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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籟神蟲成天耳

  天色漸漸黑了,待到門外集市散去,藥王廟里蟲鳴聲漸起的時候。

  蟲王借口如廁,悄悄來到后殿,尋到了三皇會的華醫師問道:“你可知道玄真教來意不善了?”

  華醫師皺了皺眉,卻見蟲王混不吝的站在那里,松松垮垮的,帶著三分蠻橫之氣。

  突然間一瞪眼睛,沒等他指著蟲王的鼻子,蟲王就笑道:“我早年間沒這對耳朵的時候,也在街面上混過,算是青皮行里的老人物了!”

  “后來有了這一對神耳,這直沽口里大多數的秘密,也就瞞不過我了。”

  “你這藥王廟里的敞肚佛,其他人不知根底也就罷了,對我來說,卻不是個事!”

  華醫師問道:“您什么意思?”

  “這來尋仇的小子,算計在先,那只牽絲戲藏我耳朵里,用爺我的腦袋當斗盆,我可沒打算就這么認了!而且我手中的蟲,沒一只有把握斗得過那只牽絲戲。那可是魔蟲!”

  “但有道是,毒物七步之內,必有解藥。你這藥王廟里,也有一只神蟲!”

  蟲王盯著華醫師的眼睛,然后起身就走,在藥王廟里轉了兩圈,來到一個大肚彌勒佛像的金身面前。

  他凝視這尊金身,把耳朵貼在了彌勒的肚子上,篤定道:“那聲音是從這里傳出來的,以前我在直沽城里聽得清清楚楚,只是礙于青皮行的門規,不能進來。”

  “當年我們行把敞肚佛祖師輸給你們的時候說過,行內拜了祖師的,任由何人,不得已任何手段從你們這把祖師爺的遺體要回來。”

  “哪怕是里面生的一只蟋蟀也一樣。”

  蟲王感慨道:“所以,您要不幫我這一陣,我就栽了!”

  華醫師看了看那尊彌勒佛像,突然將佛像的肚子掀開,那金燦燦的肚皮被掀下來,露出里面敞開的五臟六腑,只見那些臟腑器官,略有些風干縮水,肉質也呈現風干的灰粉色。

  但內臟的形態和結構,卻都完好無損。

  蟲王雙手合十拜了拜祖師,隨即眼睛里面瞧,他耳朵失聰之后,再也尋不到蟲了,只能用眼睛去看。

  看了半天也沒發現那蟲災哪里。

  華醫師緊張的看著他,道:“你可不能動啊!這可是你家祖師!”

  蟲王見狀咬了咬牙:“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他抿著嘴,發出一聲高亢卻無聲的哨音,頓時耳中劇痛,左耳里面傳來一聲奇異的蟲鳴,端是雙翅一分聲如撥琴,那金佛內的干尸登時也應和了一聲銅鈴般的聲響。

  兩人抬頭去看,卻見金佛的耳朵眼里面鉆出來一只通體全黑的小蛇,蛇頭上頂著指甲蓋那么大的蟋蟀。

  通體血紅,全須全尾殺氣騰騰的咬在蛇頭上。

  黑蛇搖頭擺尾,好不容易的,才將那血蟲甩掉,蟲王眼疾手快,連忙用罐子把蟲蓋在了里面,那只黑蛇卻游到了金佛的肚子里面消失不見了。

  蟲王見到華醫師呆愣楞的看著金佛,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蛇抓出來。

  他卻笑道:“似物不是物,你看到的是一條蛇,指不定是咱們祖師身上什么物件變的呢!還是莫要打擾為妙!”

  華醫師渾身一顫,便跟著蟲王回到了眾人之中。

  蟲王一掀衣擺,混不吝道:“這一泡尿,老子拉的好舒服啊!”

  玄真教那血牙護法只是溫和的笑著。

  蟲王拿出那罐兒,彈了彈青花瓷壁,聽得那罐內傳來一聲悠長的蟲鳴,整個側殿內那么多人,聲音大大小小的居然都被這一聲給壓了下去。

  “小子,你知道這是什么蟲嗎?”

  蟲王盯著那青年。

  “直沽玩蟲的多,打前朝那會就有人在蟲譜之外,另外編了奇蟲譜,奇蟲譜中有一類名為棺材蟲,在死人墳地上的,專以兇、詭、狠為先,尤其善斗。此蟲出土頭如血琥珀、黑臉血牙,金斗絲黃腦蓋,銀額線,火盆底項上有白點藍花紋,金翅金毛,六足蒼黃,淡黃色尾尖長如針,尾上有黑毛。只在秋后死人墳里有,便是血牙!”

  “這種蟲是鬼蟲,一旦見了光,非斗到死為止。”

  “但奇蟲譜上,血牙之上還有一蟲名為幽冥血鬼,通體血紅,須牙身尾盡為血色,只在一種兇尸——血尸的五官七竅之中出沒,以血尸腦為食。自古斗蟲不斗鬼、魔之蟲,但你既然以牽絲戲鉆我腦殼,那這只幽冥血鬼,卻也是我為你準備的!”

  蟲王冷笑道:“小子,此番賭斗,我輸了自然是一命嗚呼,可你要是輸了,那就把這只幽冥血鬼,放入自己耳朵眼里吧!”

  青年自是點了點頭。

  蟲王打開罐子,那只通體血紅的蟋蟀翅膀上長著一只鬼面,難怪叫幽冥血鬼。

  他把罐子靠近右耳,幽冥血鬼輕車熟路找到了耳朵眼鉆了進去,隨即蟲王便面露痛苦之色,一行血跡從右耳流出。

  卻是幽冥血鬼咬開了他的耳膜,痛飲其血,然后鉆入更深之處,自去尋了牽絲戲來斗。

  蟲王忍著疼痛,嘴巴一抿,一聲無聲無息的隱蟲哨從口中的小孔直入耳中,玄真教的血牙卻只從囊中掏出一張古琴,右手小拇指一鉤,發出了一聲蒼老嘶啞的琴音。

  蟲王頓時雙腿一蹬,整個身子翻轉,凌空翻轉了三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慘叫起來。

  “啊啊啊啊!”

  他雙目暴凸,兩只手死死的抓著耳朵。

  大張著口,慘叫卻歸于無聲,只見兩只奇蟲從左右隱耳孔中鉆出,撲到了他的舌頭上,幽冥血鬼雙翅展動,鬼面頓時扭動起來,猶如惡鬼慘叫一般栩栩如生,凄厲的蟲鳴從蟲王口中發出。

  而那牽絲戲,卻是芝麻一般的小蟲,直撲幽冥血鬼的身后,咬向它的下腹。

  蟲王用牙狠狠一咬,卻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一截血紅的舌頭掉了下來,他滿口鮮血,捂著耳朵在地上翻滾。

  兩只蟲子又從他的眼角爬出,在眼球上廝殺,殺得狠了,又鉆進了他的眼珠里面。

  很快,蟲王的雙眼充血,隱隱可以看見兩只蟲影在眼珠子里面……他不停的地上翻滾,讓圍觀者無不心底發寒。竇大憋寶回頭看向玄真教眾人,喊了一聲:“諸位,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華醫師也極是不安。

  這時候,血牙終于停下了琴音,對幾人道:“勝負已定,接下來他能不能活,得看你們了!”

  三皇會的醫師和洋鬼子們都擠上前去,查看起蟲王的狀況。

  玄真教的護法血牙平靜道:“他駕馭不了這只幽冥血鬼,故而在斗的狠的時候,幽冥血鬼只能吃他的腦子來補充體力,才能和牽絲戲相斗,如今血鬼敗落,藏在了他腦中恢復體力。想要救他,只能幫他把蟲子抓出來……”

  希林好奇的用銀燈照著蟲王的耳朵眼,果然看到殘破的耳膜,和身邊的醫生討論了一下,道:“可以往他的耳中滴水銀!”

  旁邊的醫生拿出了一條極細的鋼絲,鋼絲的最前端是一個微小的鉗口,通過拉動鋼絲,可以開合鉗口。

  “用水銀毒死那只蟲子,再開顱將尸體夾出來。”

  “不可!”華醫師阻止道:“幽冥血鬼是神蟲,生命力極強,滴入水銀毒不死的話,只會讓它發狂,鉆入蟲王的腦子。”

  洋人的醫師抬頭看向他,華醫師才轉了轉眼珠子,道:“可否用食物或者挑釁將幽冥血鬼引出?”

  “幽冥血鬼的食物就是他的腦子!”烏鴉看著蟲王甩下了一句。

  “那你有什么辦法?”華醫師看著烏鴉,來了這么一句。

  烏鴉淡淡道:“蟋蟀乃是音蟲,所以一旦有聲動天地,猶如天籟之音,必然能讓其出來。我捉住那只牽絲戲的時候,就是依靠從教主那里學來的琴聲。”

  “但幽冥血鬼被斗敗之后,已經失去了斗志,以我的琴音卻是無法將他引出。”

  “唯有連夜將他帶到直沽城里,若是月色正好,教主會在江邊月下彈琴,如此琴音必然能讓幽冥血鬼迷醉爬出。”

  華醫師和希林都緊皺眉頭,完全沒想到玄真教是這么個治法!

  烏鴉看了他們一眼:“你道為什么這只幽冥血鬼會輸?幽冥血鬼,乃是異尸之中的耳膜成精所化,乃是神蟲,而牽絲戲卻只是一種以同類為食的奇蟲魔蟲而已,但牽絲戲因為曜模仿同類之聲,引誘同族食之,所以其最善仿音。而當初我捉住這只蟲的時候,卻是有幸帶著它一起聽過教主的琴聲,這蟲子竟然記下了三聲。”

  “所以血牙才鼓琴以引誘它模仿琴聲,幽冥血鬼這才敗于它之下……”

  模仿錢晨的琴聲,錢晨的琴音又名希夷神雷,模仿到一分神韻,便可讓鬼神都魂飛魄散。

  幽冥血鬼幸好是一只蟋蟀,若是真的鬼物,只怕在琴聲一響的時候,就破滅了!

  烏鴉對著他們點了點頭,便回到玄真教眾人之中,閉口不談了。

  一群醫生商量了一會,雖然大家都已經非常有接受能力,接受世間那些稀奇古怪的病癥了。

  但這在他們眼皮底下親眼造就的疑難雜癥和離奇治法,還是讓他們有一種天旋地轉,喝大了的感覺。

  玄真教中,血牙低頭問道:“執事,你覺得他們會依執事此言而治嗎?”

  “想要治好他,唯有此法而已。”

  血牙微微沉吟,抬起頭道:“牽絲戲和幽冥血鬼吃了蟲王的耳蝸,再得聞教主的琴音,必然能蛻變為真正的天籟神蟲,如此奇蟲,能治世間一切失聰。只要將它們放入聾子的耳朵,便能恢復聰明,而且無師自通,能奏世間一切音樂。”

  “如此本教又成就了一雙神耳,教中大計,又完善了一分。”

  “但我有一事不明……蟲王的下場如何呢?”

  烏鴉瞥了他一眼:“他失去了一雙妙耳,你還不滿意?”

  “一雙耳朵,如何抵得上雙親?”血牙目光炯炯。

  “但你父親的下場,有幾分咎由自取,又有幾分是本教的原因呢?”烏鴉反問道。

  血牙沉默,半響才道:“復仇哪有那么多道理呢?”

  “若再想復仇,你自為之,與本教無關了!”烏鴉道:“如今本教大業,乃是升起甲子支柱,救世之功。你應該知道,昔日種種,不過是余燼之中的幻象,還要沉溺其中嗎?”

  “若不視幻為真,執事又何必執著于救世呢?”

  血牙道:“我們不都沉溺于這如生的幻境嗎?”

  烏鴉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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