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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重天華錦

  暮色昏沉,天幕上唯有寥寥星辰點綴。

  我抱著骨瘦嶙峋的小乖踱步在東海海濱之上,思考著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如何喂食?

  清霜在一旁勸道,“圣女,紅日西下,你偷偷喂小殿下,殿下不會發現的。”

  “也是。”沉思片刻后,我才下定了決心,單手解著胸前的扣子。

  不成想,追風和鐵手忽然從海面上冒出,在我邊上寸步不離守著。

  追風摸了摸鼻子,頗有些難以啟齒,“太子妃,殿下說了,你從頭發絲兒到腳趾頭,完完全全獨屬于他,你在沒他允許之前不能私自動用自己的身體。”

  若是往常,我定是不聽的,但容忌在紅日之中孤軍奮戰,我也不愿給他添堵,只訕訕收回了手,就此作罷。

  小乖嗚咽出聲,小小的腦袋在我懷中蹭來蹭去,“娘親親,小乖肚肚餓。”

  他圓滾滾的大眼睛里水汽氤氳,琥珀色的眼眸煞是好看,和他剛出生時幼獸般皺巴巴的模樣相差甚遠。

  小乖癟著嘴,奶聲奶氣地說道,“娘親親,小乖吃一點點就飽了,會給父君剩些的。”

  “噓!”我尷尬地捂著小乖的嘴,臉頰紅透。

  追風拿出一本小冊子,細細念來,“太子妃,了塵大師送來母豬二十只,天后送來母牛二十頭,北璃月送來母狐二十只,妖王送來花釀上百壇,魔王送來奶娘數十人,小殿下斷然不會挨餓的。”

  蹡——

  頭頂上方忽然傳來鳳戾之聲,一道淺藍色的微光滑過天際。

  寒冰神凰終是醒了!

  我抬著頭,像他招著手,“舊友,好久不見!”

  它調轉了方向朝東海海濱飛來,尾翼掃過之處,燃起淡藍色明火。

  剛落地,就從我手中奪過小乖,不滿地抱怨著我,“本凰的宿主,豈是爾等能虧待的?”

  我正想上前奪回小乖,不料它忽然展翅,將小乖護在胸懷,冷漠地說道,“本凰的宿主,本凰自己哺育。”

  “這...”我狐疑地踮著腳尖,企圖窺探他懷里的小乖。

  清霜悄然拽著我的衣袖,提醒著我,“圣女,寒冰神凰雌雄同體,定然能喂飽小殿下的。你這樣盯著它看,萬一惹它不快,它搶走了小殿下如何是好?”

  未等我收回視線,寒冰神凰已經盯上了我,它冷嗤出聲,“你莫要看本凰,本凰不會喂你的。”

  寒冰神凰一臉防備的樣子,像極了護犢的母雞,顯出幾分滑稽。

  “小且!”花顏醉一身酒氣,醉意伶仃地從云端滾下,重重砸在我腳邊,蜷縮著身體,看樣子痛苦萬分。

  他素來喜歡飲酒,但近年來已經收斂許多,基本看不到他醉醺醺的樣子。我蹲下身,輕聲詢問道,“花兄,發生何事了?”

  花顏醉細長的桃花眼里憂愁點點,他的臉頰顯出不正常的酡紅,“小錦,沒了。”

  “你是說云錦?”我訝異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問道。

  花顏醉頷首,“是我這萬年孤獨的命格害了她。”

  寒冰神凰淡淡瞅了花顏醉一眼,說道,“非也,前世她欠你一條命,今生特意來還的。”

  花顏醉歪歪斜斜倒在寒冰神皇腳邊,半睜著朦朧桃花眼,困惑問道,“前世?”

  寒冰神凰淺藍色的臉上泛著一絲可以的紅云,他騰出一邊翅膀遮著下身,于其中透著羞憤,“登徒子,躺地上好看我腿間風景?”

  眼前寒冰神凰羽翼帶風,朝著花顏醉正面襲來,我只好以軒轅劍替花顏醉擋著它的攻擊,“花兄醉得神智不清,神凰就別同他計較了吧?”

  神凰這才罷休,緊抱著小乖,冷哼著,“命里桃花劫迭出,還敢招惹是非,女人,煩人!”

  它昂首闊步朝著東海海底走去,原想維持不凡的氣度,但它忘了自己始終是鳥,走路終究是費力了些。歪七扭八走了數步后,便撇開了形象,蹦蹦跳跳離去。

  眾人走后,花顏醉這才艱難坐起身,滿臉頹然,眼含憂郁,“小錦善良純真,實在不該落得個身死命殞的下場。”

  聽神凰的意思,花顏醉和云錦的前世應當還有羈絆。盡管我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但替他織個夢境的氣力還是有的。

  撥開夢境迷霧,我意外地發現,自己竟回到了前世十七歲那年。

  掐指算了大半天,才記起月老曾說過,花顏醉的意中人會在我十七歲那年死去。

  我前世正是卒于十七歲,因此我一直以為他的意中人是我,沒想到,另有其人。

  夢中,花顏醉在一片彼岸花海中沉沉睡著,重天華錦被狂風吹落,不偏不倚地落在花顏醉的手心上,化作一片潔白的云。

  花顏醉輕哼著,翻了個身,不慎打翻了身邊酒壺彼岸花海中獨一無二的白色彼岸花。

  可惜,花顏醉酒醒之后,彼岸花已然枯萎。

  云錦,竟是重天華錦。

  有緣無份,徒增傷悲。

  我感慨著命運的捉弄,將夢境轉換至云錦在妖界的最后時光。

  花顏醉喜歡飲酒,云錦擅長釀酒,原本應當是一段佳緣。

  只是,云錦為報恩而來,為釀造出上等的佳釀,不惜在佳釀中融入自己精純的鮮血。

  花顏醉獨坐林中,品嘗著云錦送來的佳釀,由衷夸道,“小錦釀造,必是精品。酒香奇特,既有高山雪水的清甜,又有古潭深水的醇厚,聞之腦海里便滿是愜意流云,淺嘗之口齒留香,深飲之后,滿眼全是重天華錦,美不勝收。

  云錦在一旁偷著樂兒,悄然將手背向身后,她手腕上一寸有余的傷疤是那樣刺眼。

  自那以后,云錦日日夜夜以血釀酒,只為花顏醉傾心一笑。

  三個月,花顏醉眉間的憂郁并沒有淡去,但是云錦已然用完了最后一滴血。

  昨日,她為花顏醉送上最后一壺佳釀之后,幾度回頭,眷戀不舍地看向花顏醉,默默呢喃著,“前世酒水灌溉之恩,已還盡。你若忘了我,也好。可是,我卻自私地想要你永生永世記得我。”

  云錦掉了一滴淚,地上白色的彼岸花迭迭冒出。

  天上,又多了一道華錦。

  妖界,再無云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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