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初和蕭明月又說了會兒知心話。
蕭明月可憐巴巴地垂著眼淚,倒豆子似的,又著急又委屈,結結巴巴地把這兩年的經歷說了一遍。
她今年十五,已是說親的年紀,而蕭定昭身為兄長,信心滿滿地要給她找一門天底下最最顯赫最最圓滿的婚事。
蕭定昭看遍了世家貴族的王侯公子,最后選定了王國公家的嫡長子,王國公原是鎮守幽州的重臣,祖輩世代為公侯,可謂朝朝顯赫,他這幾年攜帶家眷返回長安,就在這邊扎了根。
蕭定昭尋思著那王家的嫡長子生得面如冠玉,一身武功也相當不錯,加之承襲爵位前程錦繡,與那些吃喝玩樂的紈绔全然不同,因此才想把最疼愛的妹妹許給他。
誰知,對方私底下竟還藏著個青梅竹馬的表妹。
表妹吃醋,在宮宴上和蕭明月發生爭執,蕭明月本就體弱多病,一時受了驚嚇,這才不慎落水。
這門婚事雖然就此耽擱了,但蕭定昭仍舊不死心,還在幫蕭明月物色其他人選,非得挑個比王家公子更好的良人出來。
蕭明月伏在裴初初懷里:“我……我不愿……嫁人……”
裴初初攬住她,心疼的什么似的。
懷里的小公主,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
因為先天不足,如今依舊清瘦嬌弱,抱在懷里跟紙片似的,仿佛風一吹就會飛走。
這般琉璃似的嬌人兒,稍微觸碰就會破碎,若是嫁進了那些吃人的深宅大院,可要如何是好?
裴初初柔聲安慰:“殿下別怕,臣女這段日子會一直待在長安,等解決了殿下的事情,臣女再離開就是。”
“裴姐姐……”
蕭明月心滿意足地撒嬌。
姜甜遠遠看著,笑得更加譏諷。
那日宮宴,她也在場。
分明是蕭明月自己不肯嫁給王家公子,于是主動挑釁人家表妹,又故意跌進水里制造出不慎落水的假象,好叫天子表哥心疼她,繼而答應她解除婚約。
小公主的心機城府比裴初初還深,卻非得扮成無辜小白兔。
其目的,不過是不想嫁人。
只是沒了王家公子,還有張家公子李家公子,親事總是要說的,她實在拗不過天子表哥,所以才故意稱病騙裴初初回來幫忙。
畢竟天底下,能治得了天子表哥的也只有裴姐姐。
姜甜抱著雙臂,又聽那兩個女人嘰嘰咕咕了半天,才不耐煩地伸個懶腰:“面也見了,話也說了,可否叫人傳膳?我已是餓得不行。你倆你儂我儂的,卻把我這個大功臣晾在旁邊,怪叫人心寒的!”
裴初初和蕭明月相視一笑,只得暫時停下說知心話。
因為蕭明月纏著的緣故,裴初初這夜,是以金陵游醫女的身份留宿在了宮里。
次日清晨。
裴初初陪蕭明月用過早膳,正在御花園散步消食,忽然聽見遠處游廊里傳來女子們的嬉笑聲。
正值初春。
隔著萌芽的花枝樹梢,裴初初望去。
被幾名妃嬪和宮女簇擁在中間的女子,正是她的堂妹裴敏敏。
裴敏敏身穿精致的淡粉宮裝,看起來這兩年過得很是不錯。
姜甜嗤笑一聲,低聲解釋:“你走之后,表哥念在裴敏敏和你同姓的份上,把后宮交給了她打理。只是再如何執掌六宮,終究也只是個妃位而已,不知道猖狂什么,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頓了頓,她話鋒一轉:“不過,去年表哥納了鎮南王江蠻的千金江娉婷入宮,也封了妃子。江娉婷不是省油的燈,和裴敏敏勢如水火,宮妃們也分成了兩派,如今后宮里可是熱鬧得很吶!”
裴初初莞爾。
她注視著裴敏敏,不知怎的,當年的那些恨意和厭倦竟都消失無蹤,更多的情緒是不在意。
她道:“我們去那邊的園子吧,我瞧著連翹花都開了。”
三人正要往東南方向走,游廊里的裴敏敏注意到她們。
她帶著一眾嬪妃和宮女,浩浩蕩蕩地過來,笑著向蕭明月略一屈膝:“公主殿下的病可是好了?前些天還不能下地,今兒怎么出來了?還是快些回寢殿吧,若是又染了風寒,陛下該心疼的。”
裴初初冷眼瞧著。
這個女人雖然身居下位,口吻卻頗有些囂張,管東管西的,仿佛是公主殿下的親皇嫂似的。
蕭明月不說話,只淡淡地移開視線。
已是明擺著厭惡的姿態。
裴敏敏眼底掠過不悅,面上卻仍舊帶笑,望向姜甜:“姜表妹也在此處嗎?你已是說親的年紀,該早些談婚論嫁才是,莫要耽擱了青春。有些人,不是你該肖想的。”
姜甜被她氣笑了。
她揉了揉皮鞭,費了好大力氣,才強忍住往裴敏敏嘴上抽的沖動。
裴敏敏又望向裴初初。
面前的女人穿著醫女的服飾,容貌黯然而尋常。
只是四目相對時,不知怎的,她竟產生了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她遲疑:“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