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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乘風

  荒院雜木,泥土下掩蓋了無數白骨。

  宋陶陶不敢再看,別過臉去,驚怒莫名。

  最后一具尸體搬出,整個院子再無別的可以落腳的地方。饒是夏陵郡的紅甲士兵見過無數凄慘場面,見此情景,也忍不住心頭發寒。

  “這……這……”袁寶鎮也說不出話來。

  “袁御史想說什么,”肖玨緩緩開口,“還是說在御史心中,這仍然是個誤會?”

  “這要怎么誤會?”不等袁寶鎮開口,禾晏搶先一步道:“這可是孫知縣自己的宅子,若說是有人瞞著孫知縣在此地埋葬女尸,一具兩具還好說,數十具乃至上百具都如此,也就不難奇怪為何會有刺客混入其中,孫家的大門大概是紙糊的吧,孫知縣樣的這些家丁護衛,都是聾子瞎子不成?”

  孫祥福汗如雨下,他不知肖玨是如何得知這地下的官司的,咬牙片刻,爭辯道:“這些不過是下官府上犯了事的家丁,被打死之后埋入此地,這……大戶人家常有此事。”

  禾晏冷笑:“我亦來自大戶人家,大戶人家可沒有你這種殘暴行徑。若說是犯了事的家丁,煩請孫知縣拿出他們的身契,想來也記載到底是因何事而被責亡。另外這地上尸體竟全是女子……孫知縣,這全都是你府中婢子?你一個七品知縣,府中上百名婢子,說打死就打死,你可真是比陛下還要威風!”話到末尾,眸色并著音調一齊轉厲,令人難以招架。

  此話一出,孫祥福連忙跪倒磕頭,大聲哭喊:“沒有!沒有!下官冤枉!下官冤枉!”他來來回回都是這么幾句話,卻又說不出到底是為何冤枉,已然大勢已去。

  禾晏心中余怒未消,只覺得眼前這人著實可恨。昨夜她與丁一交手時,丁一曾說,那屋子里的每一尊佛像都是一個死人,她當時只當是丁一嚇唬她的玩笑,如今看來,竟是真的。何其荒謬?

  孫凌父子在涼州作惡多端,擄來無數女子,但凡稍有不順心,甚至只是看厭了,輕而易舉的奪取她們的生命。能埋在孫家后院的,已經算好的了,至少還有全尸。誰知道會不會有更可憐的,死了之后被扔到亂葬崗上,連尸體都被狼獸分吃干凈,一絲痕跡也無。

  這是何等的囂張,毫無人性!

  宋陶陶心頭涌起陣陣涼意,如果不是那天夜里,她遇到了禾晏,是不是她也就同這些女子一般,成為一抔黃土,藏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腐爛,永遠沒有人發現。

  她的眼眶紅了,恨聲道:“太可惡了,我們一定要為這些姑娘報仇!”剛說完,便感到自己胳膊被人捅了一下,側頭去看,禾晏正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看袁寶鎮。

  剎那間,宋陶陶明白了他的意思,轉而向袁寶鎮喊道:“袁伯伯,我此番受了這么大罪,在這里信任的人唯有您了,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宋陶陶的父親曾是袁寶鎮上司,袁寶鎮自詡與宋家關系親近,自然不可能無視宋陶陶的話,便擦汗笑道:“那是自然。”

  “都督,這具尸體有些不同。”一名紅衣甲士道。

  他半蹲下身,撿了塊帕子將地上之人的臉擦拭干凈,露出面容來。滿屋子的女尸中,這人是唯一的男子。當是剛死不久,神情驚恐。

  “嘖,”說話的是肖玨,他站在原地,慢悠悠道:“看來袁御史的侍衛找到了。”

  被挖出來的這具男尸,正是袁寶鎮一大早就遍尋不見的丁一。

  禾晏:“……”

  她昨夜殺了丁一后,實在沒心思給丁一收尸,拔腿就走了。只是后來被肖玨發現身份,與肖玨說了丁一死了而已。這當是肖玨讓人干的,把丁一拖出來給埋了,眼下當著袁寶鎮的面挖出來,這一刻,禾晏都有一絲絲同情袁寶鎮了。

  袁寶鎮嘴唇哆嗦,半晌說不出話來。

  “御史侍衛忠肝義膽,發現孫家后院藏了不少女尸,被孫知縣滅口埋入地底。”肖玨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袁御史,不為自己枉死的侍衛感到可惜么?”

  “你胡說!”孫凌咆哮著站起,被身邊的甲士按倒,他仍不死心的掙扎,大聲叫道:“我沒有殺他!這是污蔑!我不知道他為何在這里,我沒有殺他——”

  他喊的嗓子都啞了,在寂靜的院子里顯得格外刺耳,肖玨蹙眉,漠然道:“堵住他的嘴。”

  兵士們拿破布塞進孫凌和孫祥福嘴里,這下子,他們便只能發出“嗚嗚”的不甘聲音。

  “袁御史,”肖玨看著他,淡淡笑道:“打算如何?”

  袁寶鎮心中恨極,也知丁一絕不可能是孫祥福的人所殺,眼前這人已經知道了一切,可他無力反駁,只得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請都督指教。”

  “孫祥福父子專橫權勢,貪贓搶掠,收刮民脂,魚肉鄉民。擄來良家女,以澤量尸。”他道:“如此窮兇極惡之徒,袁御史身為御史,肩負查糾百官之職,定不會姑息。此事我已告知夏陵郡郡守,會同袁御史一起將此事奏稟皇上。至于袁御史,”他視線凝著袁寶鎮,含著淡淡嘲意,“是明章面奏,還是密奏彈劾,本帥就不便插手了。”

  袁寶鎮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明明說著“本帥不便插手”,此事卻已經是他從頭到尾主導。縱然袁寶鎮還想做什么,可夏陵郡那頭已經奏稟,他避無可避。孫祥福父子當初的舉薦人,正是徐相的門生。徐相門生遍布大魏,涼州知縣一案,面上無光的是徐相,并且,為了避嫌,新任知縣絕不會是徐相的人。

  徐相就徹底失去了對涼州的控制,這要怎么給肖玨找麻煩?!

  他此番回朔京,徐相定不會輕饒他。袁寶鎮只覺絕望。

  肖玨轉而看向縮在一邊發抖的家丁婢子,淡道:“把你們知道的說出來,可免重罪。”

  這便是要孫府的下人們揭發孫祥福父子之罪過了。

  家丁們尚且有些猶豫,只怕孫祥福父子若是逃出生天回頭報復。婢子們卻喜出望外,紛紛上前應答。作為女子在孫家,并無半分出路。縱然有美貌有才華,溫柔解語,最好的也不過是作為禮物被送給上司,或許還能多活幾年。更多的,則是被孫凌父子玩膩了之后殺掉,成為一捧花泥。

  女子在這里活著猶如坐牢,誰也不知行刑的日子何時到來。如今陡然得了一線生機,紛紛恨不得孫祥福父子立刻喪命,再無翻身余地。因此人人都說孫家父子所犯之罪,聽來令人不寒而栗,只覺的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竹罄南山,神怒鬼怨。

  飛奴與夏陵郡的兵士頭子一同記載,孫祥福父子被押著跪倒在地,肖玨轉身往外走。

  袁寶鎮還呆立在原地,突逢巨變,他身邊又無可商量可用之人,一時思緒紛亂,正不知所措之時,就見令他咬牙切齒之人氣定神閑的走過來,神情平靜。

  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肖玨突然停下腳步,年輕的都督彎了彎唇,用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低聲道:“袁御史想要我的命,我卻希望你活著。你活著,比你死了更讓徐敬甫難受。”

  他復又站直身子,笑容帶著嘲意,平靜開口:“等回到朔京,替我向徐相問安。袁御史,一路順風。”

  他轉身離開了。

  身后,有人驚呼道:“袁御史!袁御史怎么了?袁御史?”

  袁寶鎮暈倒了,禾晏回頭去看,肖玨的身影消失在花墻外,再也看不到蹤跡。

  此事……至此塵埃落定。

  知縣府被夏陵郡的兵士查封了,原先氣派的宅子,如今門口貼滿封條,燈籠被扯得亂七八糟,一片頹敗。宋陶陶在院子里瞧見許多女尸,十分不適,禾晏安慰了她許久,總算是讓她平靜了下來。等宋陶陶覺出些困意,伏在桌上小憩之時,禾晏與保護宋陶陶的赤烏打了聲招呼,去找肖玨。

  她還有些疑惑沒有解開。

  肖玨正與飛奴說話。

  孫祥福父子作惡無數,婢子們紛紛揭發,都不必一一說來,光是眼下的這些,誰也保不住他們,他們犯下的罪孽,足夠死十次有余。整個大魏都罕見這樣令人發指的行徑。

  殘暴之人擁有了權力,對普通百姓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豺狼虎豹固然可怕,又哪里及得上人心惡毒?

  “舅舅!”禾晏站在門口喊道。

  肖玨與飛奴的談話戛然而止,禾晏走進去,肖玨揚眉:“還叫我舅舅?”

  禾晏:“……都督。”

  說的像誰愿意叫他舅舅似的,分明是他占了便宜,還這般不情不愿。

  “你不去陪著宋大小姐,找我做什么。”他問。

  這人說話夾槍帶棒的,禾晏猶豫了一下,問:“你今日,處置了孫家父子,為何留下袁寶鎮。你明明知道,袁寶鎮才是想殺你之人。”

  孫家父子固然可惡,死不足惜,但終究宴上刺殺肖玨之人,是袁寶鎮主使。丁一已經死了,袁寶鎮卻還能活著回到朔京,肖玨會這么好心?

  “我不在這里殺他,是因為他回到朔京也會死。”肖玨看向窗外,“早晚而已。”

  “其他人呢?”禾晏問:“涼州城里孫家父子能一手遮天,定還有同黨。”擁護孫祥福的,孫祥福的人還盤踞在涼州,為何不一網打盡?

  肖玨:“水至清則無魚,禾大小姐,你太過天真了。”

  飛奴沉默的立在一邊,仿佛沒有聽到他二人的對話。窗外的樹長得郁郁蔥蔥,這般華美的宅院,誰知道會埋葬這么多的罪惡。

  事實上,肖玨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袁寶鎮。

  孫府的夜宴是鴻門宴,他早就知道了。袁寶鎮的出現,必有殺機,他也早就知道了。他此番來涼州城里,根本就不是為了參與一場貓抓老鼠的游戲,而是為了將這涼州城,握在掌心。

  帶領新兵來駐守涼州,就是為了暫避鋒芒,避開徐敬甫的耳目。可徐老狗的門生滿大魏都是,舉國上下賣官鬻爵之風盛行,涼州衛的孫祥福,亦是其中一員。袁寶鎮奉徐敬甫之命前來,若是能殺掉肖玨為上,殺不掉肖玨,就與孫祥福暗通往來,孫祥福直接聽命朔京。要與涼州衛使絆子,輕而易舉。

  蒼蠅就算殺不死巨象,一直在耳邊吵吵,也會令人心生厭惡。

  夜宴風波的當晚,禾晏“瞎”了,之后的幾日肖玨人不見,旁人都以為他出府去了,丁一跟蹤他亦是,其實丁一跟蹤的是喬裝后的飛奴,真正的肖玨,一直都在孫府。

  孫祥福作惡多端,與涼州許多大戶多有往來,大戶與孫祥福“上供”金銀,孫祥福保他們在涼州城“平順”。他也有打點上司下屬,面面俱到,做過的事送出的禮,都有賬冊一一記載。

  肖玨找到了賬冊,偷梁換柱。在這里,他還有別的發現。

  孫凌這些年來害死過的姑娘,數不勝數,原先的都丟到了亂葬崗。近兩年不知是不是做過的惡事太多,心中有鬼,頻繁做噩夢,孫家人請了道士來看,說要將死在孫凌手中的女人埋在西北方,用佛像符咒鎮壓方可。

  于是就有了后院里的尸山與佛像。

  肖玨本打算用宋陶陶治孫家父子的罪,有了這個發現,就算徐敬甫親自來保人,都保不住。

  他這幾日,前幾日是確認地下之人,搜尋賬本,最后一日才是真正出府,出府也沒干別的,賬冊上的人他挑了幾個,一一將冊子上相關記載謄抄一遍,送入各家府中。

  涼州城的商戶巨紳,把柄都捏在他手中。日后新的涼州知縣上任,不管是不是徐敬甫的人,都將拿他無可奈何。

  涼州城,從今日起,就是他的了。

  袁寶鎮最錯的一件事,就是算錯了他的方向。夜宴上的刺殺一直沒被肖玨放在心上,他想要的,從來都只是涼州城。

  只是陰差陽錯,禾晏的出現與古怪,吸引了袁寶鎮的全部注意力。從某種方面來說,禾晏也成了誘餌,只是這誘餌上帶著鉤子,將循著味道趕來的獵物豁了嘴,事情才會如此順利。

  他沉默的時候,禾晏亦是在思索。

  今日之事,肖玨早已料到了。她問:“你之所以放過袁寶鎮,是不是因為,袁寶鎮辦砸了差事,會被主人背棄責罰,那個主人就是徐相。”她頓了頓,問:“徐相,是否就是當今丞相徐敬甫?”

  此話一出,連飛奴都忍不住驚訝的看了一眼禾晏。

  她居然就這么直接的說出來了,這話里的意思便是她不認識徐敬甫,可誰知是不是在說謊?

  “禾大小姐如此心系朝廷,令尊可知道?”肖玨淡道。

  他這么回答,禾晏就知道,袁寶鎮嘴里的徐相,果真就是徐敬甫。

  “我爹雖然如今只是城門校尉,徐相是當今丞相,看似云泥之別,可都督也知莫欺少年窮。我今年十六,打遍涼州衛,尚無敵手,”她大言不慚,“日后說不準建功立業,做的官比都督都大,一個徐相又如何?我還有個弟弟,比我還年幼。說句大逆不道的,我們如初升朝陽,徐相已是風燭殘年,等我與弟弟長到都督那么大的年紀時,焉知世上還有沒有徐相這個人?”

  飛奴被自己嗆得咳起來。

  就憑禾晏這番話,十有八九也就不是徐敬甫的人了。徐敬甫能容忍這么個大逆不道的玩意兒在手下?禾晏能活到現在,只怕全憑運氣。

  肖玨聞言,哂笑一聲:“你這樣不知死活,說不準活的不及徐敬甫長。”

  禾晏心道,那肖玨可就猜錯了,她都已經比徐敬甫多活了一條命了,誰還管長不長。

  “都督不必如此防備我,”禾晏看著他:“我與你有共同的敵人。”

  “我不知,”他不咸不淡的開口:“徐敬甫還會費神與一個城門校尉有糾葛。”

  “城門校尉自然攀不上徐相了,不過狗咬了人,主子也該一同問責。”禾晏嘆道:“我的仇人是徐相的手下,其實也就當相于徐相了。”她笑:“我與都督同仇敵愾,應該是朋友,都督三番五次的懷疑我,讓人很傷心。”

  肖玨瞥她一眼,她的樣子,可看不出來半分傷心。

  “那你要失望了,”他道:“我不交朋友,更不與騙子交朋友。”

  禾晏:“……”

  這人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的?真恨不得與他打一架出氣。

  “那都督,”禾晏忍著氣,問:“孫府院子里的那些尸首怎么辦?”

  那些尸首,有時間久遠,已經辨不清面目只剩白骨的,有的尚且還能看出一二。全都堆在孫府也不是個辦法。

  肖玨看著窗外的樹,樹影微微晃動,片刻后,他對飛奴道:“通知城里百姓,過來認尸吧。”

  涼州城百姓得知右軍都督帶人封了孫府大門,將孫家父子押下,人人拍手稱快。膽子大些的,跑到孫家門口吐口唾沫,破口大罵,膽子小些的怯怯的站在不遠處,待兵士經過,便扯著一人小心翼翼的問:“這位軍爺,孫知縣真的……真的被抓了啊?”

  涼州黑了這么多年,終于天亮了。

  孫家父子認罪,總歸是一件好事。知縣府上哭聲震天,那些家里丟了姑娘,或是知曉女兒被擄走卻無能為力的,聞此消息,紛紛登門來認尸。

  女子的尸體鋪陳于院子,擺滿了前后三個院子。雖是秋日,但也發出陣陣異味。禾晏隨著飛奴一道過去,看見有被媳婦攙著的婆婆在尸體堆中找尋失蹤三年的女兒,亦有書生打扮的青年抱著新婚之夜便被擄走的妻子嚎啕大哭。

  禾晏看到一個穿白布褂子的黝黑男人,正抱著一具女尸抽泣:“阿妹,阿妹!阿兄來了,阿兄帶你回家......”聲音戚戚,令聞者落淚。

  他懷里的小姑娘身量細小,至多不過十二三歲,還是個孩子。若是家中頑皮些的,這個年紀,還喜歡捉蟋蟀斗蛐蛐。如今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再也難以看到過去活潑的身影,一朵花還未開放,就凋謝了。

  滿院子的哭聲,滿院子的死別,禾晏抬頭看向天空,只覺得哭聲幾乎要沖破天空。世上最悲慘之事,莫過于此。

  飛奴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女兒家心軟,見不得如此場面。就如宋陶陶,早已躲進了屋里,不忍再看。禾晏卻站在此地,她眸中也有傷感,卻到底沒有落淚。

  生離死別,禾晏見的實在太多了。戰場上多少男兒,出去的時候是家中長子,妻子的丈夫,回來的時候便成了一抔黃土,人活在世上,少不了悲歡離合。

  這些姑娘,活著的時候被欺凌,死了的時候被禁錮,悲慘了一生,到了如今,總算自由了,重新回到家人的懷抱。家人們永遠記得她們,也會為她們的遭遇而痛惜流淚。

  那么她呢?

  禾晏怔怔的想,有沒有那么一個人,是會為她的死亡而流淚的?會在無人的時候緬懷她,痛她所痛。她前生的家人親手送她上了黃泉,死了也要被利用,可曾有過一刻,得到家人真心?

  “少爺。”飛奴的聲音打斷了禾晏的思緒,側頭一看,不知何時,肖玨出來了。

  他問:“所有尸首可都找到了家人?”

  飛奴搖頭:“還有二十三具無人認領。”

  被擄到孫家的姑娘們,有些不乏如宋陶陶這般并非涼州人士的,天南海北,與家人一旦分離,就是永別。

  “葬了吧。”

  禾晏一怔,抬眼看向肖玨。

  他長身玉立,站在滿院凄涼里,如他腰間懸著的飲秋劍,鋒利,冷靜,令人安心。

  “少爺,葬在何處?”飛奴問。

  “涼州城外,有一處峰臺,名曰乘風。”肖玨看著遠處,似乎透過院里的樹枝,看到了別的什么,他神情平靜,語氣淡漠,卻在淡漠之中,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他道:“這些女子生前身不由己,籠鳥池魚。葬在此處,愿她們來生自由乘風,嘯傲湖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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