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呼刮過耳邊,不知跑了多久,馬停了下來。
沈虹抱著馬肚子,他們敞開了跑,山路顛簸,一路不敢停,直到此刻,才覺出腹中翻江倒海,幾欲嘔吐。
已經跑到了半山腰,回頭看,并沒有狼追上來的影子。
一名新兵道:“得、得救了。”
沈虹呆呆的看著自己腰間,他來的時候抓了一只竹棍,如今竹棍給了禾晏,他想起來禾晏,登時又是臉色一白,顫巍巍的問道:“……那禾晏呢?”
只有一根竹棍,唯一的鴛鴦刀被沈虹弄丟了一只,另一只插在頭狼的喉間,禾晏什么兵器都沒有。那三頭狼來勢洶洶,他一個人,怎么躲?
“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他鼓足勇氣道。
“你在說什么鬼話,”鄭玄冷冷的看著他,“那些狼都在,我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回去送死嗎?”
“可是禾晏在后面,他一個人,不行的。”沈虹想到禾晏,眼圈一紅,他覺得禾晏是個好人,他們剛剛還在一起吃松子。
“他不是讓我們下山找教頭嗎?”鄭玄身邊的新兵道:“我們下山告訴教頭,讓教頭來救人吧?”
“不行。”
沈虹不可置信的看向鄭玄,鄭玄面色不變,“如果告訴教頭,教頭就知道我們越過山頭的事了。”
“他剛剛救了我們,如果不是禾晏,我們早就死了!”沈虹高聲道。
“你也知道我們三個人都差點死了,他一個人對付狼群,必死無疑!”鄭玄的聲音比沈虹的聲音更高,“越過山頭就是違反軍令,輕則杖責,重則人頭落地。難道要為一個已經死了的禾晏讓其他人送死!沈虹,你想這樣嗎?”
沈虹被吼的呆了一呆。他生性膽小怕事,若非家逢變故,本該一輩子做藥鋪的少東家,一輩子平平淡淡,無病無災。如今乍然遇事,本就心慌意亂,一聽許會人頭落地,便是不寒而栗。
他家中還有母親要侍奉,他若是死了,家中無男丁,一家老小如何生活?
“我……我……”沈虹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下山之后,當無事發生過,等太陽落山后,告訴教頭,禾晏一人不聽人勸阻,翻越山頭,遍尋不著。”鄭玄毫無感情道。
這不僅是堵住禾晏的最后一條生路,還要給禾晏套一個違反軍令的罪名。沈虹搖頭,其余兩人卻已經擔心自己受罰,一口應承。鄭玄盯著沈虹,道:“你要想去告狀盡可去,你一人之言,看教頭是信你,還是信我們。”
說罷,他也不再管沈虹是何神色,駕馬朝前疾馳而去。沈虹無可奈何,山色漸晚,也只得跟上而去。
天色漸晚,叢林里幾乎沒有亮光了。
馬匹在白月山上迷失了方向,禾晏握著竹棍,往后看去,心中松了口氣,總算是甩掉了那幾頭狼。
倒是第一次看見這么窮追不舍的野狼,禾晏撇了撇嘴,想到了當年在漠縣遇到的狼。漠縣當時還鬧饑荒,方圓百里的狼都被抓來吃了,哪里像白月山里的這樣囂張。思及此,便又覺得那個叫鄭玄得吊梢眼實在是沒長腦子,怎么會想去逮狼崽養,狼根本就是無法被馴養的動物,能被馴養的,是會沖人搖尾巴的家犬,而狼只會咬斷人的喉嚨。
馬匹在原地轉了個圈,不再往前走了。
這里四處都是樹林,看上去一模一樣,她方才躲避狼群追趕,也沒能在樹上做記號,只怕早已翻越了山頭,不知道此地在何處。若是沈虹他們沒能及時告訴梁平,等天黑了,這林子就更不能出去,沒有火折子,怕遇上野獸,只能在山上過一晚了。
她心里想著,嘆了口氣,翻身下馬,打算去尋一尋周圍有沒有什么可以擋風的山洞避一避,剛從馬上下來站直身子,猛然間,忽然覺得一絲不對勁。
倒也說不出來為什么,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多年征戰沙場,對危險的直覺。她下意識的偏頭,便覺得一道黑影從頭頂掠過,什么東西擦破了她的脖子,帶出了一絲血氣。
馬兒受驚,揚起前蹄,禾晏沒拉緊韁繩,馬便頭也不回的往前沖,眨眼間消失在叢林深處。她回過頭,便見到剛剛撲過來的黑影,伏在草叢間,露出兩只碧色的眼睛。
竟是方才的狼。
禾晏看了看這頭狼,又看了看它撲來的方向,心中恍然大悟。方才的幾頭狼里,竟還有頭聰明的,知道追不上騎馬的禾晏,便抄了近路。白月山不是禾晏的地盤,卻是這里山獸的地盤,想來它已經再次潛伏了許久,就等著禾晏放松警惕的時候,撲上來咬斷她的喉嚨。
事實上,這頭狼也差一點就成功了。
禾晏摸了摸自己脖頸間,火辣辣的感覺,沾了一手的血。那頭狼見一擊不成,露出尖牙,從禾晏的身后撲過來。
禾晏在地上滾了一圈,避開了它的爪子,心中有些焦急,現在馬不見了,只能和這頭狼搏斗,可她只有這根棍子。
沈虹上山的時候,哪怕是拿一串飛鏢也好啊,她心中想著,橫棍向前,朝狼頭撲將過去。
竹棍劈在狼頭上,“砰”的一聲,從中間應聲而斷,狼被打的腦袋一歪,只流了點血,看向禾晏,狂怒的嗥叫了兩聲,重新撲了過來。
“這什么破棍子!”禾晏罵了一句,閃身躲開,那狼卻極狡猾,并不正面攻擊,反而從身后撲來,意圖咬她的脖子,禾晏躲了幾次,沒躲住被它叼了一口,曲肘捅向狼腹,狼被打的哀叫一聲,拼命將她撲在身下。
一人一狼扭打在一起,林間草木落葉被擠得窸窣作響,禾晏用力扳著狼頭,不讓狼嘴咬到自己,心中想著難道自己要用嘴去咬這只狼?她剛想到這里,突然覺得腳下一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只覺得身子一墜,聽得“普通”一聲,下一刻,她和這頭狼一起跌倒在地。
天空變成了圓圓的一個,樹枝顯得更高了。腳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土,還有一只剛剛站起來的狼。
她和這頭狼,一起掉進了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