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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這世上,您有拿命去愛的人嗎?

  “誠心如何,不誠心又如何?”沈姜漫不經心,“記著,對付懷有異心的猛獸,殺了固然是一種選擇,然而收服她,其實是更好的選擇。能不能毀掉本宮,看她的本事。能不能叫她服氣,憑本宮的手段。擔心什么?”

  “娘娘智謀無雙,是奴婢多慮了。”

  又有女官匆匆進來,恭聲道:“給娘娘請安!沈小將軍遞話進來,溫知凝已經在天牢關了一宿,是生是死,請娘娘裁奪。”

  “送去暮香塵。”

  長安城的花街柳巷,集中在西園,就在廣恩寺、斗獸場那一帶。

  趙家是八大世家之一,掌控著西園里過半的歌坊花樓,題名“暮香塵”的官家教坊司,也由他們主持運轉。

  送去暮香塵的女子,一般都是充為奴籍的罪臣女眷,自幼學習琴棋書畫,比其他風塵女子干凈的多,只專門接待王孫貴胄。

  女官提醒:“娘娘,溫家小娘子曾是三殿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雖然如今沒了婚約,但就這么送去教坊司,若是給三殿下看見……娘娘,殿下這兩日就該進京了。”

  “趙家驚鴻,堪為三皇子妃。”

  沈姜吐字冷淡。

  女官怔忪。

  趙家作為八大世家之一,家族的嫡長女趙驚鴻是許多王孫公子聯姻的首選對象,當初帝后有意讓皇太子蕭寧和趙驚鴻聯姻,只是蕭寧和溫彤自幼互相愛慕,因此拒絕了趙家的婚事。

  娘娘為三殿下選擇這一門婚事,等同把趙家拉到了三殿下的陣營里,對將來三殿下登基為帝大有裨益。

  女官低聲試探:“娘娘已經下定決心,讓三殿下入主東宮?”

  沈姜一筆一筆地勾勒著琉璃窗上的圖案。

  她瞳仁漆黑:“史上,可有女子稱帝?”

  這個問題太過大膽。

  女官驚駭地跪倒在地:“啟稟娘娘,中原諸國,未曾有過!”

  沈姜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譏諷,轉身往寢殿深處走去。

  殿中金盞燭臺高低錯落。

  霧水融化,水珠在琉璃窗上滾落,模糊了白狐貍面具的圖案。

  窗外風雪彌漫,黃瓦朱殿的宮城遠景模糊。

  斗獸場,南寶衣策馬而出。

  小堂姐派侍女給她遞了口信,說是再過五日,就是長公主的壽誕,請她前往鎮國公府赴宴。

  司隸一職位同二品,算是實權官職。

  鎮國公府長公主過壽,肯邀請妾室的娘家人赴宴,算是間接認下了小堂姐的娘家,也清清楚楚地代表著鎮國公府喜愛小堂姐,是為小堂姐長臉呢。

  心頭籠罩了多日的陰霾,終于消散些許。

  只是置辦什么壽辰禮物,是個值得考量的問題。

  街道盡頭,風雪肆虐。

  清脆的金鈴聲遠遠傳來。

  南寶衣抬眸。

  無數黑甲侍衛開道,有華貴精致的七香寶車,從風雪中遙遙駛來。

  車檐下掛著六角金流蘇宮燈,題寫著“蕭”字,乃是皇室車輛。

  四周百姓驚訝議論:

  “是三殿下!”

  “三殿下游學歸來了!”

  “聽說雍王造反,這次三殿下回京,怕是要被立為皇太子了吧?”

  南寶衣注視著七香寶車。

  細密精美的青竹窗簾卷起半截,慵懶坐在里面的少年,不過十八九歲,發飾金冠,穿一襲開襟的大紅錦袍,生得高姿秀麗,容貌與沈家人格外相像。

  寶車中酒香氤氳,美人環肥燕瘦,有的懷抱琵琶,有的笑語盈盈,都圍著他獻媚,十分風雅熱鬧。

  南寶衣正要避讓,又有隊伍從她身后而來。

  金吾衛押送著一輛囚車。

  囚車里關押著溫知凝。

少女的鞋襪不知去了何處,殘破的綠蘿裙堪堪遮住腳踝,露出凍紅凍傷的腳丫子。閱讀書吧  寒風撩起她的裙擺,那纖細凝白的小腿上,遍布曖昧指痕。

  她的額頭有新鮮的磕傷,血液凝固在鬢發上,很是狼狽。

  她像是受了刺激,緊緊蜷縮在囚籠角落,如同驚惶的幼獸般抱著腦袋呢喃碎語。

  南寶衣杵在街道中央。

  七香寶車和囚車,從她兩側擦肩而過。

  她聽見百姓中有人感喟:

  “想當初溫家鼎盛時,何等風光!溫家大女嫁給皇太子,溫家小女指給三殿下,說起來,這溫家小女與三殿下也算青梅竹馬呢!”

  “那三殿下為何不救溫家小女?”

  “嗐!當年溫家入獄,溫家小女曾冒雨跪在三皇子府外,求三皇子救她爹娘。偏偏三皇子正是溫家一案的主審官,還親手將溫大人送上了刑場。于是溫家小女怒撕婚書,當眾掌摑三皇子,罵他黑白不分大奸大惡,要與他劃清界限。這不就決裂了嘛?”

  如今兩人天上地下兩重光景,令聽者紛紛唏噓。

  南寶衣緊緊拽著韁繩。

  她目送囚車遠去,回想著溫知凝身上的傷痕,粗麻繩幾乎把細嫩的掌心生生磨出了血。

  七香寶車卻停在了她的身后。

  侍衛過來請:“南大人,我們殿下請您過去說話。”

  南寶衣翻身下馬。

  她慢慢走到香車外,在風雪中作揖:“給三殿下請安。”

  車中傳來女子們的笑鬧聲。

  沒人回應她。

  隔了很久,才有清越的少年音響起:“聽聞長安城出了一位女官,想必就是南大人您了。能夠捉到溫家余孽,您很厲害。”

  他的態度太過客氣,客氣到近乎戲謔。

  南寶衣垂眸,并不言語。

  少年又笑道:“南大人,這世上,您有拿命去愛的人嗎?”

  “……有。”

  “那本殿,也該叫南大人嘗一嘗摧心肝的滋味兒。”

  話音落地,金鈴聲起。

  六角宮燈再度搖曳。

  七香寶車催動著穿過風雪,繼續往斗獸場而去。

  車輪碾過積雪,馬蹄濺起的雪礫砸在南寶衣的側臉上,磨砂般的質感令她臉頰生疼。

  她孤零零站在原地。

  因為長公主愛酒,所以南寶衣從南家交好的大酒家里,花重金購置了他們的鎮店之寶——兩壇上了年份的太禧白,算是略盡晚輩心意。

  帶著美酒回到斗獸場,正是午后。

  大管事著急的什么似的,在大門口轉來轉去。

  見她回來,他連忙迎了上來,口齒不清道:“主子,三殿下他他他,他非要點二十七去和獅子搏斗……后來二十七贏了,他又逼著他去跟猛虎搏斗!哪有連打兩場的道理,這不是故意要鬧出人命嘛?!”

  二十七是蕭弈的編號。

  南寶衣早已料到。

  斗獸場上坐滿了來自諸國的商旅,還有好些亡命之徒、賭徒和達官顯貴,各自摟著胡姬美妾,押了大額賭注,瘋狂地對著場中尖叫大喊。

  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場中的男人卻只穿著一條單薄的黑褲,赤著的健碩上身流淌出油光似的汗漬,半身都是血。

  他邪肆地舔了舔嘴角血漬,扭了一下脖子,忽然囂張地翻過虎背。

  他雙手帶著鐐銬,鐵鏈從后方緊緊纏住老虎的脖頸,丹鳳眼中盡是猩紅血色,是搏命的味道。

  南寶衣靜靜看著。

  這一刻,天地間的喧囂都離她而去。

  她忽然有些體會到,前世盛京皇宮,她渾身是血被顧崇山拖過宮巷,他擦肩而過卻必須隱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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