌,咱們姐妹都會有福氣的!”
錦官城這一年的花朝節,終是如期而至。
春日清晨,天朗氣清。
南寶衣迎著朝陽站立,嗅著滿園花香,把這二十天學到的東西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蕭弈從房中出來。
小姑娘穿碧紗花籠裙,裙裾被春風吹得皺起漣漪,在金色陽光中宛如激起碧水千頃波濤萬丈。
她身姿纖細,膚白如凝脂,往日里梳慣的雙平髻換做元寶髻,烏鴉鴉的發堆里簪著醒目的碧玉芙蓉釵,為她褪去稚嫩,添了些即將長成的少女感。
嬌艷的小臉像是將綻未綻的芙蓉,明明溫婉如春水,可那雙丹鳳眼卻蘊著即將出鞘的鋒芒,恰似初春時的料峭崢嶸。
看來,她已經做好面對大風大浪的準備。
蕭弈負手而立,“南寶衣。”
小姑娘回眸,微寒的面色頃刻間化作甜甜笑顏,“二哥哥!”
“過來。”
南寶衣乖巧地提著裙裾走到他面前,美美地轉了個圈圈,“二哥哥,我今日是不是特別好看?”
蕭弈不動聲色:“之前的發髻怎么不梳了?”
小姑娘天真無邪,“因為元寶髻更好看呀!”
蕭弈沒做聲。
他撫著纏在腕間的發帶。
這是之前從她發髻上摘下來的,他鬼使神差地系在腕上,時時撫摸,仿佛能感受到她頭發的清軟。
他仍舊希望她梳雙平髻。
因為那樣她仍舊像是孩童,不會引人注目,不會成為全場的焦點。
現在她打扮得這么嬌艷動人,像是枝頭等待采擷的花骨朵,令他生出一種把她藏起來的隱秘心思。
余味過來請:“主子、五小姐,到出發的時辰了。”
錦官城每年的花朝盛會,都在城郊舉辦。
碧波湖瀲滟著水光萬頃,早有仆役在湖邊搭建出高臺,四面裝飾彩布和鮮花,觀眾席也已陳列妥當。
一年一度的盛會自然十分熱鬧。
官員富商們攜帶家眷早早入席就座,各自談笑風生。
百姓們里擠擠挨挨,更有無數叫賣果子糕點的小攤販,推著推車沿湖行走,像是把半座城的熱鬧都搬到了這里。
此時席位上,幾位貴婦人正坐在一塊兒說話。
“程夫人,我聽說南寶衣也要參加這次花朝盛會。說來可笑,她可是個什么都不會的草包,興許連門檻題都答不對。誰都知道她會成為你的兒媳婦,這不是叫人看你們家笑話嗎?”
說話的婦人妝點華貴,是張都尉家的夫人,常丹雨。
程夫人不以為意:“南寶衣再蠢笨,到底還能落個康健的身子。不像你給遠望訂的親事,聽說那南寶蓉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秧子,說不定哪天就沒了。”
南寶蓉是南府大房的嫡女,也是南寶衣的大堂姐。
她訂了和張都尉家的親事,雖然今年已經及笄,但因為病弱,所以要明年才能嫁過去。
常氏輕笑,“聯姻聯姻,聯的哪里是孩子們的姻緣,分明就是兩家的門第和權勢。眾所周知南府富貴,我坦坦蕩蕩地說一句,希望兒媳婦出身富貴,將來好補貼我們家,拿銀子給我兒謀官場出路,又有什么錯?程夫人打的,不也是這個主意?”
程夫人笑而不語,顯然是默認了。
其他貴婦跟著說笑,言談間皆都好奇南府究竟有多少銀子。
看臺上忽然起了議論和驚艷。
常氏指著進場的姑娘道:“那是南府三房的外室女,名喚南胭,皮相和才藝都是拔尖兒的,就算和官家貴女站在一起也不遜色。只可惜,出身不好。否則呀,我倒真希望程夫人換一個兒媳婦呢。”
程夫人仔細望去。
粉衣少女娉娉婷婷立在場中,正朝她們這邊屈膝行禮。
動作猶如弱柳扶風,非常賞心悅目。
“是個知道禮數的。”她夸贊。
常氏道:“雖然出身不好,但南三老爺非常疼愛她,娶她也算不錯。至少帶出去,比南寶衣那個草包有面子不是?想來德語也更喜歡知書達理的姑娘。”
程夫人多了些思量,“話雖不錯,但貿然換親,南老太君那邊不好交代。”
她們談論著,仿佛南家的女兒們,是可以隨意退換的貨物。
南胭坐在場邊。
她面帶微笑,始終保持著溫婉端莊的儀態。
她能感受到那群貴婦的贊賞,也能感受到公子哥兒們的驚艷。
前幾天因為族學的事,她倒了大霉,今日正是洗去晦氣的時候。
她南胭,一定能奪得盛會第一名!
她的才女名聲,從今天開始,將響徹整座蜀郡!
熱鬧之中,一輛寬敞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入場處。
車廂里,南寶衣聽著外面鋪天蓋地的喧囂,意外的緊張。
前世今生的景象,在這一刻開始交匯。
她竟有些害怕。
害怕被人打量,害怕再次犯錯,害怕如前世那般淪為錦官城的笑柄……
荷葉替她正了正發釵,笑容溫暖地鼓勵:“小姐那么用功,肯定能為府里爭光。”
余味往南寶衣的荷包里塞了幾顆蓮子糖,“花朝盛會時間很長,小姐體弱,到時候吃一顆糖補充體力。”
蓮子清香。
南寶衣深深呼吸。
嘗心捧出一只桃木簽筒,“長相思,勿相忘;常富貴,樂未央。小姐,抽一根簽吧?”
南寶衣接過簽筒。
她試著搖了搖,很快搖出一根木簽。
嘗心念誦:“富貴榮華福自添,求名求利般般好,行商坐買兩頭甜,且喜今年勝去年。小姐,上上簽。”
上上簽!
南寶衣顫抖著抓住木簽。
這些天來的刻苦勤勉,如穿花掠影般浮現在眼前。
她曾踏踏實實地努力過,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后悔。
那顆緊張的心,漸漸變的沉穩安定。
她穩穩收好木簽,扶著荷葉的手下了馬車,蕭弈也正跨下駿馬。
他牽著韁繩立在那里,玄衣墨袍,風姿卓絕。
他說,“南嬌嬌,去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南寶衣的眼眶忽然就濕了。
這一世,遇見他,才是她的上上之簽!
遇見你們,是菜菜的上上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