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伺候公主,莫讓任何人來打擾。”
哄著女兒睡熟了之后,皇帝才走出偏殿,壓低聲音吩咐福全。
“是。”
“命人去好好修繕一下純晞宮,挑一些懂事能干的宮人,你親自去挑,另外,吩咐淑妃和德妃,曉諭六宮,下個月給公主準備一場賞梅宴,要辦得熱鬧些,知道嗎?”
福全眼中劃過一絲詫異,恭敬應道。
看來純晞公主殿下時來運轉了。
也是,畢竟哪有嫡長公主落魄成那樣的?
“奴才遵旨。”
殿內,皇帝離開后,原本安睡在床上的甄善緩緩睜開眼,鳳眸淡然平靜,哪還有方才的一絲可憐,對皇帝的孺慕和小心翼翼。
“呵,要是陛下看到殿下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還會不會父愛大發?”
幽冷低沉的聲音如入耳,甄善坐了起來,看向如魅影一般,不知何時入到殿里,一派主人樣子,悠然喝茶的謝寧。
“有謝大人在,我父皇一定不會看到的。”
“哦?殿下這么信任本官。”
“我能重新回到父皇身邊,這都是大人的功勞,自然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謝寧森然淺淡的眸子看向她,見她神色淡然,話語鄭重,似真的在感謝他,唇角一抹笑意邪肆黑暗。
“就算本官不出手,以公主的能力,遲早都能回到陛下身邊,想來,先前宮里發生的詭異偷盜事件,還有冷宮太監之死,除了是殿下在報復外,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今日的還君明珠,對嗎?”
確實如此,但,甄善眸色平靜,古井無波,“我不過物盡其用,借了一下東風罷了。”
想套她的話?
小樣!
“呵,”謝寧轉了轉茶杯,“不若咱換個問題吧,殿下是如何確定陛下一定會父愛爆發,將你留下,而不是重新驅趕回冷宮呢?”
“原因大人不知道嗎?”
“本官想聽聽殿下的分析。”
甄善倒是好說話,直接點頭,“一來,我畢竟是父皇當年最寵愛的小公主,還是晉國唯一嫡出的皇女,過成那般狼狽悲慘的樣子,打的可是我父皇的臉面,傳出去,世人難免詬病,二來,甄家全族被滅,沒了背后的權力糾紛,我母后也仙逝多年,時間會沖淡矛盾,留下往往的是美好的回憶,父皇自然不介意重新與我父慈女孝。”
謝寧笑意深深,“當年皇后娘娘可是行刺了陛下,你就不怕陛下想起什么,遷怒于你嗎?”
“不是已經遷怒過了嗎?”
若非這樣,就算皇后被打入冷宮,身為嫡長公主的她風光不再,但至少不會一起被關進冷宮里,過得連狗都不如。
“殿下就知道陛下不再有芥蒂了?”
“我父皇對于我母后終究不是毫無感情的,甚至,我母后還可能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否則,父皇當年屠了甄家,原本是沒打算動母后,還想繼續讓她掌管后宮,榮華依舊的。”
“而行刺帝王是個什么罪名,謝大人最清楚吧,凌遲處死也不為過,可我父皇只是將她打入冷宮,就連皇后之位都給她留著,這些年無論大臣怎么上書,后位依舊空懸著,如此,你說父皇對母后是厭惡的?可能嗎?”
“接著說。”
“人都不在了,就算再大的氣,這三年,也該消得差不多了,或許他心中還有些懷念呢,而作為他們兩人的結晶,當年,父皇有多寵愛我,謝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吧?”
“養只狗多年都會有感情,何況是曾經的掌上明珠,慘成那樣,我父皇心中肯定沖擊不小,只要讓他知道,我還是當年那個孺慕喜歡粘著他的純晞,但因為受太多苦,變得膽怯和小心翼翼,你說,他的父愛還不會噴發嗎?”
啪啪啪,謝寧不吝嗇地給她鼓掌,連心思莫測的皇帝都能算計如此,將他的感情心理拿捏得如此準確,就是他,也不得不為她喝彩了。
不過,“你不怕反噬,皇帝懷疑你的動機嗎?要知道,陛下可是很不喜歡耍小心機的人呢。”
甄善攤手,“謝大人看我這樣子,一個飯都沒得吃,整日被冷宮太監欺負,這種皮包骨頭的重災區兒童,哪里來的腦子和能力去算計堂堂一國之君呢?大人覺得先前的我不慘嗎?”
“慘,”謝寧淺淡眸子瞇了瞇,幽幽笑道:“不過,本官都差點忘了,殿下今年才八歲呢。”
他特意在“八歲”二字上加重了音。
“皇宮沒有小孩子,謝大人應該比我更懂這個道理。”
“哦?那本官倒是想問問,三年前那個不諳世事的純晞公主莫非也是裝的?”
甄善垂眸,選擇不回答他的問題。
沉默許久,她再次抬眸,殿外寒風通過鏤著龍鳳飛舞的窗戶吹進殿內,簾幔飄動,攜著一股寒氣,散了先前緊繃的氣氛,也讓她渾身發涼。
殿內,哪里還有謝寧的身影?
好似他剛剛的出現只不過一場幻覺,但甄善眸光定在桌上的黑釉茶盞。
幻覺才怪!
甄善躺回去,望著金色華麗的床幔,淡淡勾唇。
雖說經歷了一番波折,但第一步踏出冷宮,拿回自己的身份地位,她是完成了。
至于謝寧,她眸光微動。
第一,他是不是真的太監,她還未知。
第二,他對皇帝是否真的忠心,這更加要打個問號。
第三,于她,他究竟有什么目的,真的只是太無聊,想培養一個能取樂打發時間的玩具?
恐怕,不是吧。
但,無論那鬼畜有什么目的,終究他暫時不會動她,還會幫她,畢竟一顆棋子想達到最大的利用價值,首先就得讓她本身有了價值,走到最合適的位置。
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這就是她的機會,他能利用她,她為何不能反過來借助他的力量成長呢?
至于攻略?
謝寧不是滿心佛號的無塵,也不是木然呆傻的云子初,更不是心有憐憫的璟丞,他是地獄中廝殺出來的惡鬼,只崇尚實力。
想要讓他的眼中看到她,那她就得不斷變強,直到走上與他平齊的位置。
否則,他永遠只會用一個看棋子、看玩具的眸光,居高臨下地睥著她。
現在,這第一步,她用她的謀算和狠勁,成功留住了他的眸光,至少,從一顆有待評估的棋子,已經成為了一顆有用的棋子了。
最重要,他對她感興趣。
接下來,甄善往上爬的同時,最重要的是,將這份興趣不斷增大,取得他的認可,從玩具,成為對手,惺惺相惜,亦敵亦友,謀心謀權。
就看誰的心更硬些,更冷些了。
這般相愛相殺的權謀游戲,許久沒玩了,娘娘真是即懷念,又厭惡呢。
但,甄善心中淡淡一笑,她可真真是適合宮廷權謀啊,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她就條件反射地開始各種籌謀、算計,步步為營。
每句話,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是戲,真真假假,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在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把棋局都給布好了,在她手上,誰都是棋子,包括她自己。
這種本能,甄善都不知道該給自己鼓個掌呢,還是該傷春悲秋地感嘆一下不再單純的自己呢?
就是,娘娘什么時候單純過?
嗯,應該有過吧?
忘了!
缺兒:“……”
回到宮廷的妖妃娘娘真是又美又a,就是它很怕這兩位又要玩脫,然后又是一場杯具。
它就是想著他們能好好談個戀愛,怎么就這么難呢?
這年頭,長得不好看的,注孤生,長得好看的,還要各種作對象,非要把日子過成虐戀情深?
這是何必呢?
人類的套路真是太深了,它不懂!
“善善,你在做什么?”
甄善猛地一僵,趕緊站起來,把手上的紙背到身后,磕磕巴巴,“父、父皇。”
皇帝看著眼前養了半個月,終于養回點血色的女兒,只是依舊瘦小得可憐,眸中滿是憐惜,慈愛地問道:“在練字呢?”
甄善點點頭,又搖搖頭。
皇帝好笑,“怎么點頭又搖頭的?”
“善善、兒臣沒練什么。”
“哦?善善,你可知欺君是大罪。”
甄善臉色一白,就想跪下。
“呀,你這孩子,父皇跟你開玩笑的。”
皇帝趕緊扶著她,讓她坐下,自己掀起衣擺坐在她身邊。
甄善眼眸泛紅,小心地將手上的宣紙拿出來,抿唇,委屈又不敢哭,小聲不安道:“父皇,兒臣沒欺騙您,您別趕兒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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