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駛入寬闊的馬路上,轉眼就消失在車流中。
段桐月靜站在原地,有點崩潰,面上有些掛不住。
參加綜藝以來,遇到過形形色色的路人,卻是第一次被這么不給面子,場面難堪到她都不知該如何緩解。
這時,圍觀人群里,倏地響起了一陣騷動——
“臥槽!坐副駕駛那個,不是司笙嗎?”
“司笙誰啊?”
“那人沒化妝吧,好漂亮啊!不對,穿皮夾克,太颯了!”
“顏控們醒醒,她剛剛懟你們家偶像了!”
越來越多的聲音提及“司笙”二字。
段桐月隱約覺得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
旁邊,一口氣灌完大半瓶水的冬至,終于不流淚了,用被辣過的大舌頭驚道:“啊,我想起來了!司笙!”
“誰是司笙?”段桐月立即問。
冬至撓撓頭,不知該怎么解釋。
就一個……名聲不怎么樣的,十八線明星。
早幾年前,冬至曾在工作時跟司笙見過一面,說過幾句話,但沒怎么接觸,事后司笙給他留下的除了“好看”,似乎也沒什么印象。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還心地善良的給他遞了一瓶水。
“同行,一個演員。”
斟酌過后,冬至如此回答。
“……哦。”
段桐月好像有點能理解了。
不出名的小明星,故意在這里等著他們上前,想要制造輿論蹭熱度呢?還真是個別出心裁的炒作方式。
冷笑一聲,段桐月不屑一顧。
段桐月道:“我們去找別的車。”
“哦。”
冬至點點頭,從兜里掏出一張現金來,“直接攔出租吧。”
段桐月面色一垮再垮,看著這位天真無辜的小白羊,心里簡直嗶了狗了。
有錢不早點拿出來?
她要蹭車,他想打的,放到一起對比,不是高低立見嗎?
真是組了個豬隊友!
車里。
司笙愜意地往后靠著,視線落到后視鏡上,見到喧嘩的場面越來越遠,心情總算好轉不少。
“舒服了?”凌西澤哭笑不得地問。
“還行。”
司笙跟大爺似的答了一聲。
“那你知道,那些粉絲都帶著長槍短炮,能清楚地拍到你的一舉一動?”
節目組那邊倒是不用擔心,凌西澤可以限制他們,禁止他們將跟司笙有關的片段播出。
問題是那些圍觀的粉絲。
現在的粉絲都很護犢子。
這一幕被拍下來,是肯定的,就是不知他們是否聽清司笙和段桐月的對話,或者從畫面上推測出什么。
到時這新聞往論壇、超話里一發,沒準會越鬧越大。
這個難以制止,唯一能做的,就是降低熱度,防止影響到粉圈之外的路人。
“我黑料還少嗎?”
司笙覺得他這問法挺稀罕的。
為她的名聲操碎了心的凌西澤:“……”
默然幾秒,凌西澤忽然想到一茬,問:“你當年的黑料怎么回事?”
“耍大牌、改劇本?”司笙問。
“嗯。”
“是說,有那么一個腦殘……”
凌西澤的視線打過來。
司笙繼續說:“明早有空嗎,來我店里吃早餐,順便給你看看他。”
“嗯。”
見她如此坦然,凌西澤微微頷首,郁積多年的一口氣,也消散無蹤。
“你想吃什么?”司笙問。
稍作猶豫,凌西澤認真報出幾樣早餐,“都有?”
“有。”
司笙掏出手機,記下他報的早餐,給鄭永豐發信息。
同時,一心二用地給凌西澤指路,去下一個燒烤店。
吃過燒烤,網上已經出現“司笙現身《尋找城市的秘密》錄制現場”的言論,并且有粉絲對“司笙給冬至礦泉水、不讓二人上車”的行為頗有微詞,懷疑司笙故意蹭熱度的更是比比皆是。
對男女藝人區別對待;
不給段桐月好臉色看;
妖艷做作蹭二人熱度;
炒“直爽”人設,畫虎不成反類犬……
在段桐月的超話里,基本都是對司笙的抹黑和漫罵。
冬至的超話就和諧許多,要么就是稱贊司笙長得好看,要么就是感謝司笙給冬至那一瓶水。
眼見著有越吵越熱的趨勢,凌西澤讓宿卿將熱度壓下去,注意不要出現過分的言論,適當的時候可以讓水軍帶一波節奏。
處理完這一件事,凌西澤跟司笙提及時,司笙完全沒放心上,比局外人還要局外人,網上的言論甚至都懶得多看一眼。
凌西澤徹底拿她沒辦法。
“楚楚跟你聯系了?”凌西澤只得轉移話題。
“嗯。她說過幾天就來安城,著手紀錄片的拍攝。”
“你去試試嗎?”
“我答應了。”
司笙同意了安城這一次的錄制。
拍攝時間不長,一兩天就可以搞定,而且在電音節之后,完全安排得過來。
此外,她也挺想看看,楚涼夏口中的“包教包會”,是否屬實。
——這才是她這兩日研究《演員的自我修養》一書的動機。
凌西澤一直將司笙送到小區樓下,約好明早來接她后才走。
沒有登門,實在是因為時間太晚,而司笙肯定不會留他過夜。
司笙開門到家,已經凌晨一點。
洗完澡準備睡覺時,她手機里收到一封郵件,來自于段長延。
是關于隨緣閣老板的“招供”。
如司笙所料,沒有什么可靠消息,仔細刪選一遍,就三個消息值得注意——
1、造假團伙來自于陽州。那里不屬于西北范疇,有少數民族聚集,地形復雜,偏僻地區數不勝數,調查起來有點難辦。
2、最初跟隨緣閣老板交接的,是道上一個叫黑蛇的人,老板有他的照片,可以從這個人身上入手。
3、隨緣閣老板交代了跟他交貨的所有人的身份,同樣的,可以試試能否從他們這里得到有用信息。但有一點,極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將這些都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司笙先讓段長延查一查黑蛇這個人,之后就沒再管事,躺到床上兩眼一閉,睡了過去。
翌日。
以防司笙起床氣發作,凌西澤特地等到八點左右,才來敲司笙住所的門。
沒想,司笙依舊睡眼惺忪,沒精打采的。
“這么早?”
司笙困倦的嗓音里在冒火。
凌西澤捧起她的腦袋,將她的頭發一頓蹂躪,揉得亂糟糟的,讓她一下就清醒不少。
“晚上去做賊了?”凌西澤無奈笑問。
“……趕稿。”
司笙將他煩人的手給推開。
昨晚睡了小半個小時,忽然驚醒,想起周五晚上的漫畫更新還沒畫完,于是連夜趕工,一直到早上五點才結束,將其打包發到肖興的郵箱。
隔這會兒,她也才睡仨小時。
見她連眼睛都睜不開,凌西澤好笑地扶著她,“要我幫你刷牙洗臉梳頭嗎?”
“用不著。”
司笙放下話,就趿拉著拖鞋去洗漱了。
隔了五分鐘——
“凌西澤!”
司笙冒火的聲音從臥室方向傳來。
聽到她這聲音,凌西澤頓時有種不祥預感,眼皮一挑,但不敢裝消失,只得踱步往臥室走。
司笙在洗手間,門敞開著,她站在鏡子前面,嘴里叼著牙刷,一只手拿著梳子在梳頭發,不講究方法,暴力地往下拉,而頗亂的頭發下端已經打結,她簡單干脆的梳頭方式,只會因牽扯帶來的疼痛給她帶來一肚子怒火。
聽到凌西澤的腳步聲,司笙一記冷眼掃過來。
“我的錯,”凌西澤第一時間認錯,然后走過去,非常具有誠意地說,“我幫你梳。”
司笙還在瞪他,他已經伸出手,把梳子接走了。
手一空,司笙冷靜了下,把牙刷一拿,威脅:“下次再動我頭發,我剁了你手。”
“行。”
凌西澤不跟有起床氣、睡眠嚴重不足的女人計較。
拾起她一縷發絲,他攥住上面一端,然后慢條斯理的,用梳子梳理著下面打結的發絲。
一點點來,動作很輕,又極具耐心,司笙的頭皮只感覺到輕微的牽扯感,毫無痛感可言。
將牙刷塞回嘴里,司笙刷了幾下,倏然抬眼,透過正前方的鏡子,見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他低著頭,眼瞼微垂著,細長的睫毛在眼底覆下淡淡一層陰影,目光專注又認真。替她梳頭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在洗手間冷白的光線下,鍍上一層清涼又柔軟的質感,每一道輪廓都是軟和的。
就這么愣愣地看了會兒,滿腔怒火、脾氣暴躁的司笙,忽然冷靜下來。
她垂下眼,安安靜靜地刷牙。偶爾的,余光掀起,透過鏡子看上一眼身后的人。
“好了。”
幾分鐘后,將她發絲理順的凌西澤,暗自松了口氣。
發絲順滑黑亮,觸感極佳,他的手拾起一縷,手指穿過她的發絲,柔軟的秀發掀起又飄落,似是上好的綢緞在空中翻騰。
指腹無意擦過發根,有溫熱的觸感,令司笙頭皮倏然一緊。
“退下吧。”
司笙嗓音故意端著,刻意拿捏的腔調,如同身居高位、俯視整個后宮的皇后。
一口氣提上來,凌西澤一時沒忍住,又揉了把她的頭發,以此發泄。
司笙回過頭,痛惜地看他,嘴里還有牙膏泡沫,但吐詞清晰,“珍惜你的手,不好嗎?”
凌西澤負手而立,身形筆直挺拔,冷笑一聲后,道:“一只手罷了,朕給你了。”
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反擊方式,司笙眨了下眼。
“那你,以后……”
司笙慢吞吞說著,視線往下移。
凌西澤臉色一沉,直接伸出手掌,遮掩住她的視線。
沉默、尷尬。
司笙感覺到眼前一黑,隨后一只溫熱的手掌覆在眉眼處,粗糙卻寬厚,令她微微一怔。
她眼睛眨了一下,睫毛劃過凌西澤手心,如羽毛拂過,癢癢的。
兩人皆是愣住,停頓幾秒后,凌西澤才將手掌移開,然后,四目相對。
不約而同的,二人皆是回想起某件事,尷尬的因子,在室內一點點蔓延。
“咳,”司笙別開頭,清了清嗓子,“這次就放過你了,下不為例。”
凌西澤瞇了瞇眼,咬著后槽牙,腮幫子動了一下,“謝謝?”
低頭,用水漱了下口,司笙暗自呼出口氣,鎮定地回答:“不客氣。”
凌西澤咬咬牙。
回想起被拋棄的心情,凌西澤心情頗為不快。
又揉了下她的頭發,凌西澤才轉身離開。
這一次,司笙沒對他的動作做出反應,打開水龍頭,低頭開始洗臉。
洗漱過后,司笙換了身衣服,精神不少。
從小區到隔壁,只需十分鐘的路程,司笙本想帶著凌西澤散步過去的,但一回想起先前梳頭的小插曲,頓時打消想法,坐上凌西澤的車,直接驅車抵達。
“豆腐鋪?”
凌西澤險些被這樣簡單粗暴的招牌給噎到。
“嗯。”
司笙淡定點頭,將安全帶解開。
“不能取個符合你身份的名字?”凌西澤眉頭一緊。
“什么?”
“刀光劍影、快意江湖、行俠仗義什么的……”在一堆建議后,感受到司笙略帶殺意的目光,凌西澤識趣地改口,“再不濟,豆腐西施也行。”
回應他的,是司笙的關門聲。
凌西澤輕笑一聲,走下車,跟著司笙進了豆腐鋪。
然而——
這一進門,就迎來四道鋒利打量的視線。
殺氣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