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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那就找個他喜歡的

  宋巍是來接宋元寶下學回家的。

  父子倆走在前面,溫婉捧著宋元寶的課本跟在后頭,眼睛瞄著上面一排排陌生的字,想把剛才在私塾外記下的那個找出來。

  耳邊時不時地能聽到父子倆的對話。

  七歲大的孩子,嘴巴里總有問不完的為什么,男人并沒有因此露出不耐的神色,回答兒子的聲音始終如一,聽來平和又穩重。

  日頭偏西,打斜了三個人落在田埂上的影子。

  到上河村與下河村的分叉口,宋元寶轉頭,對溫婉伸出手。

  溫婉愣了一下,沒立時反應過來。

  宋元寶提醒她,“書給看了,糖餅呢?”

  溫婉聞言,把課本還給宋元寶,她已經找到了自己今日學來的那個字并且記下。

  宋元寶把課本放回書袋,溫婉背簍里的糖餅也拿出來了。

  打開布包,一如既往的是兩個。

  宋元寶迫不及待地伸出小爪子撈走一個。

  原本以往是她和宋元寶一人一個,去不遠處的大槐樹下邊吃邊學。

  今日有了剛剛私塾前那尷尬的一幕,溫婉到現在還心虛,想了想,把最后一個糖餅遞給宋巍。

  宋元寶啃了一口餅,嘴巴里含糊不清,“這不會說話的悶丫頭笨是笨了點,不過烙餅的手藝不錯,爹你嘗嘗。”

  溫婉:“……”

  宋巍沒接,回頭不忘教育兒子,“你就是這么幫助人的?”

  宋元寶低頭嚼著糖餅,用腳輕輕踢石子。

  “還有,你該喊她一聲姐姐。”過了會兒,宋巍又開口。

  宋元寶已經啃完餅,互摳著手指,沒吭聲。

  明日私塾旬休,照例,宋元寶今日不教溫婉念書,到了明日,溫婉除了烙糖餅之外,還得再帶上一大包熱乎乎的煮毛豆,貪吃又狡猾的小家伙才肯開尊口教她。

  從岔路口分道揚鑣,宋元寶跟著當爹的回了上河村宋家。

  進門就見宋婆子拎著桿秤,稱上掛著塊肉,嘴里大罵,“好啊,劉三豁子這個挨千刀的,一個不留神他就給我短秤,足足少了一兩,不成,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得提著稱去找他算賬,今兒非讓他給我補二兩回來不可。”

  劉三豁子是上河村的屠夫,因為豁了顆門牙而得名。

  宋芳淘米煮上,把淘籮洗干凈,擦了擦手從灶屋走出來,“哎呀娘,我說您消停會兒吧,不就一兩稱的事兒,你還白拿了人家一根豬大腸呢!他短你一兩,剛好補里頭了。”

  宋芳是宋父宋母兩口子的老來女,比宋巍這個三哥足足小了一輪,與溫婉同年,剛滿十五。

  宋婆子哼了聲,“我隔三差五就買他家肉,送我根豬大腸咋了,又不是什么值錢貨,他要連這都舍不得,我以后不去光顧,他那生意得塌半邊天。”

  “……”宋芳忍不住嘀咕,“有你這么買肉的嗎?上回讓人送塊豬肝,上上回讓人送個豬心,再不值錢那也是錢,您要是再去光顧,劉三豁子家那生意才真真要塌了半邊天。”

  宋元寶蹲在一旁,剝著從地里順來的蠶豆,“奶你是不是出門忘看黃歷了?”

  宋婆子聞言,一拍腦門,“可不正是!難怪我今兒個這么倒霉。”

  宋婆子迷信,迷到了骨子里的那種,出門趕個集去村里割塊肉串個門都得提前看黃歷。

  聽到宋元寶的聲音,宋婆子才發現大孫子已經下學。

  “元寶回來了?”宋婆子把肉扔給宋芳,仔細往圍兜上擦了擦手,過來要抱孫子。

  不怪她寶貝,大郎夫婦去得早,只留下這么根獨苗,二郎家接連生仨都是丫頭片子,三郎又還沒成家,暫時指望不上。

  宋元寶在這個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七歲的個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宋元寶已經習慣被他奶心肝肉地疼著,由她抱坐在凳子上。

  “你爹呢,咋沒見著人?”宋婆子摟著寶貝孫子,掃視了一圈院里,沒看到宋巍。

  “回屋了。”宋元寶剝完蠶豆,把殼往地上一撒,很快引來幾只雞爭相啄食。

  宋婆子聞言,沒去打擾。

  宋巍這幾年雖然沒去學塾,卻也沒下地干活,他平日里幫縣城最大的書鋪抄書,偶爾給人做批注。

  宋巍的才學在整個平江縣都是有名氣的,他對四書五經理解獨到,批注可遇不可求,所以有批注的書價錢略高,每個月最少能掙五兩銀子,自己存了些,平時沒少給宋婆子。

  宋老爹是木匠,誰家要打家具都找他,沒事兒就幫著下田干活,偶爾出去打打獵拿去鎮上換錢。

  上下河村幾十戶人家里頭,數宋家條件最殷實,別人家住茅草屋泥瓦房,他們家的青磚瓦房氣派又寬敞,宋婆子三天兩頭去照顧劉三豁子的生意,可見是不缺那點肉錢,土里刨食的人家,只有眼巴巴羨慕的份兒。

  宋二郎夫婦早幾年和老人鬧了不愉快,已經分家出去,跟這邊隔了堵墻,晚飯在自家屋里吃,沒過來。

  晚飯后,宋婆子在灶屋里收拾碗筷,宋巍進去燒水,準備給兒子洗澡。

  宋婆子趁機道:“三郎,不是我這當娘的說你,年后就二十八的人了,咋還不想想婚事?”

  宋巍拿著木瓢往鍋里添水的動作一頓,“我天生倒霉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說出去哪個姑娘敢嫁?”

  又補了一句,“再說,就算真有姑娘愿意嫁,元寶也不一定喜歡。”

  在宋元寶的認知里,他生母早亡,宋巍要是成親,等同于續弦。

  宋巍這個當爹的,自然要照顧兒子的感受。

  “那就找個他喜歡的。”宋婆子說:“你總不能為了他打一輩子光棍。”

  元寶喜歡的?

  宋巍想到了什么,心緒微動。

  溫婉起了個大早,烙了糖餅煮了毛豆,還細心地用瓦罐裝了水,剛背上背簍準備出門,一股強烈不安的預感猝不及防地就出現。

  她預感到,宋三郎今日會和宋元寶一起去村口的大槐樹下等她,之后被王瘸子撞到,王瘸子把他倆當成奸/夫/***,對宋三郎大打出手。

  溫婉:“……”

  真不知道是宋三郎的霉運罩上了她,還是她帶累了宋三郎。

  溫婉想了想,決定不去了,放下背簍把包好的糖餅和毛豆拿出來,自己坐在屋里吃。

  “喂,吃獨食是要變傻子的!”

  土窗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宋元寶打開,一顆圓溜溜的腦袋探進來。

  昨天雖然沒吭聲,但還是把他爹的話聽進去了,沒敢再管溫婉叫“悶丫頭”,卻也不喊姐姐,直接來個“喂”。

  溫婉把手里的毛豆放桌上,望著他。

  宋元寶知道她想問什么,嘿嘿兩聲,“我是翻墻進來的,反正你們家也沒人。”

  溫父下田,周氏娘家親戚辦滿月宴,一早就帶著溫順去吃酒了,溫家這會兒除了溫婉,還真沒別人。

  晃神間,宋元寶已經從窗口爬了進來,順手抓了一把桌上的毛豆,邊剝邊說:“我剛才帶了我爹去大槐樹下,想讓他教你,結果你沒去,怎么著,不想學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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