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與唐思和多年好友,外加工作搭檔,按理說,如此情景,實乃常見。
可徐先生受不了。
自家愛人的冷言冷語尚不能中傷他分毫,但與旁人在一起的姿態,卻足以讓他癲狂。
她與安隅住在綠苑臨近一月,何時、身旁有鄰里鄰居站在一旁與他們之間淺笑顏顏的?
從未有過。
而她的妻子,今時今日,在歸家路上,與唐思和的一言一行像極了一對晚飯后出來遛彎兒的夫妻。
實在是太過刺眼。
徐氏集團徐紹寒如此樣貌能力,天之驕子,放眼這首都多少名門千金未婚少女對其趨之若鶩,梳妝打扮數小時只為其多看自己一眼,可就是如此一個如神祗般清冷的男人,卻將一顆芳心盡數給了自家太太,盡管、不曾得到半分回報。
后座,男人心頭狠狠纏著,暖黃的路燈落下來,忽明忽暗,落在他身上,掩蓋了他陰霾狠厲的神色。
“回磨山,”男人冷聲開腔。
葉城握著方向盤的手稍稍一頓,透過后視鏡望去,見男人正閉目養神,似是在極力穩住滿身怒火。
不敢多問,只得驅車離開。
磨山至綠苑,車程不短,若是加上堵車,耗費時間更長久些。
這臨近一小時的車程,徐先生未曾接到徐太太的電話,她不曾來電詢問他為何此時還未歸家,更不曾詢問他何時歸家。
那夜,他從c市顛簸歸來,同徐君珩說到底還是心尖兒上的人,哪兒能離開太久 他將安隅放在心尖兒上,安隅呢?
在不在心里,都難說。
徐紹寒是個商人,從不做虧本買賣,可在感情上,他始終都是倒貼的那一個。
山下警衛亭見數日不曾歸家的先生歸來,一通電話撥給了主宅,徐黛接到電話,早早帶人候在門口。
見人滿身陰火下來,驚駭在了原地。
在望向葉城,后者給她打眼色,她才明了,不敢多嘴。
只是聞見自家先生滿身酒味時,吩咐廚房熬了碗醒酒湯。
主宅三樓,大多都是功能房,但這群功能房中,除去徐紹寒的健身房之外,還有一間常年封鎖著的暗房。
徐黛來時,葉城便告知,這間房旁人進不得。
至于為何,無人知曉。
自家先生婚前,偶爾會進去呆些許時候,無人知曉里面有何,至此婚后、才減少頻率。
可今日,這人在度進暗房,孤身一人,帶著滿腔怒火進了那個封閉的房間。
暗房內、所放之物并不多,一張桌子,一個書柜,男人站在書柜前,看著相框上面的人兒,熱了眼眶。
他靜站許久,靜默無聲盯著那張照片許久。
綠草悠悠的后院里,有一女子百無聊賴拖著下巴坐在石凳上,那淡然清冷的氣質哪一樣足夠讓他沉淪。
正是這樣的安隅讓他沉淪在這場不見終點的婚姻中,也正是這樣的安隅,吝嗇的給不了他一點點愛意。
漆黑的房間里,男人步伐僵硬微微轉身,視線落在角落里那套潔白婚紗上,目光沉沉,似是想到婚禮當日的景象,嘴角往上揚了揚,這套婚紗,何其珍貴。
他何其想告知安隅,這場婚姻,從一開始他便是細心呵護認真對待的。
婚禮上的每一個小細節都不假他人之手。
就連這套婚紗,也出自他對她的美好愛意。
徐紹寒準備了一個舞臺,舞臺上,上演著公主和王子的愛情故事,可到頭來發現,站在上面的只有王子一個人。
他在撕心裂肺聲嘶力竭的規劃這場婚姻的藍圖,可到頭來發現,她的心根本就不再這里。
邁步緩步至跟前,修長的指尖落在這套價值不菲做工精細的白紗上,緩緩觸摸著,是如此的小心翼翼。
如同婚禮現場,司儀讓他牽起妻子的雙手,他也是幾經試探過后才敢牽起。
怕她惱,怕她不喜。
怕她當眾甩開他的手。
他身家萬貫如何?全國首富又如何?不照樣沒人愛。
不照樣得不到自家妻子半分愛意嗎?
思及此,男人低垂首,滿身孤寂在這間暗房里近乎奔涌而出。
他抬手,抓緊那層薄紗,緩緩蹲下身子,埋首于膝蓋間,此時的徐紹寒,不再清冷尊貴,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同人侃侃而談的徐氏集團徐董。
他是一個得不到自家妻子半分愛意的可憐人。
他費盡心思使勁手段博得自家愛人歡心,卻不如一個外人。
不如一個外人。
這夜,華慕巖因公事尋來,徐黛正端著醒酒湯準備上樓,撞見來人,道了句;“華先生。”
后者道明來意,徐黛頗有為難。
華慕巖見此,問道;“出何事了?”
徐黛沉吟半晌,才道出;“先生歸家心情不大好,將自己關在了三樓——。”
后面的話,不說亦是清明。
華慕巖抬眸看了眼樓上,抿了抿唇,神色稍有緊張,接過徐黛手中托盤,淡淡道;“給我吧!”
這日、三樓暗房前響起敲門聲,華慕巖聲響清明的傳入男人耳內,他并未應允。
許久之后,才啞著嗓子道了句;“去書房等我。”
僅是這一聲,便讓站在門口的華慕巖端著托盤的手顫了顫。
良久之后,男人從三樓下來,臉上神色以無常,但到底是多年兄弟,怎會不知這人心底的暗流。
溫溫道;“工作上的事情你素來得心應手,難有讓你情緒外露之事,今日、為了婚姻?”
除去初入商場那前路難行的一年,何時見過他如此頹廢挫敗的模樣?
華慕巖說不震驚,到底是假的。
徐紹寒邁步過去,倒了杯清水,卻被華慕巖伸手擋住,將一碗醒酒湯遞了過來。
越是走近,越能清晰聞到他滿身酒味。
后者不言語,端起瓷碗。
華慕巖在道;“愿賭,便要服輸。”
感情的世界,你若一廂情愿,就要愿賭服輸。
徐紹寒依舊不言,一碗醒酒湯已經過半。
“當初你說要娶她,眾人規勸你不聽,明知今日再說你會不高興,但身為好友,不得不說。”
窗外,天幕沉沉、星光點點密布在天空之中,屋外,幽深的庭院內蟬鳴鳥叫聲不絕于耳,匯織在一起頗為刺耳。
華慕巖的聲響平鋪直敘在書房內展開;“她年少顛沛流離,成年寄人籬下受盡趙家人屈辱,隨后被驅趕出境直至趙老爺子死才歸來,如此一個女人,能忍辱負重在趙家生活多年若說不心狠手辣只怕是無人相信,這世間,女子千千萬,但你偏偏要迎難而上,娶一個滿身傷痕在仇恨中長大的女子,即便婚前,無數人同你說趙家繼女生性涼薄,你依舊義無反顧,婚姻的南墻,你撞到死只怕那人也不會心疼你半分。”
“夠了,”徐紹寒轉身,冷厲殘忍的視線落在華慕巖臉面上。
若是旁人,看到這種眼神,絕對會嚇得說不出半句話語。
但他是華慕巖,今日既然開了這個口,便沒想半途而廢。
“你想去摘玫瑰,就必定要被它滿身尖刺劃傷,你想要馴服一個人,就要冒著掉眼淚的危險,她心狠手辣,狠厲無情到能給親生母親下藥長達數十年之久,你妄自菲薄的想用你那滿腔柔情去感化她,你以為你是救世主還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能將一個滿心仇恨的女人從懸崖邊緣拉回來讓她用心看這個世界,讓她原諒所有傷害過她的人?”
“我說夠了,”這些話,無疑是如同一把利刃,戳到徐紹寒心靈深處,男人邁步過來,腥紅著眼拎著華慕巖的衣領,那惡狠狠的模樣似是一只即將打開殺戒的雄獅。
他容不得旁人說安隅半分不好。
“她不愛所有人,也不愛你,你妄以為一個從小被虐待的女孩子能被你滿腔柔情感化,但你從不承認,如果滿腔柔情能感化她,唐思和早就捷足先登了,哪還能有你什么事兒”
“啪”一拳頭結結實實的落在華慕巖臉面上。
砸的他暈頭轉向。
踉踉蹌蹌之余抬手扶上一旁中式沙發才得以站穩。
屋內,空氣凝滯。
徐紹寒滿眼猩紅站在其跟前,大有一副你在敢說她半分,我便讓你出不了這個門的架勢。
華慕巖見他如此陰孑,抬手摸了摸唇角,指尖鮮血在此刻,太過刺目。
他的話語,句句屬實。
但這卻是徐紹寒最不敢直面的。
她連親生母親尚且都能下狠手,又還有什么是做不出來的?
今夜那泛濫的情緒奔涌而來,難道不是因為他感到前路漫漫嗎?
你叫他如何承認?如何承認若是愛情能感化她,唐思和早就捷足先登了。
叫他如何承認?
她本意是想畫地為牢徐徐圖之,可她的心墻外,如同那洋蔥,剝了一層又一層。
你永遠也見不到她內心深處。
直面內心是件很殘酷的事情,可到底,人不可能自欺欺人一輩子。
“現實固然殘酷,但你不能逃避一輩子。”
“滾、、、。”
這日、華慕巖本有要事商量,見其如此,知曉多說已是無意,轉身離開。
只是抬起的步伐尚未走到門口,身后哐當一聲響留住他的腳步。
在往后看去。
那本是站著的人,此時栽倒在地毯上。
2007年8月4日晚,徐先生飲酒過度在加郁火難耐,倒在了磨山莊園。
臥室內,總統府私人醫生林青海站在一旁為其輸液,床上男子,面無人色,異常駭人。
這與那個平日里深沉且不可一世的男人哪里還有半分相像?
天家之人,到底也逃不過如此病魔來襲。
一番檢查下來,林青海面色凝重,望向一旁徐黛開口道;“酒不是個好東西,該戒得戒。”
身旁,徐黛連連點頭稱是。
徐先生暈倒,她們摸不清到底該不該通知總統府,唯等自家太太回來才敢定奪。
時間回到一小時之前。
安隅與唐思和電梯分別,回到家,并未見徐紹寒人,見屋子一片漆黑,看了眼時間,九點過五分,想著那人是否還未歸來,拿出手機欲要撥通電話。
卻不想,一秒之際,一通電話進來。阻了她的動作。
這通電話,來自遙遠的安城,那個她出生的地方。
年少離家,成年后在想回去已記不清歸家路途,在加上這些年安城大面積拆遷重建,多數搬離,若在想找一人,可謂是難上加難。
許久之前,她與私家偵探取得聯系,只為找一人。
這夜、消息將至。
她怎能不喜?
霎時,她接通電話直奔高鐵站,而與在磨山出來接她的葉城擦肩而過。
完美錯開。
直至她檢票進站,葉城電話將將過來。
那側,葉城話語急切,告知徐紹寒磨山暈倒之事。
而此時,動車已進站,安隅拿著電話站在車門前,步伐未定。
去留成迷。
車站播報員聲響適時響起,,葉城拿著手機站在綠苑公寓門口,步伐狠狠定在原地。
這道聲響無疑是在告知他,他們家太太或許要離開,葉城心底顫了顫。
似是害怕這情況在此時發生。
片刻,他急切話語聲響起;“太太、先生生病了。”
身旁,絡繹不絕的人開始有秩序的往車上去,那宛如長龍般的動車停在跟前,似是在召喚她。
耳旁,除去有葉城的聲響之外,亦有廣播聲響。
去還是留?
一邊是對她照顧有加的丈夫,一邊是失散多年她心心念念的家人。
她該如何做出抉擇?
倘若徐紹寒只是那個高高在上權利在握的男人,她此時大可一走了之不管其死活,但他不是。
她固然冷漠無情心狠手辣,但亦是分得清好賴。
徐紹寒,至少從未傷害過她。
至少,從未將她推出去。
可安城那邊,她尋了多年,多年杳無音信,今夜消息傳來,怎能叫她不管?
離去那十五年,她每日每夜思念著的人,如今有所消息,她怎能忽視?
耳邊聲響嗡嗡響起,她在邊緣徘徊不定,那邊,葉城聲響再度急切響起;“太太、先生對您呵護有佳,您回去看一眼,也是極好的。”
身旁人,陸陸續續上車,唯有她站在原地,不敢進亦是不敢退。
徐紹寒只是徐紹寒,而安城那邊,是她心心念念的父親與兄長。
這夜,這人來人往的車站人流中,徐太太站在站臺上權衡利弊之下,邁出了步伐。
內心的那種堅定在瞬間豎起了高墻,可葉城一句話,將她步伐頓在原地。
像是灌了鉛似的挪不動半分。
“太太、若是您此時稍有不適,先生即便是身處天涯海角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歸來,您不能太殘忍。”
在葉城看來,安隅無疑是殘忍的哪一方。
她將一個身家萬貫的商人便成了一個居家好男人。
她讓一個在商場上與人廝殺的男人變成個了溫情似水的丈夫。
讓一個百煉鋼成了繞指柔。
這一切,都是她的杰作。
可如此之后,她卻無心。
說走便走。
不管那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旅客朋友們,您乘坐的首都前往安城的列車,即將出發,請未 這些聲響,與旁人而言或許沒什么,但與安隅而言,是催命符。
是左右為難之后等著她做抉擇的催促。
2006年夏末初秋,徐先生出差歸來,令他驅車前往綠苑,男人在午夜街頭下車,滿身疲倦靠在車旁抽煙,一身墨色風衣在身,將他掩在黑夜中,微風吹過,帶動他的衣擺。
那夜的徐先生,數日連軸出差歸來已是滿身疲倦。
卻在那日,不顧倦意站在路邊抽了數根煙。
直至十一點整,一輛黑色奔馳從外駛來,車燈打到這邊,蹲在馬路邊的葉城借著那輛車燈看清了男人臉面上那盛開的燦爛笑顏。
他一直不明所以,直至2007年,他的先生娶了位叫安隅的太太之后,他才知曉,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