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暗暗咋舌。
這案子,還挺玄乎!
十年的懸案,怪不得二哥哥要親自出馬。
她掂量著這樁案子的分量,暗道若是她能立功,必定能在長安城聲名大噪,這是積攢聲望最好的途徑。
冷茶入喉,卻燃起了心頭的烈火。
少女蠢蠢欲動。
不過——
在那之前她得先去見見五哥哥,她得弄清楚五哥哥和帝姬之間的恩怨情仇。
另一邊。
蕭青陽晨起梳妝,眼下彌漫著憔悴的青黑。
她敷了一層厚厚的珍珠膏稍作掩飾,又隨意挽了個高髻。
她打開妝奩,從屜子深處取出一枚紅豆金釵。
金釵精致艷麗,雕琢得非常漂亮。
她盯著紅豆金釵。
昨夜,南家哥哥始終守在她的榻邊。
她知道的。
明明嘴上說著厭惡,可無論發生什么,他總會站出來保護她。
蕭青陽蹙起眉尖。
腦海中,浮現出一些往事。
三年前的寒冬,他們在深山里相遇。
他們懷著俠義之心,一路結伴同行,鋤強扶弱劫富濟貧,配合得很有默契。
少年紈绔,性情瀟灑。
曾在春樓里一擲千金為花魁贖身,也曾為一個饅頭發愁。
曾在錦繡高樓笙歌買醉,也曾醉臥街頭被小孩兒嫌棄。
她漸漸愛上了這鮮衣怒馬性情真率的少年。
他們相識整整一年的時候,她與南家哥哥已經走到了金陵城。
他們坐在街邊的小酒肆里,叫小二燙了一壺美酒,又上了熱氣騰騰的牛肉鮮鍋。
兩人獨處,她不怎么敢看他的眼睛,便扭著頭去看街上的人來人往。
少年慵懶支頤,道:“喂。”
她扭過頭:“干嘛呀?”
他從懷里取出紅豆金釵,不經意地拍在桌案上:“你那個叫秀秀的侍女,不是很愛美嘛,所以我特意給她買了好些首飾。但她不喜歡這支金釵,我尋思著丟掉也是浪費,所以送你啦!”
她惱怒。
別的姑娘不要的東西,他卻拿來送給她!
她不想收,可是看了眼金釵上鑲嵌的紅豆,她想起了年幼時讀過的一句詩——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出自唐代溫庭筠《新添聲楊柳枝詞》)
她咬唇,猶豫了片刻,還是別扭地收下了紅豆金釵。
金釵冰涼,可那時她握在掌心,卻覺得滾燙。
對面的少年挑著眉,突然不悅地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她:“連聲謝謝都沒有嗎?虧你還是教養很好的帝姬。”
她甕聲甕氣:“謝謝。”
“回禮呢?”
她驚訝地高高挑起眉毛。
這廝送秀秀首飾不要回禮,輪到她,卻索要起回禮了!
什么人啊!
她賭氣地摘下隨身佩帶的明珠流蘇禁步,毫不客氣地扔他臉上:“賞你!這明珠是宮廷之物,貴重得很,我自幼帶到大,你不許弄丟,不許送人。”
少年一把接過。
明明是很貴重的回禮,可那時他的表情卻黯了黯。
他把明珠塞進懷里,仰頭喝了一大盞熱酒,紅著眼睛笑問:“聽說你已經許配了人家,不知那個男人是怎樣的性情?你這般兇,又成日舞刀弄劍的,他怕是要被你活活嚇死。”
她聽見這話,生氣極了,立刻叫囂著要與他過招……
禪房。
蕭青陽注視著銅鏡。
她抬手,將紅豆金釵簪進發髻。
眼前,卻浮光掠影般再度掠過那些畫面。
紅豆。
明珠。
他紅了的眼睛……
蕭青陽突然站起身。
腦海中,悄然躍進了一句詩——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莫非那個時候,他之所以紅了眼睛,是因為他以為她在拒絕?
她陷入震驚。
細白漂亮的雙手,不自覺地慢慢收緊。
可他對秀秀也是很好的,會不會,是她想多了?
是了,他為秀秀落發為僧,他怎會喜歡她……
激動的心情,漸漸平息。
她坐下來,眼神黯淡。
正在這時,采兒進來了。
她笑道:“如今已不是游學的時候,殿下怎么仍舊不好好打扮?奴婢聽說魏家人也在寺里小住,若是碰上,駙馬該嫌棄殿下不講究。”
她說著話,欲要為蕭青陽重新打扮。
蕭青陽想著南承易,心不在焉道:“本宮不愛魏少謙,也不打算嫁給他。女為悅己者容,他不配。”
“可是殿下,皇后娘娘已經為您和魏家郎君訂下婚期,您怎么能忤逆娘娘?”
“忤逆她又如何?從小到大,她傾心朝堂之事,她可曾教過我說話認字?可曾教過我禮儀規矩?都說虎毒不食子,她卻殘忍地謀殺了大皇兄和皇嫂嫂,她——”
“小祖宗!”
采兒急忙捂住她的嘴。
她緊張地往四周察看,壓低聲音道:“娘娘的耳目無處不在,殿下萬萬不可胡說……”
蕭青陽煩躁不堪。
連續半個月沒能睡到好覺,她只覺頭皮一陣陣發緊,令她幾乎要失去自控和思考的能力。
“殿下。”
一名小宮女匆匆進來。
她福了一禮,恭敬道:“殿下,魏家郎君求見。”
“不見!”
“青陽妹妹好生薄情。”
散漫的話語聲傳來。
紅衣郎君,手執折扇,含笑踏進禪房:“再過四個月,你我就是夫妻,連見一面都如此吝嗇,將來與我同床共枕抵死纏綿,又該如何是好?”
他說話下流。
蕭青陽抬手就要賞他一耳光——
卻被魏少謙握住手。
他順勢將她攬入懷中,折扇挑起她的下頜,湊到她耳畔呢喃:“青陽妹妹近日被噩夢纏身,我看在眼里,當真憐惜。不如隨我去寺中散散心,興許能找到破解之法呢?”
明明該是體貼曖昧,可他含笑的眸子卻充滿陰冷,宛如盯上獵物的毒蛇。
蕭青陽眸光微動。
散心是不想散心的。
只是……
她終究不能死心。
想見南承易。
想當面問他一句,當年的紅豆金釵,究竟代表什么?
她與魏少謙離開禪院,往大雄寶殿方向走去。
因為帝姬和魏家入寺上香,所以萬國寺這幾日謝絕香客,偌大的寺廟頗有些冷清。
到了寶殿前,卻意外地看見僧人們正在圍觀什么。
魏夫人和魏楚楚都在。
母女倆的聲音像是聒噪的公雞:“打得好!犯了色戒,勾引帝姬,就該杖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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