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太陽仿佛成為深藍大海與淺藍天空的分割點,陽光下,兩支完全不成比例的大軍遙遙相望。
一方足足有十二個萬人大方陣,外加三千人的不死軍軍團。
一方只有兩萬五千人,中軍甚至不到一萬人。
望著對面的陣形,一方內心如火,一方內心如冰。
蘇業看到,對面的波斯人大都面帶笑意,哪怕是那些衣衫襤褸的臨時輕步兵,連長矛都握不穩,依舊帶著大國的傲慢。
那些位于戰士之后的法師們,笑得更開心,這注定和優卑亞島之戰一樣,是一場一面倒的殺戮。
蘇業看向希臘聯軍。
除了極少數的戰士神色淡漠,大多數戰士目光緊張,手心冒汗,不斷地松開長矛在身上擦拭手心。
還有少數戰士臉上浮現絕望之色,面色發白,微微顫抖。
后方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我,米泰亞德,為了希臘站在這里,也必將在這里,見證一場奇跡。”
蘇業回頭望去,望向那位站在城墻上的老人。
老人頭發花白,和卷發居多的希臘人不同,他留著短短的寸頭,堅硬的白發像銀針一樣豎立。
他乍一看是一個圓鼻頭的普通老人,但是,他的體形太高大了,如同一頭巨熊一樣站在那里,身體高到甚至稍稍駝著背。
稍稍的駝背不僅沒有影響他的氣勢,反而讓他像是一頭隨時準備撲擊的兇獸一樣。
他的雙眼之中,仿佛有一把霜寒神劍,目光中的利刃直刺人眼。
“去年,我就知道他們會在馬拉松登陸!我親自與各城邦聯絡交涉,最終,各城邦達成一致,愿意出兵共抗波斯。而今天,正如去年所言,我米泰亞德,將押上過去的榮耀與未來的一生,指揮這場戰斗。希臘各地的援軍,正在源源不斷到來。我們只需要撐住一天,只需要一天,就會要第一批援軍抵達,撐過第二天,就會有更多的援軍出現。”
“我們身后,不只是馬拉松要塞,還有廣袤的希臘農田,還有那一個個村莊與農人,還有我們的城邦,城邦中的家人。我現在已經厭倦了家里那個老太婆,她整天喋喋不休,總是數落我,我有時候甚至懷疑我當年是瞎了眼才娶了他!你們有妻子的,是不是也這么想?”
許多老兵哄笑起來。
“我們可不敢當著幾萬人的面這么說。”
“不,全希臘只有您這么想!”
那些緊張的士兵都笑起來。
米泰亞德的聲音再次傳遍大軍。
“不僅那個老太婆讓我厭煩,我的兒子也是個蠢貨。他明明只是個我一手都能捏死的黃金戰士,明明已經成家,我的孫子都比他高了,但他還是像當年一樣蠢!我讓他老老實實留在雅典,這個蠢貨,不僅背著我偷偷來到馬拉松要塞,不僅親自領兵,甚至,就站在你們中間,站在中軍!”
全場士兵東張西望。
只有少數人認出來。
蘇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米泰亞德大將的兒子。
但是,內心好像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
“我那個蠢兒子說,他的第三個兒子剛出生,他離開雅典的時候,孩子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他說,他來這里,他站在中軍,他用胸膛面對波斯,是想讓自己的孩子,至少能活到睜開眼看到希臘陽光的那一天。”
全場鴉雀無聲。
“而我,非常厭煩家里那個老太婆,她總是嘮嘮叨叨,總是嫌棄我,但是,在送我出門的時候,她沒有嘮叨。如同婚后我第一次出戰的時候,也如同我每一次出征的時候,她站在門邊,對我說,等我回去。我不知道她說了多少次,我也忘記聽到過多少次,但是,我一定能聽到她下一次對我說,等我回去!一定能聽到!”
“我不能沖在最前面,但是,我一定是最后一個離開這里的人!我,米泰亞德,注視著你們每一個人,注視著你們每一個背影,我看到,你們每一個人的肩上,都和我一樣,扛著家庭,扛著城邦,扛著希臘!我會看著你們干掉那些狗雜種,殺光下賤的波斯人,把他們像趕老鼠一樣趕進愛琴海!眾神與我們同在!”
“眾神與我們同在!”
“眾神與我們同在!”
蘇業跟著一起大喊。
無形但強大的力量在大軍之中激蕩。
“希臘人,永不畏懼!”
米泰亞德大喊一聲,猛地扭身向波斯大營的方向投出一根暗金色的投矛。
長矛撕裂天空,發出刺耳的轟鳴,點燃空氣,牽引熊熊烈火,化為一線赤光,如天降流星,落向波斯大營。
剎那之后,波斯大營中,一把同樣火焰纏繞的投矛自地面飛出,與米泰亞德的長矛對撞。
轟……
天空的火焰與神力如煙花般綻放,恰巧位于波斯大軍上空。
波斯大軍一片慌亂,那些馬屁嚇得咴咴亂叫,或抬起前蹄掀翻騎士,或滿地打轉,或四散奔逃。
希臘大軍之后,號角悠揚。
“殺!”
米泰亞德的聲音傳遍整個馬拉松平原,甚至好像傳遍全希臘。
“殺!”
“殺!”
一個又一個希臘人大吼著前進。
希臘三軍,向前進發。
波斯大軍很快壓制住紛亂,迎向希臘聯軍。
蘇業身居中軍,不斷向前。
每個百人大隊的隊長,都佩戴魔法胡子,不斷對附近的手下發號施令,十個左右的小隊在士兵長的指揮下,緊跟隊伍。
每千人匯聚成一個兵團,兵團長的魔法胡子傳遞的聲音更遠。
左中右三軍,各有一位將軍不斷發令,保證大軍不斷前進。
一開始,三軍非常密集,讓人想起沒有魔法師時期的戰斗。
那時候的希臘方陣天下第一,每一位戰士都會和身邊的戰友緊緊靠在一起,每人都用左面的盾牌護住自己的左半邊,并護住隊友的右半身。
所以,每一排的最右側,永遠是這一排中最優秀的戰士,因為只有他們的右半身沒有隊友的盾牌。
但是,時代不同了。
在各國各城邦的方陣被魔法師當成活靶子后,密集方陣徹底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蘇業一邊前行一邊看到,三軍像是墨汁落在水中一樣,慢慢散開,每兩個士兵之間,至少要保持兩米的距離。
即便如此,每支小隊、大隊或兵團,依舊被無形的力量團結在一起。
密集的腳步聲,摩擦的鎧甲聲,接連不斷的上級命令,細微的喘氣聲,在號角的催動下,仿佛一條洪流,不斷向前,向前。
斯巴達戰士將蘇業包圍在中間,每個人的距離都好像丈量過一樣。
晨風之中,暗紅的披風輕輕飄蕩。
雙方相距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蘇業感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呼吸開始粗重,身體的一些地方甚至發麻。
當十幾萬大軍是數字的時候,蘇業毫無感覺。
當十幾萬大軍迎面沖來的時候,身體本能地開始戒備。
己方的人數只有對方的五分之一。
蘇業甚至感覺魔法塔中的魔力加速流動,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
努力深呼吸,保持平靜,很快,內心淡淡的恐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興奮。
這是角斗場上無法體驗的感覺。
在數萬人的隊伍中,迎向十數萬的敵人。
自己變得無比渺小,因為自己只是十幾萬的一部分。
但是,自己又變得無比巨大,因為,在這一刻,希臘三軍是一體的。
蘇業望著前方,右手食指與拇指輕輕相擊,問了自己一個基本的拉金問題,這個時候我最應該做什么?
大腦本能地轉動起來。
國王軍的實力如何,他們會用什么方式進攻,自己應該用什么手段拖住他們,自己怎么避免被國王軍攻擊……
不死軍怎么樣,那些魔法師又怎么樣,那些弓弩手會怎么戰斗,那些投矛手又怎么樣……
經過簡單的考慮后,蘇業完全忽視了國王軍,只關注不死軍、魔法師、投矛手以及弓弩手。
“飛過來的戰矛和弓弩箭,交給你了。”蘇業道。
“尊敬,將軍。”科莫德斯上前一步,擋在蘇業身前,始終與蘇業保持一米半的距離。
無論蘇業加快還是減慢速度,科莫德斯都能相應的變化,現在哪怕蘇業故意想追上科莫德斯,都很難。
即便雙方相距如此近。
“你稍稍向右移一下,擋著我的視線了。”蘇業一邊前進一邊道。
科莫德斯立刻向右移,蘇業這才能看到正前方。
雙方越來越近,當可以看清對方面容的時候,雙方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魔法師們高頌咒語,魔法的光輝在雙方的弓箭手隊伍中閃爍。
一道道輕風吹過一大片地方,成片成片的弓箭手的魔法弓上浮現淡青色的光芒,長風之弓的力量讓弓箭飛得更快更遠,威力更強。
接著,又是大范圍的風系魔法掠過,引導之箭的力量讓每個人發出的箭矢都有一定的導向能力,更精準命中敵人。
隨后,一聲聲鏗鏘金屬交擊聲響徹戰場,所有弓上都附加了金屬光輝的力量,每一根箭矢都變得更加鋒利。
主修戰場系法術的黃金法師們,讓每一個普通弓手的殺傷力成倍提升。
蘇業沒有閑著,陸續為斯巴達小隊的所有人施加防護魔法。
每一個斯巴達戰士都能感受到強大的防護力量,內心充滿了感激。
為所有加護防護魔法后,蘇業還為自己施加了一個巖石護盾,大半個人高的巖石護盾懸浮在自己身前,隨著自己移動而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