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回到長安,已是三天之后。
南寶珠是知道那些事的。
何止是那群同僚想給寧晚舟塞人,她每每去參加高門宴會時,也總有婦人帶著閨女、侄女兒過來與她套近乎,說什么男人總要納妾,與其任由他自己納個難對付的,倒不如由她做主,幫夫君納個知根知底的才好,彼此也能互相照應。
寒煙涼也道:“好在國公爺是個情深義重的,天樞那邊時常有消息傳來,總有世家高門見鎮國公府人丁冷清卻位高權重,想給鎮國公塞幾個枕邊人,卻都被拒絕了。為誰拒絕,不言而喻。”
她不動聲色地笑笑,又說回了寒煙涼的婚事。
后院沒有妾室通房,這是她最大的快樂。
只是……
蕭弈前腳踏進御書房,后腳就有宮人過來稟報,說是四王爺求見。
嫁給他這么多年,肚子總也不見動靜。
雖然嘴上說不著急,但哪有真不著急的?
他撩袍落座,抬眸望去。
踏進書房的青年仍舊白衣勝雪,面容卻不復昔日的病弱憔悴,泛著一層淡淡的光,當真是高山仰止寶蘊含光。
可眼底深處,卻是清冷孤寂的。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慢慢放下朱筆:“為何?”
蕭隨不說話,只是以頭貼地,長跪不起。
握著佛珠的手,止不住地用力攥緊。
他深深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那日清晨的場景。
他被霍聽魚刺了一刀,他甚至都做好死去的準備了,可是卻在第二天清晨,意外地醒了過來。
傷口被包扎妥當,周身充斥著十二年來從未有過的精氣神,一股磅礴的力量在血液和骨髓之中翻涌,仿佛又回到了鮮衣怒馬的少年時期。
他猛地坐起身。
舊殿空空蕩蕩冷冷清清,角落是絳紗燈燒過之后的灰燼,原本該在這里的少女不知去向,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串小小的金鈴。
他摸了摸心臟位置,這里也空空蕩蕩。
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他翻身下床,可是任由他搜遍了冷宮,也依舊找不到少女的蹤影。
他回到舊殿,怔怔地坐在床榻邊。
他俯身撿起那串小金鈴,卻突然注意到黯淡的地板上,繪制過復雜的陣法圖騰,而陣法中央,是微不可察的一小捧晶瑩灰燼。
他盯著那捧灰燼。
他記得,火族有這種獻祭的儀式。
心臟,在這一刻跳動得更加劇烈。
腦海中躍出的念頭,令他膽戰心驚,臉色慘白。
就在他發呆時,寒風吹開了窗戶。
眼看那捧灰燼要被吹散,他突然不顧一切地沖過去,雙手緊緊捂住灰燼,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宛如跌落陷阱的野獸,發出崩潰的嘶吼。
他尖叫著,眼淚不停流入嘴角。
絕望鋪天蓋地而來,像是逐漸收緊的黑色羅網,深深嵌進他的每一寸骨血、每一寸心臟,令他無處可逃!
御書房里。
蕭隨攥緊了佛珠。
每一顆佛珠里,都藏著她的骨灰。
他要與她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他不要待在長安,他要去極北之地的長城,他要去她幼時生活過的草原,想與她再看一次刺嵐山的星辰,想用骨笛吹奏她最喜歡的小曲兒,想再為她編織一串花環……
年過弱冠的男人跪伏在地,淚如雨下。
蕭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卻知道這個弟弟情緒內斂,絕不肯跟他說他遇見了怎樣的絕望。
沉默良久,他道:“最少,在長安過完這個年吧?”
蕭隨淚流滿面地搖頭:“臣弟要走,臣弟一刻也等不了!”
蕭弈終是無言。
他給了蕭隨前往北部長城的通關文牒和任用文書,目送他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御書房。
他站在宮檐下,望向冷宮方向。
霍啟和沈姜,究竟有沒有關聯?
如果他們曾經聯手過,那他們做了怎樣的交易?
陰沉的風雪,正從遙遠的天際而來。
蕭弈瞇了瞇眼。
雖然霍啟已經死了,但他直覺,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冷宮。
女人白發曳地,穿一襲深紫色華服,正坐在窗下煮茶。
跪坐在對面的小宮女乖乖巧巧:“……最近長安城里的新鮮事,奴婢聽見的也就是這幾件。那霍啟不過一個教書先生,卻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敢刺殺天子!他死了才叫好呢!”
茶氣氤氳,沈姜的臉籠在的霧氣里,令人看不真切。
阿衍是個厲害角色,切斷了她所有的心腹眼線,她只能用聽熱鬧的方式,迂回打聽外界的消息。
霍啟居然死了……
他果然不是阿衍的對手。
沈姜彎了彎唇,伸出修長白皙的玉手,漫不經心地拎起煮沸的茶壺,將茶湯倒進天青色杯盞里。
她謀求的,從來就不是刺殺阿衍。
但愿霍啟中間留下的那一手,能夠成功。
她捧起茶盞,愜意地飲了小口。
她偏頭望向窗外,天色陰沉沉的,眼見著又是一場大雪。
她活了這么多年,雪也好,江山也罷,她都早已看膩了。
啊啊啊啊,跨大祝福仙女們新年快樂,萬事大吉!
蕭隨的臉上孤寂更甚,嗓音猶如高山冷雪:“臣弟請旨,即刻前往北部長城,鎮守邊疆。”
蕭弈看著他。
他仍舊捻著一串檀木佛珠,佛珠上卻多串了一枚小小的金鈴,行走時金鈴清脆,宛如少女的嬌笑。
蕭弈翻開奏章:“你身體不好,冬日鮮少出門,今天怎么過來了?”
她安慰般握住南寶珠的手。
蕭隨筆直跪下。
蕭弈執筆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掀起眼皮。
可她不喜歡給夫君納妾。
寧晚舟也沒有那種想法。
閱讀重生后我成了權臣的掌中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