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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一言難盡

  初夏晨間,安隅被磨山院落里的蟲鳴鳥叫聲呼喚醒。

  未睜眼,伸手摸了摸身旁,已無溫度。

  她撐著身子起身,稍有些未睡好的模樣。

  靠在床頭坐了許久才轉過彎來。

  “怎么不多睡會兒?”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聽聞聲響,微微掀開眼簾,見徐先生邁步進來,身后,跟著一貓一狗兩只小尾巴。

  黑貓進來跳上了床榻踩著妖嬈的貓步朝安隅懷里鉆去。

  見此,她笑著摸了摸黑貓的腦袋。

  “怎么把它兩帶上來了?”她問,嗓音沙啞。

  “剛在樓下玩鬧了會兒,上來時便甩不掉了,”徐先生說著,去起居室倒了杯水,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她。

  若換做是旁人說這話,安隅大抵還能想象一樣,可換做徐紹寒,想象不出來。

  想不出來這一貓一狗是怎么粘著他的。

  她端起杯子喝了半杯水,眼見這人盯著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架勢,她微微曲起膝蓋伸手將杯子往身上撈了撈,望著徐紹寒。

  那模樣,如同晨間睡醒毫無攻擊力的小野貓似的,乖巧的不得了。

  眼巴巴的瞅著他,嬌軟的模樣讓徐先生恨不得能蹂躪蹂躪。

  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大抵是正事為重。

  “華銘那個案子,”徐紹寒深邃的目光落在安隅身上片刻未曾挪開,反倒是盯著她,帶著些許小心翼翼。

  這人思忖了片刻,落在被子上的手微微往下壓了壓,在道:“總統府準備交給趙波調查。”

  這人到底是存了私心了,若沒有,他不會將徐啟政的決定歸結到總統府。

  說總統府太過籠統。

  聞言,她有片刻震驚,內心急速思考的是這場陰謀的最終走向,若好,便好,若是不好,只怕悠悠眾口難堵、

  趙家跟徐家本沒有關聯。

  而她的存在是紐帶。

  這中間,雙方受益便好,但若不是,她絕對會被和戰火牽連。

  有那么一瞬間,安隅心底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但及快,未抓住。

  “有什么不妥嗎?”她問,話語輕軟。

  徐紹寒將手伸進被子里,捏著她的掌心,“怕你受牽連。”

  不管怎么說,輿論就像瘟疫,除了蔓延極快之余殺傷力也巨大,他不想安隅在這場戰爭中受到任何牽連。

  安隅聞言,心頭暖了暖,伸手將掌心翻了上來,笑道:“我能受什么牽連?趙家與我無關。”

  她這話,是寬慰,也是實話。

  趙家與她沒有半分錢的關系,趙波也休想在她這里占得半分便宜。

  她跟胡穗之間的那點破碎的母女情誼還不至于讓她去原諒趙家人早年間的所作所為,如此時刻,她不上去踩一腳算不錯了。

  所以今日,徐紹寒的擔憂是沒必要的。

  徐紹寒聞言,懸了一整晚的心稍稍穩了穩,而后抽出雙手落在她身旁,俯身啄了啄她鼻尖,濕漉漉的,有點癢,安隅俯身,在他衣領上蹭了蹭。

  懶懶的,格外令人心軟。

  “趙家那邊你想做什么便去做,無須照顧我的感受,也無須擔心流言蜚語給我照成影響,自古千人千面千張嘴、若那點心理素質都沒有,我也走不到如今。”

  晨起,安隅的一席話,無疑是給徐先生吃了定心丸。

  只是這顆定心丸吃的有點心疼。

  他的小女孩歷經如此之多,本該是被人捧在手掌心的年紀,卻活成了鋼鐵般堅硬的人。

  24歲的姑娘,即便未婚,也是該被父母男友寵著的年紀。

  可安隅,過的太難。

  徐先生抬手摸了摸她的發絲,話語輕柔:“往后有我。”

  這蒼生欠你的寵愛,我都給你補上,旁人有的你會有,旁人沒有的,你也會有。

  這句往后有我,說的平淡,可卻暖進了安隅的心窩子。

  這方,首都某公寓內,華芙與自家母親看著晨間相關部門的那場發布會,震驚的久久不能回神。

  華銘昨夜在進監獄暴斃,直至第二日,她們才在新聞上看到消息,怎能不痛心?

  “媽、媽、,”華芙尚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身旁一聲倒地聲讓她驚呼聲猛然響起。

  她費盡全力才將暈倒在地上的人扶起來,:“媽、你別嚇我。”

  華家一夜之間覆沒,那些過往上趕著攀上來的親戚此時視她們如蛇蝎,眼下,她們住的這套公寓,且還是華母多年前婚前陪嫁的財產。

  因此,才沒有被檢察院收走。

  才叫她們有了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

  華銘被關進監獄,最起碼還有個人在,有些念想、

  此時,連個念想都沒了。

  母女二人此時如同那漂浮在海上的浮萍一般找不到方向。

  一直以來錦衣玉食的母女二人如今成了如此模樣,說不痛心是假的。

  正抱頭痛哭時,桌面上手機響起,監獄那方電話過來,一番客氣的話語響起,先是深表同情,而后讓他們盡快過去見人最后一面。

  此時,華芙哪里還敢在耽擱,怕耽擱下去,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殯儀館門口,守了大批記者,明知此時守在外面也進不去,可是,她們還是愿意花大把的時間放在這里。

  華芙攙扶著母親來時,便有記者將長槍短炮懟過來。

  華小姐,請問你對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華芙伸手,面無表情的撥開眼前的話筒,而后,森冷多的目光落在剛剛提問的那個記者身上,四目相對她話語涼薄:“我認為,此時,但凡是有點憐憫之心與人情味兒的人都不會如你這般上來咄咄逼人,怎么?我是不是還得帶著你跟我一起進去看看我爸?”

  “z國有句古話叫逝者為大,你連死人的流量都要掙,不怕夜間睡不著?”

  華芙這一番話懟的對方啞口無言,更甚是臉面有些掛不住,眾人不自覺的給這母女二人讓開了路。

  看著二人攙扶著進了殯儀館。

  屋外,有人暗啐:“她倒是牙尖嘴利。”

  一旁,有人漫不經心回了句:“人家說的也沒錯啊!問她有什么看法不如去問問華銘他是怎么死的好了。”

  殯儀館門口,這話,無疑是大不敬。

  但總歸有人特立獨行。

  話語落地,有人看了眼剛剛那個女記者,笑的及其晦暗。

  因案件需要調查,華銘暫且不能入土為安,留在殯儀館的太平間內,華芙進去時,見到自家父親,整個人顯然是有些扛不住打擊,直接跌坐在地上,而身旁,驚天動地的哭喊聲傳來,

  那凄慘,悲慟的情緒讓引她們進來的人不禁搖了搖頭,頗有些同情。

  “到點我再來喊二位出去,”臨出去時,他到了這么一句。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個過程固然難以改變。

  可此時,華芙覺得,這些都沒有好好活著重要。

  父母在,人生尚有歸途。

  不管是在哪里,總歸是有個念想,可此時、一切都完了。

  人只有在面對生死時,才會恍然大悟。

  這世間,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小事?

  一夜之間,她的父親就沒了。

  從殯儀館出來,華芙攙扶著自家母親回家,而后去了趟監獄。

  詢問父親死因。

  監獄給出的答案是統一的。

  統一的華芙不相信。

  收拾父親東西時看到一張照片,她拿起看了眼,這是一張她們單位哪年拍的集體照,她緩緩掃過,視線落在自家父親身上。

  抿了抿唇,忍住了淚水。

  臨走時,她跟監獄長道謝,后者開口寬慰:“這件事情上面很重視,讓趙市長擔任調查組組長,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華小姐寬心。”

  聞言,華芙提著袋子的手一緊,而后微微點頭同他道謝。

  未曾直接歸家,反倒是向著趙家而去。

  當趙書顏聽聞華芙找來了時,整個人愣了一秒,正欲開口時,只聽身旁傭人規勸道:“現下這個要緊關頭,還是不見為好。”

  趙波接管了華銘的案子,新聞才出來,眼下華芙便找上門來了,怎么看都是來者不善。

  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只怕是會大做文章。對她們不利。

  這點,趙書顏也知曉。

  趙書顏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指尖緩緩按在琴鍵上,流淌出幾個湊不到一起去的音符。

  “讓她進來。”

  “小姐,”傭人還想規勸。

  “無礙、讓她進來,”趙書顏在開口,話語中強勢盡顯無疑。

  不容置喙。

  傭人無奈,本想在度規勸,可見她不留余地的話語,無奈,點了點頭朝門口而去。

  華芙進來時,趙書顏正從琴房出來,邁步過來,如同以往那般握住她的手,貼心的話語說出來絲毫不覺得惡心:“許久未見了,前兩日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還提起你,最近過的好嗎?”

  “挺好,”華芙開口,唇角牽了牽。

  這聲好,不該問。

  可趙書顏問了。

  “我今日來是想問些事情,”華芙坐在沙發上望著趙書顏。

  直白的話語沒有絲毫掩飾。

  她隱隱覺得華銘的事情不簡單,可具體又看不出不簡單在哪里,想著這件事情是趙波調查,便想著來找找趙書顏,看看能不能從中得到什么消息。

  大抵是眼下如此緊要關頭,華芙找上門來,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言,多少讓趙書顏有些呆滯。

  交叉落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揉搓了好幾下,“若是關于你父親的事情,我怕是無能為力,這件事情我也是今早才知曉。”

  此話,不假,她也是今早才知曉。

  華芙聞言,面上有一秒的窘迫,看到剛剛趙書顏那般喜笑顏開的將她迎進來,妄以為她會跟那些人不同,不曾想只是表面功夫做的好罷了。

  傭人泡了兩杯茶過來,趙書顏起身從傭人手中托盤接過杯子,雙手將茶水遞給華芙,依舊是一副客氣有禮貌的模樣。

  “你父親鋃鐺入獄的事情你不覺得蹊蹺嗎?”趙書顏這話,問的隨意,稍有些漫不經心。

  但卻令華芙心底一緊。

  “我不明白你這是什么意思,”華芙望著她,視線有些冷厲。

  后者見此,端起杯子不緊不慢喝了口水,“我的意思是,你父親一生廉潔奉公,大公無私,光明磊落兢兢業業的為首都人民做貢獻,怎會在監獄中突然發生這等悲劇?”

  廉潔奉公?大公無私?旁人不知,她趙書顏也不知嗎?

  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有幾個是兩袖清風清明的?她這話,怎么聽怎么都不懷好意。

  華芙沒言語,低頭,視線落在杯面上,長長的頭發落下來叫人看不清臉面神情。

  可端著杯子的手卻是壓得緊。

  “這件事情還得趙市長給民眾答案了,”華芙將問題拋回給趙書顏。

  后者心頭一驚,顯然沒想到華芙會如此將問題拋回來。

  而后,點了點頭:“一定會的。”

  華芙伸手,將手中茶杯擱在茶幾上,而后緩緩起身,“既如此,我便不多留了,以免叫有心人看去了大做文章。”

  趙書顏聞言,未說挽留的話語,起身,送華芙行至玄關。

  “小芙可曾想過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正準備推開門的華芙被趙書顏這聲清淺的詢問聲給阻斷了動作。

  轉身,望向她,帶著疑忌與懷疑。

  玄關內,二人對面耳里,趙書顏在道:“待在這座四九城里那么多年,想必你也早已見慣了豪門的隕落與權貴的更替,這座城市最不缺的便是蝴蝶效應,煽動翅膀,便能引發一場災難。”

  “所以?”

  “你可以想想有多少人是因你父親一事得利的。”

  趙書顏這話無疑是在提點,提點華芙該往那個方向去走。

  而后者呢?

  落在身旁的手緩緩緊了緊而后又松開。

  “依我看來,趙市長獲益最大,”華芙毫不客氣開口,語氣中的冷漠盡顯。

  “沒有人愿意接這么個燙手山芋,況且,我父親是受益還是陪葬,姑且不能太早下定論,”如此蓋棺定論,為時尚早。

  “那這么說,趙市長也是受害者了?”

  趙書顏面對華芙帶著火氣的反問,沒有回答,反倒是笑了笑。

  “我倒是不知曉我父親跟趙市長有什么共同的敵人,”華芙這話,說的萬分肯定。

  只因,不久之前,華銘告知過她,政場多的事情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以往他們能好好生活,不再揪著過去不放。

  顯然是他自己想通的,也不愿妻女在受這份折磨。

  當他問起敵人是誰時,華銘告知她,最大的敵人是他內心的貪欲,怨不得旁人。

  可今日,聽聞趙書顏這旁敲側擊的一番話,華芙難免不多想。

  她留下來,是想看看這趙書顏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我也不知,”趙書顏開口,臉面上端著官方淺笑。

  華芙聞言,笑了笑。

  眼見套不出什么話兒,準離開時只聽身后趙家傭人前來告知:“小姐,夫人說她要因先生的事情去找找安律師,中午不回來用餐了,讓您莫等。”

  這話。好巧不巧的落進了華芙的耳內。

  夫人,胡穗。

  安律師,安隅。

  如此想起來她倒還真是得罪過什么人,那便是安隅。

  每每見了她二人總是不對盤。

  可今日,趙書顏有意無意的將這個消息散播給自己,安得什么心,昭然若揭。

  此時的華芙隱隱想起父親尚在時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政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利益相連你們就是朋友,無利益,便是敵人。

  以往,有人在跟前時常暗暗道趙書顏的不是,說她仗著林黛玉的身子做足了心機婊的姿態,她不信。

  可今日,徹底信了。

  安隅手段狠厲心機深沉,最起碼,她不婊。

  趙書顏的為人,當真是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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