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走廊有一瞬間的靜默。
但這靜默,并未太過長,溫平微頷首,恭恭敬敬道:“四少夫人。”
身后,左封視線落在溫平身上。
似是想看出些許什么,但溫平這人,也是個藏得深的,饒是有情緒,也收的極快。
安隅點頭,算是回應。
二人擦肩而過時,溫平聞到了她身上一股子淡淡的檀木香味,很淡,但在這個女孩子身上各種香水味覆蓋的時代,能聞到一股子淡淡的檀木香,也足以令人記憶深刻。
溫平對于安隅,同情多過于羨慕。
天家人,有情人也只是短暫的。
左封目送安隅進總統府辦公室,而后,站姿端正站在門口,似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安隅進去,徐啟政正低頭辦公。
她未招呼,他未抬頭。
顯然,二者都是沉得住氣的人。
但、一坐一站,站著的人從一開始便輸了半截。
數十分鐘,安隅未言。
她深知,把控主場的人才能站得住腳跟。
“我以為安律師今日會在門口跪著。”
不久之前,徐啟政的話語依舊在她耳邊環繞,記憶猶新,他說:若有朝一日安律師有求于我,記著,先在總統府門口跪兩天兩夜在說 狂妄的話語從放出來的那一刻起,便足以證明它會有實現的一天。
一國總統,怎會口出狂言?
他竟然說了這話,就證明這話必然會實現,只是或遲或早罷了。
安隅背脊挺拔,望著徐啟政,輕啟薄唇,狂妄開腔:“我這輩子,只跪死人。”
聞言,徐啟政倒也不氣,反倒是笑意悠悠伸手將手中鋼筆的筆帽套進去,拿著鋼筆靠在座椅上,笑望她:“是嗎?”
言罷,他伸手拉開抽屜,抽出文件袋放在桌面上,緩緩推至邊沿。
望著安隅,那勢在必得的淺笑何其耀眼。
安隅呢?
她未動,此時、若動,無疑是占領下風。
談判桌上的技巧她爛熟于心,眼前的境況與她不利。
“安律師不想知道你父親為何幾十年都未曾尋過你嗎?”
“你不想知道為何你在趙家受盡苦難他也不來帶你回去嗎?”
“你倒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想干什么,”面對徐啟政話語之間的誘惑,安隅穩住身子未動,她直視徐啟政,望著他,目光堅定,帶著防范。
“我想做什么,安律師不是一直知道。”
相反的,安隅一直不畏懼徐啟政。
大抵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大抵是一腔熱血讓她學不會對權政低頭認輸。
語落,惹得徐啟政哈哈大笑。
大抵是許久無人如此挑戰權威了。
聽起來,頗為新鮮。
“難怪我徐家好不容易出了個癡情種卻還栽在了你的手上。”
“不看看?你父親的生死握在你的手里,”徐啟政目光落在桌面的文件上,嘴角始終擒著官方淺笑。
安隅站在原地,背脊挺拔,及其鎮定,但這鎮定只是表面而已。
她仍舊未動,徐啟政倒也是不急。
揚聲喚來了左封,微微點了點下巴,“送四少夫人出去。”
言罷,他看了眼桌面上的文件,在道:“把這個也帶上。”
左封會意,邁步過來拿走文件,站在安隅跟前畢恭畢敬的道了聲:“四少夫人請。”
安隅幽深的眸子落在徐啟政身上,帶著陰冷與深寒。
即便如此,她依舊不認輸。
不向權勢低頭。
行至門口,徐啟政聲響再度響起:“我說的話,向來算數,安律師若想求我,先跪在說。”
言罷,伸手扭開了鋼筆的筆帽,那淡定的姿態帶著藐視。
而安隅呢?
步伐微頓,微微回眸望向坐在紅木辦公桌前的男人,亦是同樣堅定開腔:“我也說過,我這輩子,只跪死人。”
二人強勢對撞。
誰輸誰贏,尚未有定論。
這日,安隅驅車離開總統府。
比來時,多帶走了一份文件。
這份文件,且還是左封親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放進去的。
路上,她數次將目光落在那封文件上。
但未動。
并非不好奇,只是、潛意識中,在抗拒。
這份抗拒,一直持續到夜間歸家。
這日,徐黛擔憂整日。
見安隅歸來,面上無喜憂之色,想問,卻不敢開口。
候在玄關處,看著她低頭換鞋,看著她伸手脫掉身上外套,看著她進屋。
“您晚上想吃什么?”徐黛輕言開口,小心翼翼詢問了這么一句。
“隨意,”安隅淡淡開腔,對吃無多大興致。
書房內,伸手將包和文件都放在了書桌。
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相框上,一張她與徐紹寒的生活照。
臉貼著臉,看起來萬分恩愛。
可今日,安隅看著這張照片,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伸手,從兜里掏出手機,沒有未接來電,沒有未讀信息,空蕩蕩的,告知她,徐紹寒并未簾子過自己。
默了片刻,嘴角牽起一抹淡淡裊裊自嘲的淺笑。隨手將手機放在桌上。
而后,伸手,拿起文件袋,一圈一圈的拆開幫著的線圈。
伸手,拿出里面資料,張張閱讀過去。
面色寸寸陰寒,行至最后一張,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一句話:“權力能摧毀一切,安律師的滿身傲骨值幾分錢?”
下方,是一行地址。
一行監獄的地址。
這夜,你若讓徐黛言語,她只能告訴你,女主人歸家不過數十分鐘又轉身急切離去,且離去時,容顏上的憤怒近乎溢出來。
夜間六點,天色漸黑,首都城的交通正值繁忙階段。
安隅坐在車里心急如焚,雙手狠狠的拍在方向盤的喇叭上,發出刺耳聲響。
這日,安隅未見葉城。
為何?
昨夜,徐先生看到照片中有葉城的身影,他瞬間知曉,他的手下,心腹、看著他愛人與別的男人從別墅言笑晏晏出來卻不告知。
當即、葉城被上了軍法。
此時、躺在床上不得動彈。
安隅穿過冗長擁堵的市區滿心焦急的到達地點時,已是臨近八點的光景。
監獄門口,她再次見到了左封。
他依然在候著她。
見她來,心底有些五味陳雜,但、、、、、再如何,也輪不到他來發表意見。
這次,沒有恭敬的招呼,只有點頭輕言:“閣下怕您進不去,讓我在此候著安律師。”
安隅冷嘲一聲,心想,她是否還得感謝徐啟政的細心?
“左警衛滿身正氣是否用錯地方了?”安隅冷聲輕嘲。
這話,左封并未回答。
進監獄,跟監獄長打了聲招呼。
便見安隅踩著沉重的步伐往牢房而去。
他深知,天家的腥風血雨從來不會因為你是自家人而停歇。
安隅父兄皆在,但這二十年從未見過。
再見,不想是在監獄。
監獄、她來過許多次,進進出出數次,甚至是摸清了里面的道路。
前方,獄警帶路,因著是夜間,犯人此時基本已經休息,是以二人的腳步聲格外清晰。
“安南為何會進來??”她問獄警。
“泄露國家機密,”獄警言簡意賅告知。
“審了嗎?定了嗎?”她在問,話語間透露著一股專業氣息的強勢。
獄警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我只是個獄警。”
言外之意是不知道。
這段路并不漫長,可安隅覺得,自己好似就用短短的幾步路走完了二十年人生路。
再見安南,早已不是記憶中的那副面容,不在英俊年輕,不再青澀,相反是一股儒雅的學者氣息,未變的,是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鏡。
安隅站在牢房門口,望著坐在里面的安南,一時間,內心的五味陳雜當真是難以用言語表明。
父女之間,二十年未見。
誰都不在是當初的模樣,物是人非。
一切都隨著時間的改變而推移。
她望著自己二十年未見的父親,他坐在床沿,手中拿著本書,腦海中想起的是胡穗罵罵咧咧的聲響,說他整日只知道端著本破書。
“安隅,”安南見門口站著的人,緩緩起身,拿在手中的書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一時間,局促之意盡顯。
安隅望著他,忍者眼眶中的酸澀與猩紅,緩緩點頭:“是我。”
安南淺笑,伸手揪了揪衣服的下擺,望著安隅,張了張嘴,似有千言萬語。卻最終只道出一句:“好久不見。”
安隅一時心塞,揚了揚頭,將眼眸中的淚水狠狠逼回去,扯了扯唇瓣:“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未見,他還活著。
可她們之間,整整二十年未見。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安南望著安隅,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牢獄之災未能壓垮他,可再見自己二十年未見的女兒,所有負面情緒排山倒海而來。
安隅抬手,止了他的言語。
她不想聽那些無用的自責話語,更不想聽那些事后懺悔之言。
“你為什么會在監獄?”她問。
“什么時候進來的?”她再問。
“組織說我泄露國家機密,正在配合調查。”
“什么組織?”安隅問。
近乎咬牙切齒。
只怕是泄露機密是假,沖著她來是真。
如安南這般為國家獻身的人多少有些執擰,從父女二人二十年未見便能知曉。
“我問你什么組織。”安隅話語微楊,聲音稍有尖銳。
“天、、、天體物流研究院,保密單位,”大抵是這人心里還念著安隅這個女兒,從不對外言語自己工作的人這日抖抖索索的道了出來。
安隅心頭一哽。
難怪、難怪她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
難怪。
她點了點頭,狠狠嘆息了聲。
算是知曉。
不得不承認,徐啟政是個狠人,他握住一切來也她作斗爭。
面度二十年未見的父親,她本可以冷血無情對其不管不顧,但她做不到。
是以、見到安南的那一刻,她知曉。
她必然是輸方。
“安隅。”
一聲局促的,小心翼翼的輕喚在度響起,安隅望向安南,百感交集。
他這輩子都在為了國家做貢獻,卻到頭來,被一國總統算計。
何其悲涼?
安隅望著他,沒有半句質問,有的,只是那微紅的眼眶。
“你泄露機密了嗎?”
“沒有,絕對沒有,”五十歲的中年人,為了研究奉獻了自己的大半生,怎會輕而易舉的泄露機密?
似是怕安隅誤會,安南疾步朝牢門而來,站在門口,雙手緊緊扒著鐵門,目光中帶這急切之意。
安隅狠狠退了一步,離他遠了一分。
這一退,令這個中年男人紅了眼眶。
“安鴻呢?”安隅問。
“他在國外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