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小臉清寒,毅然轉身離去。
蕭弈的指尖,停頓在書脊上。
他望向少女。
南嬌嬌的背影充滿了怒意,像是一只氣揪揪跑走的小斗雞。
他失笑。
角落里,十苦很不解:“主子,既然已經有了寒老板的消息,為何……”
“不必管她。她那里,本王另有安排。”
“可是王妃很生氣,如果她擅自插手,恐怕會打亂主子的計劃,可要提醒她?”
“不必。王妃的所有籌謀,都在本王的算計之內。”
南寶衣咬牙切齒地跑回廳堂。
周聆書和唐驍正好從外面進來。
周聆書不忿:“我們去了趟沈家,可是沈家仆役說,沈議潮忙于準備明日的大婚,今日不見客。”
南寶衣在矮案前坐了,先在心里狠狠問候了蕭弈,才咬牙切齒地抽出一張宣紙,開始畫圖。
同為女子,她知道寒老板是心儀沈議潮的。
而沈議潮雖然嘴上嫌棄,可他心里,分明也在意寒老板。
這兩人別扭得很,總要旁人撮合才成。
她想讓他倆在成親之前,最后見一面,不要給彼此留下遺憾,也省得那位魏家姑娘,嫁過來之后才發現夫君另有所愛,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南寶衣在紙上劃出許多框框。
周聆書好奇:“這是啥?”
南寶衣脆聲:“沈家府邸。明日大婚,賓客眾多。周家哥哥,你要在沈議潮出府迎親之前,想辦法把他約到偏僻無人的后院角落,然后唐郎事先埋伏,負責打暈他。我會帶人在后門接應,咱們偷偷把他送去那處小宅院。”
周聆書搖著折扇,笑吟吟地點頭:“這活兒簡單。”
唐驍也滿不在乎地應下。
南寶衣杵著下巴,想了片刻,覺得可以喊尉遲來當幫手。
次日。
沈家和魏家是長安城最顯赫的世家,兩家聯姻,惹得街頭巷尾都跟著熱鬧起來。
周聆書和唐驍搶在迎親之前,把沈議潮打暈,藏在箱籠里,從后門弄出了府,賓客來來往往,禮物一箱箱地抬來抬去,誰也沒在意他倆。
南寶衣和尉遲等候在后門,見他倆抬著箱籠出來,急忙搭了把手,一路往小宅院飛奔而去。
好在今日沈家辦喜事,沈議絕并不在那處宅院。
南寶衣等人破門而入。
她直奔屋舍,撞開槅扇:“寒老板!”
屋舍光影昏暗,寒煙涼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地板上。
她抬手遮住刺目的陽光,等眼睛適應了光線,才坐起身:“你怎么找到了這里?”
“那不重要。”南寶衣招招手,示意尉遲他們把沈議潮帶過來,“你看,我把誰抓來了?”
四目相對。
寒煙涼靜靜打量沈議潮。
名門沈家的小郎君,今日娶親,罕見的穿了正紅色圓領織紗袍服,紅緞帶束發,容貌錦繡燦爛,顧盼之間絕世獨立高貴優雅,不再如當年錦官城中那般落魄。
沈議潮也看著她。
寒煙涼坐在屋舍的陰影之中,明明是寒冷的深秋,可她只穿著單薄的輕紗襦裙,她看起來比在錦官城時清瘦許多,因為長期囚禁,就連肌膚都透出病態的蒼白。
最惹眼的,是她腳踝上的鎖鏈。
鎖鏈很緊,她白皙的腳踝被磨出傷口,已有凝固的血痂。
想來,這大半年以來,他阿兄始終把她囚禁在這里。
南寶衣小聲道:“那什么,你倆慢慢談,我們且先出去。”
說完,緊張兮兮地帶著尉遲等人退出屋舍,不忘貼心地給他們掩上槅扇。
屋舍寂靜。
良久,寒煙涼輕笑:“小郎君坐。”
沈議潮垂下眼簾,沉默地坐在了矮案前。
寒煙涼挽袖,為他斟茶:“往年你在我身邊,總是白衣勝雪,我原以為你穿白衣就已經很好看,沒想到,你穿喜服,更加好看。”
沈議潮接過茶盞,并沒有飲用。
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寒煙涼的情景。
那時,她還是玉樓春的老板。
倚在樓上的花窗后,云髻高聳,斜插著三根金釵,明明是清寒的早春,她卻穿得格外單薄,恨不能不穿似的。
她手指瑩白纖細,指尖猶如深粉花瓣,托著一把長長的朱砂紅煙管,吞云吐霧間,朝他嫵媚眨眼。
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家女。
她朝他吐出一口煙圈,唇語曖昧:“小郎君,來玩兒呀……”
沈議潮至今仍舊忘不掉,剎那間的悸動。
后來她是茶馬道上的山匪,要求蕭弈拿他換南寶衣,她把他關在山中的小屋子里,極盡勾引,像極了強搶良家婦男的女匪頭。
那時他常常想,這個女匪頭又討人厭,又令他移不開眼。
或許,他曾經是愛慕過這個女匪頭的。
可他是名門沈家的嫡子,他絕不可能迎娶一個出身下九流的女匪頭,哪怕只是為妾,也都是抬舉她……
沈議潮摩挲著茶盞,目光掠過寒煙涼受傷的腳踝。
思慮半晌,他沉聲道:“是你指使南寶衣,把我帶過來的?我今日娶親,你不該如此沒有分寸。楚楚等不到我,她會著急。她與你不一樣,她是正經世家嫡女,她很愛惜臉面和尊嚴,她值得我敬重。
“寒煙涼,我憐惜你在阿兄的手底下受盡委屈,我曾經也確實占了你的清白,所以我愿意在娶妻之后,讓你當個外室。如果你能生下孩子,我甚至會想辦法帶你進府為妾。可你今日,確實不該故意耽誤我的吉時,身為女子,應當賢良,最忌諱吃醋妒忌。”
寒煙涼看著他。
她記得耳鬢廝磨時,他曾信誓旦旦地說想娶她為妻。
她也記得他和蕭弈吵架無處可去時,是她收留了他,甚至放任他每晚來到她房中,與她做那些最親密的事。
她開玩笑,說他們是露水情緣你情我愿,他便也當了真,并且為不必對她負責而松了口氣。
她坐在陰影中,眼眶漸漸泛紅。
她叩了叩矮案,忽然就笑了。
她沒有反駁他的任何言辭,更不曾解釋今天的事。
她的語氣仍舊如當年那般灑脫不羈,淡淡道:“沈小郎君請回吧。外室那種話,請你今后不要再提。”
那是對她的羞辱。
三章,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