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午餐,吃的平靜。
他若得閑,是愿意圍于灶臺之間,過平靜安穩的夫妻生活的。
可這種時日,不常見。
亦是不多見。
徐先生知曉自家愛人候在門邊,所以、午餐弄好時,他同往常一般換人進來端食物。
而安隅,一如往常般順了他的意。
餐廳內,徐紹寒伸手將筷子遞給安隅,后者伸手接過。
“先喝湯,”他道,話語溫溫,隨后便見這人轉身去了廚房。
在出來,手中滴著水漬。
安隅伸手,嘩嘩嘩的抽出紙巾遞過去,徐先生見此,笑意頗濃。
大有一副吾家有女初成長之感。
“吃飯,”他開口,言語中的雀躍之意難以掩藏。
這頓飯,于安隅而言,是萬分艱難的。
她在等,在等徐先生的開口言語,在等徐先生的內心所想。
亦是在等、等她想要的答案。
可直至這頓飯結束,徐先生未曾開口。
而她也未曾得到自己想到的答案。
這日下午,宋棠來磨山,面色異常沉重。
在閱覽室見到安隅時,她將心中所想之事過了一遍,流言蜚語或許能止于天家,宋棠想,若此時,徐先生能出手幫助,此次狂風,定也刮不了多久。
外界那些污穢的傳言以及那些不堪入目的形容讓宋棠一個局外人尚且都覺得眼酸的厲害。
何況是安隅?
她一路走來,憑的是自己的真才實學,未曾依靠旁人半分,可此時,墻倒眾人推,那些人的仇富心里在此時盡顯無疑。
閱覽室內,宋棠望著她,眸色暗了暗,想了想,道:“此事、若是在如此謠傳下去,怕是不妥。”
“會解決,”她開口,伸手翻著手中資料。
講來也是奇怪,即便此時有關于安隅的緋聞滿天飛,而她手中的案子從未減少,更甚是有增多之勢。
由此可見,人們到了一定地步時,不在乎你是否被緋聞纏身,在乎的是你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幫她爭取更多的利益。
外面緋聞滿天飛又如何?
法院不可能因為一封遺書而定她的最。
充其量頂多也是錄個口供而已,沒有人會傻到更一個律師作對。
更何況這人身后還有一個律師集團。
但這東西到底不是個好東西。
流言蜚語太傷人心。
宋棠偷摸摸看了眼安隅的面色,思忖了番才開口道:“若可行,讓徐董……”
安隅伸手,看似漫不經心伸手翻了翻手中文件,“自己來。”
宋棠話語還未說完,安隅直接開口打斷。
那平靜的容顏中讓人覺得此時不足以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可實際呢?
并非。
此時的安隅無疑是站在風口浪尖感受狂風暴雨被流言蜚語侵蝕的人,此時,無論任何一個女人都想尋得一處避難所,安隅也不例外。
她站在懸崖邊緣。
身后是豺狼猛虎。
眼前是萬丈深淵。
她需要徐紹寒,無比需要。
可她不敢,不敢將希望寄托在徐紹寒身上。
只得……截住宋棠的話說。
她怕,若她再說下去,自己這顆心,會止不住的顫起來。
那平靜的外表下蘊藏著的是驚濤駭浪。
“眼下年關將至,雖說安和并非上市企業,但…………,”但終歸還是會有極大影響,后面的話,止在了安隅冰冷的視線中。
不能再說,亦是不可再說。
安和與宋棠私底下雖說是好友關系,但在聊及工作時,領導始終是領導。
這點,是宋棠逾越了。
她抿了抿唇,未在言語,安隅伸手翻著手中書籍,平靜的容顏下掩不住的是一顆顫栗的心。
良久,她開口,“我比你更知道眼下境況如何糟糕,但這世間,山倒水沽僅是一瞬之間,唯有靠自己才行。”
“危機危機,利用不好是危,利用的好便是機,不急……,”她規勸宋棠。
穩住自己那顆從中午時分便開始顫栗的心規勸宋棠。
宋棠到底跟隨安隅多年,見過她的陰暗與手段,也見過她的不易的艱難,她那句山倒水沽,夾雜了太多。
夾雜了太多隱性情感。
“你怕徐董給不了你一生依賴,所以寧愿自己承受狂風暴雨。”
這是一句肯定句,并非疑問。
宋棠話語落地,安隅背脊一僵。
后背密密麻麻的爬上一層冷汗。
“見過那么多破敗婚姻,你難道不知婚姻就是兩個人相互依賴的一生嗎?若一段婚姻不能成為你的依靠與港灣,你苦苦維系它只是因為人生無聊想找點事情干嗎?”
宋棠的話語說的不算客氣,更甚是沒了一開始的輕言細語,那是一種憤怒,一種對于好友婚姻不幸,遇人不淑的憤怒感。
陽光撒進閱覽室內,與眾人今日的心情全然不符。
這應當是個陰雨天的,可并非。
這日的天氣與她們的心情截然相反。
宋棠穩了穩情緒,眼眸中蘊著一汪水汽。
“如果我愛一個人,定見不得她受半分苦,她皺眉我會心疼,流淚我會心疼,狂風暴雨砸在她身上我會比她還痛,如果,一個人沒有感受到你的苦痛,那只能說,他所愛非你。”
徐紹寒愛安隅嗎?
她想,應該是愛的。
只是這愛,與某些東西沖突了。
他不僅僅是安隅的丈夫徐紹寒。
他身上還背負了家族使命。
但……兩權相害之下,才能看出,在他心中到底何事才為重中之重。
安隅在他心中,是否是第一。
“如你所言,你年幼受盡苦難,成年本該獨自一人度過這漫漫余生,可徐紹寒既強娶了你,便該肩負守護你的責任,若未曾,那他娶你,便是害你。”
他強娶安隅,如若不能給她依靠,那跟害她謀殺她有何區別?
這世間最不能呆的,便是山巔之上,徐紹寒帶她來,卻不給她依靠,這跟放火燒她有何區別?
宋棠穩住眸中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抬眸忘了眼天,欲要將它們逼回去。
可眼淚這東西啊!當真太奇妙,不是你不想便能不流的。
控不住,比人心還難控。
她心疼安隅,心疼她自幼被生母摧殘。
心疼她無依無靠被人欺凌。
心疼她被驅逐出國。
心疼她此時明明有依有靠卻還要獨自面臨危機。
倘若徐紹寒沒有能力便不談。
可并非。
這人能力通天,偏生不救你。
“人生在世,你需要的是一個可以為你遮風擋雨的人,而非一個給你帶來狂風暴雨看著你受盡苦難也不曾出手救你的人。”
這樣的人不要也罷。
“眼下,不是你想不想依靠他,而是他必須,也應該給你依靠,強摘一朵花,他便該嬌養著。”
若不嬌養著,摘她跟弄死她有何區別?
這世間有多少人打著愛一個人的名號去干盡傷天害理之事?
在宋棠看來,倘若徐紹寒不能依靠,那這樣的丈夫,無勝過于有。
他本身的家境與權利足以將你推上高臺,自古高處不勝寒,如此境地之下,倘若這個男人不能給你足夠的依靠,他的存在,有何意義?
宋棠抬手,抹了把眼淚,臉上的痛恨與心疼難以言喻。
那些污穢的言語,骯臟的描寫手段,都足以將人逼成一個瘋子,她這個外人尚且都看不下去,何況安隅這個當事人。
安隅呢?
她未言,換言之,不知如何言語。
她本該責怪徐紹寒的,責怪他將自己拉入這個深淵之中,可她責怪不出來。
當失心之后,一切都變成了心甘情愿。
那種心甘情愿,太恐怖了,難于如此覺得,
對于宋棠疾言厲色的話語,安隅是如何回答的?
她說:“我知道。”
這三個字沒有任何說服力。
更甚是蒼白寡淡。
宋棠一口氣哽在喉間出不來,那種感覺如何言語?
大抵是恨鐵不成鋼吧!
這日,送他個離開時,她說:“相比之下,我寧愿站在你身旁的是唐思和,最起碼,他不會給你帶來狂風暴雨。”
言罷,她將手中平板擱在桌面上,提起包,轉身離開。
臨出門時,撞見正從屋外進來的徐紹寒,那眼底的猩紅尚且來不及收去,被人裝個正著,若是以往,宋棠定然不會同這人爭鋒相對的,可今日,情緒戰勝了理智。
這日午后,徐紹寒去了趟花房,在歸來,手中多了把開的正好的馬蒂蓮。
宋棠視線落在他手中馬蒂蓮上,話語冷冷;“徐先生倒是頗有閑情雅致。”
“宋秘書想說何?”男人嗓音沉沉,無過多言語。
“花兒在嬌艷,那也是離了根本的,徐先生若不細養著,怕是遲早有一天得離你而去。”
言罷,宋棠狠狠睨了徐紹寒一眼轉身離開,若是往常,她不敢如此的。
徐紹寒本人,光是見到都得彎三分腰,今日,到底是被沖昏了腦子了。
宋棠離去,徐紹寒將實現落在徐黛身上,后者告知她將來,同安隅稍有交單,但許是交談不快,離去時情緒不大好。
徐紹寒聞言,視線落在手中馬蒂蓮上,遞給徐黛,話語冷沉:“去、做成干花,送給宋秘書。”
離他而去?呵、男人嘴角牽起一聲冷笑。
一個毛頭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倒也是敢在他面前叫囂。
徐黛心頭一驚,微微糯了聲,接了花下去了。
只盼著宋秘書將來能有好日子過。
徐紹寒的滿腔柔情悉數給了安隅,旁人未曾占去半分,為何如此言語、怕也只有徐黛心知肚明。
這個午間因某事緊鎖眉頭的男人只在徐太太眼前能見到,旁人哪能見到半分?
徐紹寒此時無疑是要用實際行動告知宋棠,花兒離了根本又何妨?
而徐黛,驚在此處。
閱覽室內,安隅將將將手中東西擱在桌面上,徐紹寒推門而入,依舊是一身家居服,頗為清閑的模樣。
“宋棠來過?”他問,話語溫和。
安隅恩了聲,算是回應。
閱覽室的二人并未有太多言語,徐紹寒的離去,起因一通電話,而這通電話,來自于總統府,他前腳離開。
后腳溫平尋來,正在閱覽室的安隅見眼前景象,不免猝然淺笑,想來,這是一處調虎離山之計。
她在想,旁人的婚姻是婚姻,而她的婚姻大抵是比宮心計還精彩。
身處豪門世家,永遠都是數不盡的算計與周旋。
“溫秘書什么意思?”閱覽室內,她望著站在跟前的溫平。
后者面無表情站在眼前,話語委婉道:“四少夫人莫要為難我,充其量我只是個傳話的。”
“我何德何能能讓總統秘書親自前來,”這是一句冷酷且帶著嘲諷的話語。
溫平知曉,此時、不論他說什么,都是錯。
索性,不言。
而安隅呢?
并未有動身的意思,閱覽室成了她今日下午的消遣之地,而她本人也并未有要起身之意。
溫平來請是一回事,她愿不愿去又是一回事。
生而為人,這點權利她是有的。
溫平靜候片刻,見這人經久未動,后背密密麻麻爬上了一層冷汗,他知曉安隅是個硬骨頭,所以此時,也是頗為為難。
“四少夫人。”他開口,算是提醒。
身后,徐黛端著托盤進來,行至溫平身旁將茶水擱在桌面上,“溫秘書喝茶。”
語落,視線落在安隅身上,后者望著她微微眉頭微擰,僅是一秒之間便松開。
徐黛會意,拿著托盤離開。
行至客廳尚未來得及放下托盤,便欲要拿出手機給徐紹寒去電話,將將拿出手機,卻被跟隨溫平而來的警衛長將手機劫走。
“各司其職,分外之事黛管家莫插手。”
“我為仆,顧好主人家也是分內之事,左警衛如此,怕是不妥。”
徐黛話語落地,伸手便要從左封手中將手機奪回來。
卻被人拿著手機往后退一步,“黛管家言之有理,既如此,那你我便各為其主。”
意思明顯,今日、徐啟政要見安隅,便是要見的。
徐黛若是從中阻攔,也莫怪他們了。
“既如此,那磨山的大門往后左警衛怕是在難進來了,”是客就迎,是狗就趕,徐黛到底也是從總統府出來的經驗之人,對左封這句各為其主明顯是起了怒火。”
“無意與黛管家為敵,但任務在身,黛管家為難,也無用。”
左封拒不退讓,那姿態,好似眼前正在打一場必須要勢在必得的仗。
輸不得。
請人一事,閣下從不派總統府公職人員出來,但今日,請一個四少夫人閣下動用了溫平,且足以見得這四少夫人到底有多難請。
且臨走時,許是覺得溫平一人難以將人請來,便又加了個警衛長,如此陣仗,若是連個女人都請不回去,大家怕都是面上無光。
屋內,安隅似是當溫平不存在,撐著額頭翻閱手中書籍的模樣是如此恬淡而又平和。
溫平坐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時間分秒流逝,眼睜睜的看著眼前一杯熱茶變涼。
“四少 “溫秘書何苦為難我一個女人,”她漫不經心劫了溫平的話語,伸手翻了頁書,紙張的聲響在靜謐的閱覽室里顯得尤為清脆。
“四少夫人折煞我了,”他若是能為難得了安隅,倒也是一大奇觀,就眼前這人,總統府誰人不知那是四少的心尖寵。
就是閣下想見也得先想法兒支開徐紹寒才能將人請過去。
安隅冷笑了聲,未言語。
但那不屑的姿態足以彰顯一切。
“溫秘書一日之內來磨山兩次,不知曉的人會如何想?”她依舊低首翻著手中書籍,說出來的話語是那般云淡風輕。
溫平見她如此,抿了抿唇,良久之后才溫溫道:
“我多言一句,閣下既是閣下,也是四少父親,倘若今日,您有撫他的臉面,只怕是往后,于您和四少而言都不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