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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細雨沖刷著他臉上的脂粉。

  他抬袖抹了把臉。

  十三歲的少年,男生女相唇紅齒白,最是那一雙狐貍眼,形似桃花,即使盛滿陰郁和戾氣,看起來也依舊像是瀲滟著無盡芳華。

  緊掩的槅扇被推開。

  姜歲寒和江氏前后踏出門檻。

  江氏眼圈依舊泛著紅,輕聲道:“果真無事?”

  “二夫人放心,南珠珠并未傷及根本。我手中有奇藥,可以保她左眼無事,臉頰上的傷疤也能盡快恢復。只是三五日肯定是不成的,我估摸著起碼得修養一兩個月,才能徹底痊愈。”

  “那就好。”江氏放了心,“姜神醫的醫術,我們全家人都是信任的。”

  姜歲寒拱了拱手,親自去廚房煎藥。

  江氏又叮囑幾個侍女,仔細照看南寶珠。

  她掩上槅扇。

  注意到站在雨幕里的寧晚舟,她忍了忍,才沉聲道:“男扮女裝,潛伏在我女兒身邊,當真是居心叵測!若非念在你年紀尚,我定要叫人把你亂棍打死!你是我女兒的人,我不處置你,等她醒來,叫她親自發落!”

  完,滿臉怒意地離去。

  秋雨輕寒。

  雨水打濕了寧晚舟的睫毛,纖長卷翹的睫毛垂落下來,使他看起來黯然失落,就連唇色在陰雨中都顯得過分蒼白。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珠,抬步往耳房走。

  色漸漸暗了。

  廊廡下,侍女踮著腳尖,點燃一盞盞風燈。

  寧晚舟重新梳洗過,穿一襲干凈的暗紫色直裰長衫,發髻是少年樣式,正抱臂倚在廊柱上。

  槅扇發出“吱呀”聲響。

  兩名侍女交談著走出來:“姐剛醒,定然餓得慌。我去廚房端粥,再問問姜神醫湯藥可有煎好。你去回稟老夫人和二夫人,想來她們一定等得很著急。”

  她們沿著游廊走遠。

  寧晚舟抿了抿唇,遲疑地踏進門檻。

  他做賊似的掩上槅扇。

  屋子里燃著花香,帳幔用金鉤卷起,南寶珠果然醒了,就坐在拔步床上,耷拉著眼簾,抱一盤精美的花糕,口口地吃著。

  她臉上纏著紗布,面頰蒼白,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寧晚舟走到床前。

  他聲道:“我聽見姜神醫,姐姐的傷,一兩個月就能痊愈。所以姐姐不要傷心,只需好好養病。”

  南寶珠咬碎一塊花糕,沒吭聲。

  寧晚舟抱住她的胳膊,撒嬌般晃了晃,“姐姐……”

  南寶珠厭惡地甩開他。

  她仰起頭,怒聲:“我把你當妹妹,你卻欺騙我!你明明就是個少年,卻整日涂脂抹粉,甚至,甚至還伺候我沐身,與我同床共枕!你,你就是個變態!”

  淚水從少女完好的右眼滾落。

  被欺騙,她好傷心。

  寧晚舟始終垂著頭。

  唇角下壓,隱隱透出戾氣。

  他語速緩慢:“去年風雪夜,是姐姐救了我……我從未過自己是女孩兒,是姐姐一廂情愿地認為,我是女孩兒。”

  南寶珠略顯窘迫。

  錦官城那場風雪夜,她看見晚晚拿著草席包裹尸體,腦袋上還插著草標,自然以為他是在賣身葬父。

  一般賣身葬父的,不都是姑娘家嗎?

  再加上他男生女相,誰知道他是個少年郎?

  默了片刻,她忽然醒悟:“難道你賣身葬父也是假的?!”

  寧晚舟咬唇。

  那夜他只是拿草席毀尸滅跡罷了,才不是賣身葬父。

  他父親鎮國公還好好活著,他葬的哪門子父。

  可是眼瞅著南寶珠又要發怒,他矢口否認:“當然不是假的。”

  南寶珠抱著花糕盤子,滿臉懷疑:“你真是個孤兒?”

  寧晚舟遲疑。

  如果現在道出真相,珠珠肯定要揍他,還要攆他走。

  他不想回大雍,不想被爹娘管束,更不想被蕭弈管束。

  他,想留在她身邊。

  他心一橫。

  于是接下來的一刻鐘,寧晚舟聲情并茂、涕泗橫流地向南寶珠講述了自己悲催可憐、孤苦伶仃的過往。

  南寶珠聽得一愣一愣。

  三歲時祖父祖母死了,六歲時親爹親娘為愛跳崖殉情了,八歲時收養他的伯父一家在大火中喪生,九歲時拉扯他長大的表哥葬身魚腹,十歲時村子里的親人們被強盜殺光,十二歲時養父在風雪夜里活活凍死……

  這特么哪里是孤兒,這特么簡直是煞孤星啊!

  南寶珠呆若木雞。

  “姐姐,這就是我的過往。”寧晚舟哽咽著坐在床邊,輕輕握住南寶珠的手手,“姐姐,世道凄涼,給我幼的心靈帶來了很大的傷害。我已經無法獨自面對暴風雨,但如果你堅持要趕我走,我走就是,我不會讓你為難,真的姐姐,我絕不會讓你為難。”

  南寶珠抽回手。

  十三歲的少年,大不大,不。

  已經不能再與她親昵接觸。

  她臉清寒:“別以為嚎哭一場,我就會心疼。一想到我曾因為你而欺負嬌嬌,我就覺得很對不住她。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寧晚舟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往珠簾外走,聲音極盡落寞:“我走之后,再也不會有人為姐姐偷吃東西打掩護,為姐姐偷廚房的雞腿,為姐姐從后門買花糕螃蟹……”

  他站在珠簾旁。

  他回眸,神情隱忍而悲傷,“姐姐是底下,對我最好的人。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半夜沒有牛肉排骨面吃不打緊,午后沒有牛乳核桃酥吃也不打緊,被二夫人禁食零嘴也不打緊,姐姐終究還是能快快樂樂地長大……”

  他越,南寶珠越饞。

  她吃了塊花糕壓驚,杏眼里滿是怒意:“罷了,看在你過去伺候我的份上,我不趕你走。但今后不許你踏進我的寢屋,你給我看院門去!”

  寧晚舟心中狂喜。

  他垂下眼簾,遮掩住狐貍眼里的狡黠和暗芒,“那,我還能伺候姐姐沐身嗎?”

  “滾!”

  “哦。”

  南寶珠目送他離開,心里面始終哽著一口氣。

  總覺得她再度被欺騙了!

  是夜。

  南寶珠喝著藥,南寶衣過來探視。

  她從婢女手中接過玉碗,在榻邊坐了,丹鳳眼泛著微紅。

  她舀起一勺藥汁,吹溫涼了喂到南寶珠的唇邊,自責道:“珠珠遭遇橫禍,都是因為我不好。”

  南寶珠乖乖喝了那芍藥。

  她看著南寶衣,“嬌嬌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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