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梅拉突然微微張開小小的櫻唇,似是明白了什么。
蘇業微笑道:“對,我突破了‘戰斗內’的限制,在戰斗之外,找到了一個能完成我目標的‘第一性原理’。這個方法,對別人來說可能無用,也不適用于所有人,會遭到許多人的反對,甚至可能也不適用于未來的我,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它就是至高的戰斗方法。這個至高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在戰斗之前,用盡全力積累力量,包括學習魔法、提升地位、獲得大師的重視、結識伙伴、構建商業聯盟、用金錢換取魔法器、強化自身魔法等等一切方式來增強自己,然后,憑借強大的力量,在戰斗中,擊敗任何敵人。”
克莉梅拉瞪大眼睛道:“我喜歡這個至高的方法。而且,從你的思考方式中,似乎可以另外總結一個方法或者說思維,那就是,要想解決某件事情,不要僅僅局限在其中,還可以跳出來。比如,你明明是想要找一種至高的戰斗方法,結果是在戰斗之外找到的。這種方式,似乎也可以當作某個領域的‘第一性原理’”
蘇業微微一笑道:“你的敏銳與智慧令人驚嘆。這個概念,叫做顛覆式創新,比如,古代的人類,只能去采集野生的食物,但是,一部分先賢,跳出‘采集’的范圍,開始‘種植’。還有一些先賢跳出‘狩獵’的范圍,完成‘養殖’。”
蘇業心里還有許多顛覆式創新的例子沒有說,從歐氏幾何到非歐幾何,從經典力學到量子力學,從馬車到燃油汽車,從燃油汽車到電動汽車,都是直接跳出原領域的某些限制,都是顛覆式創新。
“我明白了,在‘創新’的領域,這種顛覆式的創新,就可以算是一種‘第一性原理’。當然,這只是我認為的創新領域第一性原理,別人也可以在創新領域找到他自己的第一性原理。”克莉梅拉道。
蘇業心中感慨這個女孩真是太聰明了,繼續道:“你說的非常正確。實際上,我們在任何時候,都離不開廣義的第一性原理。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有兩位母親,都有孩子,但是,在‘照顧孩子’這個領域,兩個人的第一性原理不一樣,一個母親認為,自己用盡全力保護孩子最重要,也就是說,她愛孩子的第一性原理是‘保護’。而另一個母親,認為讓孩子得到適當的挫折和鍛煉更重要,也就是說,她愛孩子的第一性原理是‘鍛煉’。”
“那么,因為兩個母親遵循的第一性原理不同,所以,她們對待孩子的方式大為不同。推而廣之,我們每個人的頭腦中,都存在一種或多種‘第一性原理’,這個第一性原理,統攝我們的語言、行動和思考等等,最終決定我們的一切。”
“我一直很喜歡對自己說,如果我的語言、行動和思維都是對的,那么,我早就是我所在領域的頂尖人士,但我不是魔法界的頂尖大師,那么,一定是我在哪方面做得不夠好。到底是哪方面不夠好呢?是我沒有找到每個領域更好的‘第一性原理’,甚至于,就算我聽說過這種‘第一性原理’,但我也沒有照著做,所以,我的言語、行為、思維、能力等等不夠好,所以,我才不是魔法界的頂尖大師。”
“我有些糊涂。”克莉梅拉道。
“這是一個非常深奧的理論,但偏偏看上去很簡單,我們可以幾乎立刻明白‘每個領域都存在第一性原理’這句話,我們也會誤以為自己明白,但實際上,隨著我們思考的加深,我們會發現自己越來越糊涂,但是,如果我們繼續思考,不斷思考,不斷實踐,我們會真正理解。如果誰一看就認為能完全理解,要么是大腦避免勞累思考習慣性欺騙自己,要么,已經像蘇格拉底大師、柏拉圖大師那樣,真正掌握了第一性原理,改變過世界。你說沒理解,我很高興,因為你能認清自己。”蘇業道。
“怎么能算徹底理解第一性原理?”克莉梅拉問道。
“以‘第一性原理’為主題,寫一本書,一本你能看懂,別人也能看懂的書,那么,這就意味著,你真正懂了、理解了、掌握了第一性原理。”蘇業道。
“您完全理解第一性原理了嗎?”少女的目光中閃爍著微光。
“我是最近才發現第一性原理這個概念,如果狂妄一點,可以說,大概能用十年的時間掌握。如果謙虛一點,我可能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學習。”
“那么,如何學習并掌握第一性原理?”克莉梅拉問。
蘇業微笑道:“在說完第一性原理的基本概念,我們就需要學習如何使用第一性原理。而第一性原理有幾大學習要點,第一個要點,就是‘真理統攝道理’,不要用道理統攝真理。也就是說,要用真理當作第一性原理,不要用大家都說的那些泛泛道理當作第一性原理。”
“您能舉個例子嗎?”克莉梅拉道。
“我們在進行煉金術或煉制魔藥的時候,看上去,就是把所有材料放入容器中,和做菜差不多,那么,是不是可以說,煉金術和煉制魔藥就是做菜?”蘇業問。
“聽上去有道理,聽上去有相似的地方,但我覺得不能這樣說。”
“對,原因很簡單,在這種錯誤的說法中,我們只提取了‘相似性’或‘相同性’,而忽視了‘不同’和‘差異’,忽視了本質的巨大不同。如果我們總是用泛泛的道理來解釋現象,我們將永遠陷入‘懂了陷阱’之中,從而錯過真理。我們可以聯系‘道理’與‘真理’,便于記憶學習,但更要學會區分。”
“第一個要點進行延伸,就是,我們‘最好’要用基礎學科的堅實理論,當作我們的第一性原理,而不是用生活中的俗話俗語和道理,當作我們的第一性原理。”蘇業道。
“您能舉例說明嗎?”克莉梅拉道。
蘇業微笑道:“很好,你沒有說你懂了,也沒有為提問而感到不好意思。”
“比如,我們要為‘學習領域’找一種第一性原理。發現植物學中有分類的方法,而平時我們擺放東西,也進行分類。那么,我們應該選擇植物學中更系統的分類方法,而不是選擇生活中的分類方法當作我們的第一性原理。”
“再比如,‘等價交換’,是煉金術的根基,但我們平日里的買賣交易,好像也算是一種等價交換,有相似性。如果要在兩者之中選擇第一性原理,我們一定要選煉金術中的等價交換,而不能選生活中買賣交易。”
“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么差不多的東西,不能替換呢?這個道理我懂,但我不懂為什么。”克莉梅拉道。
蘇業想了想,緩緩道:“每個人看待這個道理的角度不同,我的角度就是,我們既然要選一條道路,是選一條隨時變化長短、寬窄、地貌的道路,還是選一條在長時間維持不變的堂皇大道?”
“后者。”克莉梅拉道。
“我們如果選一盞指路明燈,是選一盞忽明忽暗、時大時小、時有時無的燈,還是選一盞穩定、明亮、恒定、清晰的燈?”
“后者。”克莉梅拉道。
“那么,你就可以發現,在市場上買賣交易,是變化的,甚至有賠錢賣,有高價賣,沒有一種真正的衡量標準。但是,在煉金術中,等價交換是目前甚至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可推翻的。那么,煉金術中的等價交換概念,更像是那條堂皇大道、那盞永恒明燈。”蘇業道。
“問題是,我們如何確定我們自己的第一性原理一定是堂皇大道、是永恒明燈?”克莉梅拉道。
蘇業一攤手,道:“無法確定,甚至于,哪怕各種學科的堅實理論,都可能會改變,都可能被顛覆,但是,基礎學科的堅實理論,‘相對’來說,比其他理論和道理更接近真理。既然有更接近真理的東西,我們為什么要選遠離真理的?僅僅因為遠離真理的東西,離我們近,我們容易得到,所以我們就放棄對‘更加真理’的追尋嗎?”
克莉梅拉許久不語,目光躍動。
蘇業繼續道:“第一性原理的第二個要點,就是‘注意適用邊界’,每個第一性原理,能覆蓋的領域是有限的。”
“我們每個人有許多個領域,以我自己為例,有魔法領域,有學習領域,有經商領域,有社交領域,有人生領域,有思維領域……等等等等。拿社交領域為例,這個領域還需要細分,比如‘家庭交流’‘學校交流’‘工作交流’等等,而且,還可以繼續根據不同的交流對象進行細分。之所以要細分,是我們很難用‘同一種方式’跟所有人交流。”
“我舉一個人人都會犯的錯誤。我在獅子港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小老板,這個小老板發現,自己如果好好對待那些工人,那些工人就會偷奸耍滑,但是,如果自己聲色俱厲,經常恐嚇,那些工人就會乖乖聽話。比如,要求工人做一件事,他就恐嚇說,如果做不好,就降低報酬,如果做不好,就打一頓。他一直對工人用恐嚇的語氣說話,一直都很順利,然后沾沾自喜,甚至到處宣揚自己找到了管理工人的好方法,認為這能解決一切問題。那么,他在‘跟工人交流’的時候的恐嚇思維,是他的第一性原理。”
“后來,我發現一件讓我錯愕的事。他竟然用‘恐嚇’的方式對待妻子和兒子,他的妻子和孩子經常被他嚇得戰戰兢兢,后來他的孩子長大了,開始反抗他。他并不是一個有足夠智慧的人,他不懂反思,他不會思考為什么會這樣,他只會覺得,自己那么做對工人有效,對一切也都有效,自己沒有錯,錯的一定是孩子。結果,他的兒子離家出走,被盜團殺死。”
“就在他絕望的時候,和一個青銅戰士發生了沖突,于是,他竟然恐嚇對方。結果,青銅戰士被他惹惱,動手砸了他的店,還經常帶人騷擾,最終讓他破產。這件事,我們說起來聽起來會不可思議,實際上,人人都在犯相似的錯誤。”
“我們不可能用同一種方式跟不同的人交流,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用一種第一性原理統攝所有領域。”蘇業道。
克莉梅拉思考了好一會兒,道:“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但是,這個要點,背后好像還有其他的東西,無限細分,好像還藏著什么。”
“很好,你果然是大師們的精神追隨者。把大領域分成中領域,把中領域分成小領域,把小領域分成微領域,繼續細分,分到分無可分的程度,對每個領域,我們都要使用不同的思維、行為或語言,都找到各自的‘第一性原理’。這種方法,特別適合‘單一領域’。比如,一個人一生只研究‘延壽藥劑’,可以使用這種方法把延壽藥劑研究到極致。這個方法,你想到了什么?請回答,克莉梅拉同學。”蘇業微笑道。
“原子論!”克莉梅拉高興地回答。
“對!這種不斷分解的理論,建立在‘原子論’的基礎上,但又透過原子論,提煉出德謨克利特大師背后的一種思維,這種思維,就叫做‘還原論’。還原論,就是一種無限拆分的思維。”
“而第一性原理,在某些方面,恰恰是跟還原論相反,不是向更細更深處追尋,而是向更高更少的方向追尋。比如,我們要在‘社交領域’做好,我不需要考慮到底有多少分類,不考慮到底有多少種情況,我只要找到一種或幾種少數至高的方法,一種或幾種少數恒定的思維,在這幾種思維的指導下,來跟所有人打交道。有人說,這不可能,我會說,這很難,但我會試著追尋!比如,在社交領域,‘雙贏思維’可能算是一種第一性原理。”
“我喜歡您的說法,另外,我向您承認錯誤。從今以后,我的世界不存在‘不可能’,只存在‘我會學習’。”克莉梅拉像歡快的小鳥兒一樣。
她的笑容和眼中的璀璨,完全掩蓋臉上的胎記。
蘇業微笑道:“第一性原理,本身就是一種第一性原理,而還原論,也是一種第一性原理。”
克莉梅拉把整句話在腦海中過一遍,進行思考后,用力點了一下頭。
“我明白。”
“第一性原理的第三個要點,就是不斷用,反復去用,只有不斷使用,只有專注地使用,才能真正掌握,轉化為我們的能力。很多人會覺得努力的過程很苦,但是,為什么不想象完成后的甘甜呢?”
“您的話語,如同指路的北極星,亦如神王的雷霆。”克莉梅拉的雙眼之中,燦若星空。
蘇業微微一笑,道:“這就是我研究了無數大師和圣賢們的經歷后,得到的規律:他們非常幸運地從小發現某種強大的第一性原理,深信不疑,然后一直遵循自己的第一性原理做事,最終,成就超凡,光耀萬世。我可能不夠幸運,我從小很平凡,但是,只要我找到自己的第一性原理,然后一直做一直做,那么,我可能無法成為超凡,但我會無限接近超凡,會遠遠超越原來的那個我。”
“您是幸運的,也是智慧的。”克莉梅拉目光熾熱。
“我們都是幸運的,我們未來的區別只有接受這份幸運,或者扔掉。”蘇業道。
“因您普照,我已握牢!”克莉梅拉用力握著小拳頭。
“真是個乖孩子。”蘇業微微一笑。
克莉梅拉眼波流離,如小河輕蕩,輕聲道:“您也不過十六歲,只比我大四歲而已。”
蘇業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指著黑板上的那行字道:“第一性原理,就是我第一堂課講的內容,也是我夢想中小時候的第一堂課,更是我夢想的人生第一課。很遺憾人生的第一堂課沒人為我講述第一性原理,但是,自此以后,再無遺憾。”
克莉梅拉凝視蘇業。
“這一天,是我人生最幸運的一天。我確信,不要說亞里士多德,甚至是柏拉圖大師或蘇格拉底大師,都無法給予我這樣重要的人生第一課。從今以后,您是我永生永世的老師。”克莉梅拉清脆的聲音中充滿堅定。
蘇業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自己這堂課,可是站在無數巨人的肩膀上,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甚至于,連確定“第一原理”的亞里士多德,都只是在追尋天地間唯一的、永恒的、至高的那個‘第一原理’,并沒有真正拓展第一性原理。后世的第一性原理,比亞里士多德的第一性原理更加枝繁葉茂。
過了好一會兒,克莉梅拉問:“蘇業老師,那么,到底有沒有一個終極的第一性原理,比魔法的本質更本質,是所有世界的唯一本質、唯一的第一性原理?”
蘇業想了想,道:“首先,我們可以相信,這個世界存在一個最終極的第一性原理,我們甚至可以不斷追尋。”
克莉梅拉用力點頭。
“其次,你要記住學習第一性原理的第四個要點‘認可多個可能,保持多重角度,相信一切變化,允許對立存在’。我們允許、相信、或追尋終極的第一性原理,但是,我們也要相信,這個世界可能不只有‘一個’最終極的第一性原理。”
蘇業微笑。
克莉梅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