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初……
這個名字像是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枷鎖,稍一提起便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卻又欲罷不能。
雖然已經過去兩年,可每每午夜夢回時,夢見那張熟悉的面容,他便覺痛徹心扉難以自抑。
他示意停下龍輦,平靜了片刻,低聲道:“去把那兩人帶過來。”
陳勉芳和鐘情跪在龍輦前時,還沉浸在天大的喜悅里。
她們做夢也沒想到,只是進宮一趟,竟然就能撞見天子!
甚至還被天子召見!
這是何等的殊榮和寵愛!
行過跪拜大禮,陳勉芳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簾,窺視蕭定昭。
少年天子,劍眉鳳目唇紅齒白,一襲朱砂色滾玄邊的龍袍襯得他威儀赫赫,除了一身皮囊,周身的矜貴氣度也令她沉迷,他比她見過的任何郎君都要來的驚艷。
為何會突然召見她呢?
陳勉芳的心臟有如小鹿亂跳,暗道定然是她的聲音太過悅耳動聽,天子隔著圍墻聽見了她的說話聲,被她的聲音迷住,因此才會特意召見她。
她的面頰浮上紅暈,刻意夾著嗓子道:“臣女陳勉芳,隨嫂嫂入宮探望公主殿下,不知陛下就在圍墻外,沖撞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蕭定昭淡淡道:“朕聽你們提起了一個人,可是叫做裴初初?”
陳勉芳愣了愣。
好端端的,天子怎么會對裴初初感興趣?
她心底起了幾分不服氣,柔聲道:“裴初初是臣女兄長的侍妾,出身商賈之家,從北方一路逃難去到姑蘇,兄長憐惜她孤苦無依,于是特意收留款待。也不知怎的,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兄長房里,兄長無奈,出于心善,只得將她納做侍妾。”
一番話顛倒黑白,全然扭曲了事實真相。
蕭定昭聽著,只覺索然無味。
他的裴姐姐已經沒了。
又怎么敢奢望,陳府里的那個侍妾就是他的裴姐姐呢?
更何況他的裴姐姐品行高潔,斷然做不出那種混賬事。
他對那爬床的女人起了幾分厭惡,本欲下旨叫她改名,省的玷污了裴姐姐的名諱,只是余光注意到陳勉芳暗暗喜悅的表情,又按捺住了下旨的沖動。
這陳姓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嘴里說出來的話,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冷冷道:“送她們出宮。”
陳勉芳愣了愣。
剛剛陛下還跟她相談甚歡,怎么一眨眼就要叫她出宮?
她緊了緊手帕,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行了退禮。
目送龍輦遠去,她拽了拽鐘情的袖角:“嫂子,你說陛下對我……有沒有那個心思呀?”
鐘情相當樂觀:“我聽說陛下不近女色,肯主動召見你,證明你已是例外。宮里人多眼雜,陛下不方便久留也是有的。你就放心吧,你的好日子呀,在后頭呢!如今后位空懸,說不定將來……到時候,就連嫂子見著你,也得行三拜九叩的大禮呢!”
陳勉芳被她說得雙頰臊紅,連忙嬌笑著捶了她一下:“嫂子別開我的玩笑,怪叫人害羞的……”
姑嫂倆做著美夢。
龍輦沿著宮巷,一路往前。
蕭定昭單手托腮,鳳眼沉靜。
不知過了多久,他淡淡道:“下個月,宮里改辦百花宴了,到時候,叫文武百官攜帶家眷進宮玩樂……另外,再給陳家單獨下一道旨,讓那位裴姓的侍妾也一同進宮。”
想看看和裴姐姐同名同姓的女子,長得什么模樣,是何種品性。
若是品德不佳,休怪他逼她改名。
另一邊。
裴初初陪著蕭明月。
蕭明月擁著白茶色的披帛,赤腳坐在窗臺上。
她不喜歡梳頭,烏青色的長發披散垂落,更襯得少女潔白嬌艷。
裴初初把玩著她的一縷青絲,頗有些好奇:“公主不愿嫁人,可是有心上人的緣故?”
蕭明月歪了歪頭:“心上人?”
“就是令你心動之人。”
蕭明月仍舊不解,慢吞吞道:“心動,是怎樣的,感覺?”
她只知道阿娘還在長安時,對父王瘋狂心動,都是當娘親的人了,還像個小姑娘似的,整日迷戀父王。
可她不知道那該是怎樣的感覺。
裴初初也答不上來。
她似乎并未對誰心動過。
眼見著時辰不早了,裴初初向蕭明月告了退。
她走后,蕭明月望向窗外。
異族打扮的少年,安安靜靜地站在陰影里,如同一尊雕塑般守護著她,輕風吹動他戴在耳尖的金屬耳墜,修長的睫毛在深邃英俊的面龐上透落陰影,誕生了一種奇異野性的美感。
雖是侍衛,卻不可掌控……
蕭明月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濃烈的不服氣。
狗可以輕易馴化。
可是狼,該如何馴化呢?
她喚道:“貍奴。”
少年運起輕功,如野風般出現在窗外:“殿下?”
蕭明月直視他的雙眼:“心動,是什么?”
少年搖搖頭:“奴不知。”
蕭明月朝他招招手:“彎腰。”
少年聽話地微微彎下腰。
蕭明月慵懶地朝窗外側身,仰起小臉,親了親少年的嘴角。
初春的風掠過桃花。
少年低著頭,耳尖的金屬耳墜,輕擦過蕭明月白嫩的面頰,和她被風揚起的冗長青絲纏繞在一處。
微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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