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燁的決定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巫族一行危險重重,他傷勢未愈,所有人都不舍得他以身涉險,何況他這輩子庇佑的人已經夠多了,當年若不是為了司空家,他早與蘭伊一道離開冥都了,錯過了蘭伊,至少不要再錯過與蘭伊的女兒。
司空燁收拾了東西,他行李不多,只幾件沿途的換洗衣裳,最重要的是蘭伊圣女的牌位,他用布帛包好,緊緊地背在背上。
朝陽殿的弟子,他只帶了一個驚鴻。
“老祖。”司空長風朝他走了過來,不知為何,明明老祖沒帶多少行李,自己卻總有一種老祖不會再返回冥山的感覺,“您……還會回來嗎?”
司空長風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司空燁道:“不知道。”
為司空家活了這么多年,往后余生,他只想為蘭伊與自己的孩子而活。
她們在哪里,他就守在哪里。
司空燁回頭望了眼沐浴在晨光下的朝陽殿,眼神里不再有難以割舍的復雜,反而流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意:“冥山,是你們的了。”
“老祖——”司空長風只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淚水抑制不住地涌了出來,他自幼喪母,不受生父與繼母待見,是老祖與冥山給了他一處庇佑之所,老祖雖不常見他,卻只要見了,都會毫無保留地指點他,是他自己資質笨拙,繼承不了老祖的衣缽。
在他心里,老祖是比父親還要親近的家人。
他舍不得老祖。
司空燁卻沒再說什么,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去與別的弟子道別了。
另一邊,小蠱蠱與萬蠱王也要分別了,,一如小蠱蠱要守護俞婉,萬蠱王也要守護自己的主人。
它與主人皆年事已高,但不論是蠱生還是人生的最后一程,它都必須要陪在主人身邊。
小蠱蠱抱著萬蠱王的大爪爪,淚汪汪地蹭啊蹭。
萬蠱王將幾十上百只千蠱王驅趕進了不同的玉瓶,這是擔心小蠱蠱肚肚餓,為它準備的口糧。
接下來就是俞邵青、姜氏與三個小家伙的去向了,原本還擔心爹娘與三個小家伙要怎么辦,而今太姥爺前往南詔,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司空燁自然樂見其成,能與他的小阿淑以及三個小寶貝在一起,他比誰都高興。
俞邵青卻堅持要與俞婉同行,女兒女婿上南詔也好,來鬼族冥都也罷,他都沒能陪在他們身邊,這一次,他說什么也不丟下他們不管了。
畢竟,他可是能空倒二十個血羅剎的頂級高手,女兒需要他!
他態度堅決,俞婉推辭不掉,只能答應他一同前行。
至于小黑姜的運氣就沒這么好了,這是撒嬌賣慘都沒用的,誰讓她病歪歪的、弱柳扶風,俞婉擔心她路上顛壞了身子,說什么也要讓她與司空燁一道返回南詔。
見姜氏委屈地癟著一張小嘴兒,俞婉小聲道:“太姥爺不怎么會帶孩子啊,有阿娘在,我放心一些。”
姜氏于是與三個小黑蛋一道,淚汪汪地坐上了返回南詔的馬車。
知道的,說他們是回家的,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是被誰給拋棄了。
正午時分,兩隊人馬出了冥都,往不同的方向而去,約莫傍晚時分,兩撥人馬各自抵達了自己的第一個棲息地,俞婉與燕九朝等人進了一片山林,司空燁卻是在溪邊扎了帳篷。
驚鴻去溪邊抓了幾條魚,做了一頓烤魚,幾人吃過之后,司空燁帶著傘個小黑蛋回了自己帳篷,小黑姜則睡進了另一個帳篷。
驚鴻坐在火堆旁守夜。
夜半時分,一顆小腦袋自帳篷里悄咪咪地探了出來,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發現,躡手躡腳地自帳篷里走了出來。
小身影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夜色。
夜很靜,月朗星稀。
不一會兒,已經走遠的小身影又嗖嗖嗖地折了回來,撲進司空燁的帳篷,自里頭抱了什么東西出來。
天蒙蒙時,火堆早已沒了熱氣,驚鴻抱著劍,腦袋小雞啄米似的往下一點,他猛地驚醒了,第一反應是拔出寶劍來打量四周。
不見有危險,這才悄然松了口氣。
“說了要守夜的,我竟然睡著了。”驚鴻自責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頸,轉身去給老祖請安,路過阿淑夫人的帳篷時,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阿淑夫人。”他在外小聲地喚了一聲。
帳篷里沒有反應。
驚鴻心底的不安被放大,他猶豫了一把,咬咬牙,用劍柄挑開帳篷往里一瞧,結果,他傻眼了。
“不好了——不好了——老祖——阿淑夫人不見了——”
驚鴻連滾帶爬地撲倒司空燁的帳篷外。
老僧入定的萬蠱王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趴在司空燁身邊。
司空燁坐起身來,淡淡地伸了個懶腰:“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驚鴻鉆進帳篷,驚恐地顫聲道:“阿淑夫人不見了!”
司空燁打了個呵欠:“不見就不見了,這么大驚小怪做什么?”
“……嗯?”驚鴻被自家老祖的反應弄得一怔,阿淑夫人可是他的親親小外孫女兒啊,他疼她都快疼死了,怎么聽說她不見了,他竟然是這個反應啊?
等等!
老祖的樣子,怎么好似早知道這件事似的?
是的了,自己武功微弱,睡著了察覺不出帳篷的動靜,可老祖卻是不可能不對阿淑夫人留十二份心的。
驚鴻看著司空燁,試探地問道:“老祖,您……知道阿淑夫人去哪兒了?”
“嗯,知道。”司空燁說。
“啊……”果然啊,驚鴻愣愣地張大了嘴,“那我們要在這里等阿淑夫人嗎?”
司空燁淡道:“不必了,她不會回來了。”
“啊……”不會回來是什么意思啊?老祖您不要嚇我啊!
司空燁一瞧他的樣子便知他歪得沒邊兒了,冷眸睨了他一眼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好得很!”
“哦。”驚鴻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
“啊!”驚鴻又叫了。
司空燁讓他弄得頭疼:“又怎么了?”
驚鴻指著司空燁空空如也的身側,支支吾吾道:“小小小小小……小公子們也不見了!”
“嗯。”司空燁再次淡定地應了一聲。
驚鴻驚恐地看了自家老祖一眼:“該不會也是被阿淑夫人帶走了吧?阿淑怎么這么胡鬧啊?自己逃走就算了,怎么把小公子也帶走了?老祖,要不,我還是去和萬蠱王把他們追回來吧!”
司空燁若有所思道:“不必,巫族一行,倒還真用得上那幾個小家伙。”
這話什么意思?阿淑夫人難道是帶著小公子們去巫族了嗎?
可為什么又用得上小公子呢?他們只是幾個三歲的孩子呀!
驚鴻有心想問,司空燁卻不愿再多言了。
小阿淑打他帳篷里偷蛋,真當他睡死了沒察覺么?
不過,小阿淑臨走時,還給他貼心地蓋了被子。
雖然順走了他的銀子……
但他的小阿淑,真是天底下最善良、最體貼的孩子啊!
這么多年過去,地貌果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萬幸影六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斥候,燕九朝與影十三也是辨認方向的好手,一行人磕磕絆絆的,還真的快要抵達地圖上描繪的巫族領地了。
“要跨過這片海域。”影六指著地圖說,有關這片海倒是沒什么變化,只是原先的荒涼淺灘而今成了一個小鎮,據說是隸屬翡翠國。
這種聽都么聽過的小國,若非親自走了一趟,哪里又會相信它真實存在呢?
影六翻開手札,悉心地記錄著路線。
“你記這個做什么?”老崔頭好奇地問。
“回來可以用啊,日后回了大周,也可以作為一份輿圖,這不是很好嗎?”影六說。
俞婉贊賞地看了影六一眼,影六真是個有上進心的孩子,他們都沒到的事,他卻能面面俱到,燕九朝是大周皇族,對這塊大陸越了解,將來的好處與籌碼就越多。
幾人等在川流不息的碼頭。
忽然,前去打探消息的影十三回來,對燕九朝與俞婉稟報道:“跨海的船只每十日一次,一次兩艘船,今天恰好還有最后一艘船,不過……”
言及此處,他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不過怎么了?”俞婉問。
影十三道:“他們只收翡翠國以及擁有翡翠國商票的人,咱們沒有這些,不能上船。”
“商票哪里弄的?”俞婉問。
影十三把這個也一道打聽了:“去鎮上花錢辦的,但今日辦不到了。”
俞婉蹙眉道:“也就是說,今天我們上不了船了?但如果錯過這一趟,下一艘船便十日之后了,不行,我們等不了那么久!”
影十三握緊了寶劍:“要不——”
“你們年輕人就是沖動,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干什么非得舞刀弄槍的?”一直沉默的俞邵青開口了,俞邵青雖是武將出身,可戰爭是為了保家衛國,私底下,他不是一個動不動便喊打喊殺的人。
他正色道:“我去和他們談談,好生與他們講道理,相信他們會讓我們上船的。”
俞邵青這么想著,也果真這么去了。
他來到登船的碼頭,問了一個正在扛貨的小廝:“請問,你們當家的在哪兒?”
小廝隨手指了指。
“多謝。”俞邵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來到了碼頭附近的一間小茶樓。
今日是出海的日子,茶樓人滿為患,掌柜的忙不過來,沒怎么搭理朝自己走來的俞邵青。
俞邵青問道:“請問,那艘船的船長在嗎?”
掌柜沒理他。
俞邵青拿了一定銀子出來。
掌柜的收了銀子,這才拿正眼瞧了俞邵青一眼,不得不說,活了大半輩子,閱人無數,還真沒見過這般英俊偉岸又氣度不凡的男子,掌柜指了指大堂的一間廂房,小聲道:“大當家的不在,你去找二當家吧,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多謝!”俞邵青真誠地道了謝,邁步朝那間廂房走去。
他人走遠了,另一名伙計才湊過來,對掌柜的道:“二當家最討厭這種細皮嫩肉的小白臉了,你把他送過去,不是讓他找死么?”
俞邵青在軍營受的風沙之苦早都被小黑姜養沒了,白白嫩嫩的,說他不到三十也沒誰不信的。
掌柜掂了掂手中的銀子:“他自己要找死,怪得了我?”
俞邵青不知自己即將踏入龍潭虎穴,他見房門大開著,官帽椅上坐著一個絡腮胡、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客氣地走了過去,道:“請問,是二當家嗎?”
男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眸子微瞇。
俞邵青拱了拱手,道:“我和我家人有急事出海,因事先不了解貴地行情,沒來得及辦理商票,希望二當家的給行個方便,回頭我們將商票補上,價錢上我們不會虧待了二當家。”
二當家看著俞邵青那張俊美的臉,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俞邵青見爐子上的水煮好了,將水壺拎了起來,轉身去二當家泡茶:“另外,我家人懂醫術,若是出海途中船客們有個三病五災的,我家人能免費提供醫術與藥物。”
二當家自然不會答應他,船客是什么?病了就病了,死了就死了,還用救的么?
倒是這個小白臉,人模狗樣的,實在讓他鬧心,就在二當家打算一拳頭將俞邵青呼飛之際,太師椅后忽然伸過來一只素手,一把抓住他領子,唰的將他拖去了碧紗櫥后!
俞邵青不知二當家經歷了什么,只是轉過身來時,二當家不見了。
再轉過身來時,二當家坐回椅子上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二當家的身子似乎有些發抖啊……
“阿婉!”
一刻鐘后,俞邵青神清氣爽地回來了。
他身后,跟著瑟瑟發抖的二當家、三當家、以及素有海上霸主之稱的大當家。
俞婉古怪地看了自家阿爹以及與阿爹一道前來的幾名壯漢一眼:“阿爹,他們是誰呀?”
俞邵青笑呵呵地說道:“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們是這艘船的大當家、二當家以及三當家,他們是來請我們登船的!誰說他們不近人情的?真是誤會他們了,他們人很好,聽說我們有急事需要登船,連船費都免了,還特地過來幫我們搬運行李!”
影十三嘴角狠狠一抽:“……”
確定他與老爺子碰見的是同一伙人么?
俞婉與燕九朝等人被當家們恭恭敬敬地請上了船,誠如俞邵青所言,他們過真沒要他們一個銅板的船費,不僅如此,還將自己住的豪華廂房讓了出來。
俞婉愣了愣:“這不合適吧?會不會太麻煩了?”
三人撥浪鼓似的搖頭:“不麻煩不麻煩!”
俞婉訕訕一笑:“我們還是去住小屋吧,能破例登船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再占了你們的屋子……”
三人異口同聲,恨不得給俞婉跪下:“不不不!求大小姐別住小屋!”
你住小屋,我們就得進鬼屋!
嗚嗚嗚,那個女人好可怕!
大當家:“我們翡翠國的人很好客的!”
二當家:“沒錯!外賓至上!決不能丟了翡翠國的臉!”
三當家:“你們住下吧!”
“這……”俞婉回頭,望向燕九朝。
燕九朝云淡風輕地進了屋:“盛情難卻,住下便是。”
三人如釋重負!
卻說俞婉一行人踏上出海的船舶之際,另一邊的司空燁也抵達了南詔帝都。
國君還不知自家岳父不遠千里趕來南詔了,他正在與蕓妃慪氣,這么多天過去了,蕓妃仍吵著要和離。
他都已經冊封她為皇后了,她還要怎樣?
“陛下,娘娘又把鳳冠與金印扔出來了……娘娘說,讓她做皇后,還不如陛下去做夢呢……”小內侍哭喪著臉說。
“混賬!這是一個后妃該說的話嗎?朕是太慣著她是不是了?朕一再忍讓她,她當真以為天子之威是鬧著玩的是不是?!”國君氣得半死,拂袖去了蕓妃的寢宮。
寢宮的大門緊閉著。
國君厲聲道:“給朕把門打開!”
轟隆一聲,門開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他新冊封的皇后沈蕓,而是一個滿頭銀發、身材高大、仙風道骨、仿若謫仙一般的男人。
“你是……”國君一下子愣住了。
“蕓兒,這就是那個欺負了你和小阿淑的臭男人?”司空燁帶著內力的話音一出,正要治罪蕓妃的國君撲通一聲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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