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坑里,少年靠著石壁,滿身的血腥氣,半個身子縮在野狼尸體底下,傷痕累累,實在是狼狽,偏偏還有心情風花雪月。
他看著自己的一雙眼睛清亮,滿滿都是驚訝,倒不見一絲一毫的歡欣。
禾晏脫口而出“肖都督,你怎么來了”
這個時間,她以為不會有人來了。其實后來仔細想想,鄭玄找人來救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沈虹膽子那么小,大概稍加威脅,便不敢再說什么。旁人指望不上,便也只能靠自己。禾晏本想在這里呆到天亮,等身上血跡干了,養足些力氣,再想法子爬上陷坑,沒料到真會有人來救她,更沒想到這個人是肖玨。
肖玨沒有回答她的話,只問“你自己能不能上來”
禾晏“不能。”
這陷坑做的粗糙,偏偏太深了,她腿上沒力,爬不動。
肖玨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禾晏一頭霧水,什么意思他就這樣走了 不過片刻,他又回來了,手上拿著一根長長的東西,禾晏定睛一看,這不是被她敲斷的竹棍嘛。雖然斷成兩截,不過恰好從上面伸下來,可以叫禾晏握住。
肖玨在陷坑旁半跪,將竹棍伸下來,道“抓住。”
禾晏無言片刻,也只得認命的握住,心里卻想著,也是,難道還要指望肖玨飛身下來把自己抱出去嗎這事想想她自己都覺得惡寒。
這人看著秀如美玉,力氣卻極大,禾晏抓著竹棍,他單手往上收,竟也拖得動。快到出口的時候,他朝禾晏伸出一只手,示意禾晏抓住自己。
那只手骨節分明,修長漂亮,禾晏正要伸出手去,伸到一半,便僵在空中。她的手方才和野狼搏斗,沾了一手的血,不知道是狼血還是人血,滿手都是粘膩。這只血跡斑斑的手,和肖玨瑩白如玉的手放在一起,實在很難看。
肖玨此人,最是愛潔,禾晏有些踟躕。那人卻似乎等的不耐煩,不等她想好該如何做才好,便往前一探,握著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拽了上來。
外頭不再有陷坑里令人窒息的血腥氣,長空陡然變大了許多。星星鋪滿頭頂,仿佛要沉沉下墜,無數璀璨的匯成一起,似要將天地都照亮。
她又轉頭去看肖玨。
青年站起身,丟掉竹棍,視線凝著她,片刻后開口道“你殺了一頭狼”
這是什么問題,禾晏不明白,她還是笑了笑,“是,差點死掉了,沒帶兵器,用石頭砸死的,還被咬了兩口。”
血跡從少年的衣袖處滲了出來,將原本就是赤色的勁裝染成深色,而她神情如常,還滿不在乎的問道“都督怎么會親自來其他人呢”
“太晚了,我一個人上來的。”他叩指,禾晏這才看到,不遠處還有一匹馬,那匹馬也沒栓馬繩,看見肖玨動作,便自己乖乖跑到肖玨身邊。禾晏借著月色瞧見它耳朵泛綠,心頭一動,世人都知封云將軍有一愛騎,日行千里,追風逐電,名喚綠耳。沒想到今日在這里見到了。
“那我們現在回去嗎”禾晏遲疑的問。
肖玨匪夷所思的看著她“你想在這里過夜”
“不,不是。”禾晏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里沒有其他人,只有一匹馬”難道肖玨要讓她走路一路跟著太慘了吧慘絕人寰 他拍了拍綠耳的頭,駿馬溫順的垂下腦袋,肖玨看了她一眼,“上去。”
“咦我嗎”禾晏大驚。
這匹絕世名馬,肖玨居然舍得讓她騎她沒有聽錯吧 肖玨扯了一下嘴角“你想走回去的話,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我可以”禾晏回答,“我是太高興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她居然能騎到傳說中的綠耳,禾晏只想放聲大笑。她一瘸一拐的走到綠耳身邊,這馬極高大威武,本來翻身上馬的動作,應當很瀟灑的,可惜她如今全身都是傷,想要瀟灑都瀟灑不起來。只能一手抓住馬鞍,努力往上蹭。
禾晏的腿摔傷了,手臂方才又被狼咬了一口,一用力,剛剛干涸的血立馬又滲出來,眨眼間便將半個袖子都潤濕。而她面色如常,臉色都已經發白了,還掛著笑意,大滴大滴的汗水滾在額邊,頭發都濕漉漉的。
這人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多狼狽。肖玨微微揚眉。
禾晏還在手腳并用的往上爬,猛然間,有人的聲音自頭上傳來,他道“你不疼嗎”
禾晏一愣,下一刻,有人攬住她的腰,將她往上一帶,她還沒來得及驚呼出口,人已經坐在了馬背上,她身后抵著另一個人,若有若無的月麟香傳來,將她的思緒擾的紛亂。
“坐好。”肖玨道。
禾晏難以言喻這一刻的感受。
她確實沒想到,肖玨竟然會將她抱到馬背上應該是抱吧她剛也沒感受清楚,實在是太快了。可眼下他確實是坐在自己身后,禾晏身材嬌小,頭剛好靠著他的胸前,倒像是倒像是偎在他懷中。
她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悚然,下意識的感覺竟不是羞赧,而是心驚。肖玨可不是一個風花雪月的人,何況她現在還是男子身份。今日種種,莫不是自己在做夢 肖玨催馬要走,禾晏道“等、等等”
他問“又怎么了”
“你看那頭狼,”禾晏指了指陷坑里的狼尸,“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殺掉,就這么扔在這里,太可惜了。”
那人冷淡回答“你想如何”
“把它一起帶上”禾晏試探的問。
半晌,青年嗤笑一聲“可以。”
“果真”禾晏驚喜的回頭,“都督,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她根本沒報多大期望的。
他彎了彎唇角,眼神漠然“它上來,你下去。”
禾晏“”
她道“當我沒說。”
馬走了兩步,她又回頭,差點一頭撞進了肖玨懷里,“要不我還是下去把狼皮剝了再走吧,馬上要秋日了,天氣冷,做個狼皮靴子多好”
回答她的是無情的兩個字。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