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位尸鬼同時捏碎了自己的心臟,一股污血噴涌而出,粘稠發黑,像是一種腥臭的石油。
阿卡多的身軀驟然支撐不住,半跪在血泊之中,這時候他才看清那些尸鬼的樣子,它們的眼眶附近是暴突的青黑血管,而眼眶里全是眼白的眼珠充血凸出,滿是血絲,黑線爬滿了那些市民的面孔,猙獰而恐怖。
這是惡靈附身的典型狀態!
阿卡多極力想要支撐起自己,那些從心臟中被擠出的黑血蠕動著,向他的腳下匯聚。
但這時候,數十只尸鬼同時張開了下頜,下巴一直垂到了胸口,發出渾然不似人類的高亢尖叫。
無形的聲波在一瞬間將飛濺的鮮血震成血霧。肉眼可見的波紋橫掃而過,那些交錯著,朝著四面八方同時尖嘯的尸鬼將整個廣場的花花草草瞬間撕碎,地面上流淌的血泊也形成了激烈的波紋。
守夜人一方。
王女只感覺自己的頭顱被一個大錘重重的敲擊,縱然頭戴鋼盔,也不禁眼前一黑,手中的大劍都無力拿起,插在了地面,勉力支撐起她。
安德森口中殘留的煙卷瞬間化為飛灰,籠罩在他身邊的濃霧被無形的聲波交織撕碎,他悶哼一聲,身體搖晃,兩行血跡從鼻子下面流出,但依舊堅定的握著韋伯利455毫米轉輪手槍。
他用食指按住彈輪,顫抖著將一枚特殊的子彈裝入了距離激發最近的彈倉。
而格里高利大主教所率領的圣巡隊伍中,被長桿高高挑起的銀燈光芒劇烈顫動。
兩旁被牧師舉起的銀鏡,在無數聲波的交錯中驟然破碎,而銀杯中的圣水也在顫抖中飛濺出來。
格里高利用一把小刀割開了手腕,將鮮血流入銀杯之中……
最凄慘的還是直面了所有尸鬼尖嘯,位于最中心的阿卡多,他身邊的石板碎成了密密麻麻的樣子,以他的身軀為中心,周圍直徑六尺的地面,整體下降了一尺。
附身的身軀像是一個被扒了皮的橙子,然后插入鐵桿高速旋轉,被離心力將所有汁液甩飛了出去一樣。
鮮血滾滾從他的七竅之中流出……
那些黑血被震碎成了最細微的血霧,內中寄宿的靈體被音波撕碎。
但是惡靈們集體發出這一聲橫掃全場的尖嘯后,也都紛紛靈光暗淡了下來。
這些靈體生前不過是普通人,雖然因為死在了紅月之下,化為惡靈后擁有相對比較強大的靈性,但也不過是堪堪摸到超凡者的邊,為天生靈性強大,能夠通靈的普通人水準。
屬于通靈師們都能驅逐的惡靈。
惡靈之路作為原罪道途嫉妒之血的分支,想要踏入超凡,須得完成一個對于活人極度的嫉恨,殘殺生人,痛飲其血,食用其靈魂的血杯饑渴儀式。
這些血月惡靈的靈性足夠,但卻沒有完成這樣的儀式。
之所以能夠瞬間橫掃全場,全在于惡靈傾盡全力的尖嘯——這種能力被稱為女妖之嚎。
是靈體最為強大,對活人殺傷力最強的超凡能力!
數十聲女妖之嚎同時響起,除了最中心主持秘儀,受到血月惡靈保護的錢晨四人,以及始終處于圣巡秘儀保護中的格里高利,其他的受洗者最好的狀態也只能能勉強舉起手槍……
一個個怨毒的惡靈環繞著阿卡多,雖然靈性暗淡,但它們依舊涌動著怨毒。
格里高利看到在場的守夜人和血杯教會的超凡者盡數倒下,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翻開手中的《三一圣經》,舉著脖子上的圣燈掛墜。
那是一個水晶磨成,里面灌滿了教會圣油,甚至還有一根麻布燈芯的掛墜。
「圣凡納的水晶!」以利亞驚呼一聲。
一種由教會掌控,在靈界開采的水晶礦,亦是魔藥的一種,西大陸神秘學界最為頂級的材料。
每一個魔女最為夢寐以求的東西,就是一枚由圣凡納水晶打磨而成的水晶球。
「圣燈秘油!」
蓋博也忍不住出聲道。
那是外海一種被稱為利維坦的巨獸所提煉的油脂。
而那只巨獸,據說是海神的化身,也只有教會全盛時期,才從它的身上提煉到了一種特殊的白色油脂,而這種油脂只被用于圣城最重要的神器——黃金圣燈之中。
現在不說誰能傷害到如神明一般強大利維坦,取下它身上的油脂。
只是這只巨獸就已經數百年未曾再現身過了。
格里高利將圣燈掛墜高舉,面見錢晨,圣教會超凡者和其他野生超凡者的不同顯露無疑,渾身上下,凸出一個豪橫,身上的大主教袍是圣城苦修會的修女們一點點用靈界采集麻線搓成的,領子上白色的領圈為教皇所親自祝福過。
這種繼承自古太陽帝國的領圈,為當時的祭祀所用的護身符簡化而成。
腰帶和披肩上用同色的線繡滿了經文,內容為教會秘傳的,由救世主親自寫下的《秘密福音書》,為了隱秘,甚至采用了圣教密文書寫。
這樣的主教袍,便是以圣城苦修會的那些受洗者、蛻變者,乃至苦修會的總管嬤嬤是被稱為活圣人的完全之人,一年也不過出產十多件。
所以在數十聲女妖之嚎中,其他牧師的靈性都有顫抖和消耗,唯有格里高利大主教毫發無傷。
他親吻了一下手中的吊墜,平靜的舉起,點燃那根由救世主升天前的裹尸布上拆下的麻線,對著一群血月惡靈和錢晨高呼道:「退散吧!邪惡!」
無比耀眼的光輝從吊墜之上綻放開來,整個巡禮秘儀匯聚而來的靈性在這一刻燃燒殆盡。
神圣燦爛的光輝猶如大海,向著整個卡法斯的四面八方照耀而去,而首當其中的就是那些虛弱的血月惡靈和錢晨,阿卡多的殘骸在圣光中燃燒,在地面留下了一點黑色的痕跡。
那無可匹敵的圣光迎面而來,錢晨卻張開懷抱,接受源于自己真靈的一縷光輝,經由救世主轉化而成的洗禮。
「污染和同化!」
錢晨輕易的分辨出了自己靈光中的雜質,漠然無情的睜開了眼睛:「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真如!我創造了整個世界,降下真靈于眾生,信仰即是褻瀆!」
這道無形之術的本質,錢晨已經了然。
在他創造這個世界,為眾生降下真靈的最初,他并沒有抱著一絲的私心,所以眾生的真靈純粹,不帶有他主觀意識的一絲痕跡,這樣這些真靈才能正常,不受干擾的成為"人"。
但是救世主估計是誤以為真靈中沒有主觀意識,對"我"沒有任何干擾,燈父就等同于沒有自我的大道化身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匯聚眾生的自我意識,猶如后天生靈濁染先天神祇一般,猶如元神真仙扭曲大道一樣。
試圖逆光而上,扭曲燈父的本質。
將自己等而替代。
若燈父真的是大道化身,這條道路倒也可行,但燈父只是錢晨創造這個世界的一個側面,甚至不是錢晨,而是太上斬落的靈光。
那縷光,本為錢晨真靈,但卻源自于太上。
扭曲那縷光的源頭!
以錢晨的驚世智慧,在最瘋的時候都沒有如此設想過。
所以,借著這條信仰之路,登光之階梯,救世主爬到了真靈界,也就是眾神所居,司辰所在的那個層面。
然后就卡在了那里。
救世主在那里建立了他的神國,將沿著自己登天之路,不斷修行,不斷將各種魔藥和虛幻的大道以真靈逆向升華,來到他的身邊,被其同化,拼湊成道果雛形。
然后以道果,將所有由真靈界落向現世之鏡的真靈,沾染了一絲光輝。
這縷光輝猶如種子,只要那真靈所化的人,信仰他編寫的圣教會教義,踐行他的路,種子便會萌芽。
這就是圣教會所說的牧師資質,圣光之種。
而這道神術的本質,就是利用圣光強烈的侵蝕性,以及真靈中那一縷圣光之種,將所有真靈強行催熟,為救世主所收割。
但再好的鐮刀,朝著天空揮舞,也割不下太陽!
作為燈父真靈的顯化,錢晨擁抱這光芒,只感覺是晨光拂面,縱有一絲雜色污染,但也是心曠神怡。
王女只感覺所受的騎士之誓在圣光下幾乎破碎,圓桌十二騎士,除了蘭斯洛特,第一誓都為忠誠,將誓言奉獻于亞瑟王和他的國家,這也是圓桌騎士能夠對抗教會的關鍵所在。
以忠誠,代替信仰!
但在圣光秘儀——神恩的照耀下,王女只感覺第一誓搖搖欲墜,那頑固的,被封印在石中劍下的信仰之誓緩緩浮現出來。
她的意志受到了圣光中無數經文的拷問,令其痛苦萬分。
安德森也感覺到自身來自于靈界的力量在快速退回靈界,甚至是被洗刷和同化,即便他能依靠著銜尾蛇之門,從靈界重新尋回力量,那力量也必然沾染上了圣光,偏移了他的道路。
「一切都完了!」
王女心中悲哀道:「難怪教會如此淡定,格里高利手中擁有這樣的圣儀秘器,說明圣城從未信任過有獨立國教先例的卡美洛。神恩之下,便是完全之人也難以對抗,那些神秘人完了!守夜人也會受到重創,今夜之后卡法斯的守夜人不知道有多少會皈依圣教。」
「即便是我預備的后手……」
王女揉了揉眼睛,強光的影響散去,廣場中間依舊有許許多多重影。
那些血月惡靈復身的尸鬼,依舊屹立在當場,但王女知道,它們的靈體必然已經被驅逐回靈界,甚至升入了"天堂"。
圣教會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宣傳,這是他們的"恩典"。
來襲的血杯惡魔和邪教徒襲擊密斯卡托大學,惡靈和邪惡的吸血鬼控制了民眾,守夜人殘酷屠殺手無寸鐵的市民,最后圣教會的格里高利大主教力挽狂瀾,請下神恩,將所有惡靈和惡魔消滅,救贖了無辜市民的靈魂。
多么完美的劇本啊!
王女心中隱藏著一絲怒火,轉頭看向智慧鐘樓——一切還沒有結束。
教會要等到徹底奪取原罪教派所藏之物,才算大獲全勝!
就在此時,所有的尸鬼突然整齊的轉頭,凝視著格里高利,神圣的光輝蒸發一切邪惡之下,格里高利雖然還提著一絲警惕,但也露出了笑容。
可這一刻,笑容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