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深深呼吸。
想起自己肩負的任務,她平復了心緒,朝沈姜鄭重行禮:“微臣,叩謝皇后娘娘!”
行過大禮,她并沒有退下。
少女革帶軍靴,負手踏上御階。
她轉身面朝眾多世家,揚聲道:“今日品評,多謝諸位同僚,讓我南家有幸位列上品。我有一言,請諸位聆聽。”
她敬重地望向沈姜:“大雍皇族凋敝,之所以能夠成為諸國之中最強的國家,都是因為皇后娘娘任人唯賢、英明神武。所以我認為,應該尊皇后娘娘為女帝。如此一來,咱們大雍才能更加強盛!”
話音落地,滿殿落針可聞。
世家們面面相覷。
雖然他們效忠沈姜,但并不意味著他們愿意對一個女人三跪九叩,俯首稱臣。
南寶衣暗暗驚詫。
她還以為沈皇后已經徹底掌控世家,如今看來,并不是這樣嘛!
她試探:“趙太尉,魏太師?”
兩人“啊”了聲,不安地偷看一眼沈姜,囁嚅道:“這……這,恐怕還需要仔細商量……”
南寶衣挑眉。
她又望向沈家人:“太宰大人?”
沈行書官拜太宰,是沈皇后的親哥哥。
按道理,他總該支持沈皇后吧?
誰料,沈行書臉色陰沉如水:“胡鬧!”
他瞥向沈皇后的目光是那么冷漠,令南寶衣心頭一跳。
那絕不是一個兄長注視妹妹時該有的眼神。
她遲疑地望向沈皇后。
沈皇后依舊慵懶地靠坐在鳳椅上,暗紫色華服襯得她高貴明媚,像是云端之上的宮花,凜貴而不可侵犯。
而她像是早已料到兄長會有這般反應,只譏諷勾唇。
有沈行書帶頭呵斥,其他世家群起響應。
一時間,滿殿都是反對的聲音。
沈姜一一掃視過那些漲紅了臉高聲呼喊的世家,唇畔笑意更盛,可丹鳳眼里的瞳光卻越發漆黑陰郁。
吵鬧聲攀到頂峰。
沈姜隨手把描金玉茶盞砸了出去。
青玉茶盞碎裂的聲音格外鋒利,像是一把剪刀切割開絲帛,滿殿的嘈雜瞬間煙消云散,世家們無措而又緊張地望向沈皇后。
沈姜托腮:“南卿不過與你們開個玩笑,何必如此激動?”
一句話,給了彼此顏面和臺階。
世家們低眉斂目,訕訕笑道:“是臣等較真了,娘娘恕罪。”
沈姜朝南寶衣伸出手:“南卿,過來。”
南寶衣走到她跟前:“娘娘?”
“多乖的孩子……”沈姜撫上她細白嬌美的臉蛋,“自從你來到長安,先后破獲了吳家金礦、山神娶親等大案,立下了汗馬功勞,本宮真是喜愛得緊。”
“娘娘謬贊……”
沈姜微笑:“吳家滿門被殺之后,大司徒的位置就始終空懸。南卿深得本宮歡心,本宮決定,加封你為大司徒。”
大司徒!
像是一顆巨石投入湖泊,滿殿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司徒和司隸又怎么能一樣,那可是朝中最高的官職之一!
南寶衣她一個小姑娘……
她怎么能……
不等他們反對,沈姜笑問:“諸位愛卿,可是不服氣?”
眾人緘默。
他們已經反對沈皇后稱帝,如果再反對她的決定,金吾衛可不是吃素的,興許他們今夜入眠之后,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詭異的寂靜中,裴尚書率先拱手:“娘娘英明!”
加封南寶衣為大司徒之事,便就這么定了下來。
南寶衣步出西華門,仍舊是踩在云端上的感覺。
周聆書和唐驍在宮外等待良久,見她出來,喜氣洋洋地湊了過來。
周聆書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可以啊寶衣妹妹,這都加封大司徒了,比我阿兄還要官高一級!今后咱們在長安城,可以橫著走了!”
“走,去醉花陰慶祝去!”唐驍拍了拍胸膛,“我請客!”
醉花陰是長安城最豪奢的酒樓,一頓宴席動輒千兩白銀。
南寶衣跨上駿馬,眉眼含笑:“我還得回家呢。”
得趕快告訴祖母和二哥哥,家族入品的好消息。
“回什么家呀!”唐驍不高興,“世家品評的結果,宮里早就張貼告示了,你家里人想必已經在慶祝。走走走,咱兄弟喝酒去!寶衣妹妹不去就是不給我面子!”
他牽住韁繩,要往醉花陰方向走。
隆冬季節,滴水成冰。
南寶衣卻因為太過歡喜而熱得不行。
她扯了扯衣領,笑道:“成吧。不過這頓酒,我請才行。”
結果司隸衙門的官員全都屁顛顛兒地趕來了。
原本的小宴被迫改成大宴,南寶衣干脆小手一揮,以十萬兩白銀的價格,豪邁地包下了整座醉花陰。
二伯和大哥每個月都要給她一大筆體己錢,她實在無處可花,拿來請同僚吃酒聯絡感情,也是不錯的。
醉花陰里,點滿了一盞盞流蘇紅燈籠。
高樓暖閣,南寶衣酒酣耳熱。
她望了眼角落水漏,竟已臨近子夜了。
這個時辰,二哥哥想必等急了。
她起身,叫周聆書他們繼續吃喝玩樂,她有事先一步離開。
一路下樓。
美貌的樂姬懷抱琵琶,咿咿呀呀地哼唱。
帷幕搖曳,來自西域的胡姬,在高臺上跳著熱情的舞蹈。
同僚三五成群聚成一桌,有的玩雙陸,有的玩射覆,在盛大燦爛的燈火里盡情嬉笑,抬頭見她穿行而過,便連忙恭敬地喚一聲“大人”。
南寶衣微微點頭,徑直穿過廳堂。
醉花陰的老板恭敬地將她送到門口,親自為她打開氈簾:“大人下次再來玩兒。”
南寶衣踏出門檻。
策馬回到府邸,管家喜氣洋洋地迎了出來:“您可算回來了!今日家族入品,您又被加封大司徒,不知道有多少賓客登門祝賀。那送的禮物呀,都堆積成山嘍!老夫人忙著應酬招待,這會兒子才歇下!您要去請安嗎?”
南寶衣把韁繩遞給他。
她往松鶴院方向看了一眼:“明日請安也使得,今夜就不打擾祖母安寢了。”
她徑直回了朝聞院。
推開門,寢屋燈火明光。
二哥哥梳洗過,披著件玄色衣袍,正坐在榻邊看書。
淡金色的燈火在他側顏上跳躍,年輕的皇子殿下,唇紅齒白,容貌有如金相玉質,十分英俊凜貴。
只是手腳卻戴著寒鐵枷鎖,看起來多了幾分禁欲感。
南寶衣策馬回來時,沿途吹了冷風,以致酒醒大半,可一顆心仍舊是滾熱而興奮的。
她小跑過去,雀躍地挽住蕭弈的脖頸:“二哥哥,我有兩個好消息要與你說!”
蕭弈嗅著她衣袍上的濃烈酒味兒,冷淡地翻了一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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