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無涯除了眉頭皺了一下,并沒有過多的表情,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左手摁著孔雀翎,大拇指在孔雀翎的花紋上,來回移動。
于正海看了他一眼,說道:
“你猜到了?”
“嗯。”
司無涯回應的很簡單。
自從他記錄手札的時候,便知道會有這一天,所以,他才將手札藏得很嚴實。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猜到了這一點,但……這就是事實。
于正海年少時被販賣到了樓蘭,歷經苦難,終被王公貴族剜心留血而死,第一次死亡,折損三百年壽命。
第二次死亡,便是與師父混戰之后,同樣,折損三百年壽命。
入魔天閣修行三百年。
再刨除少年的年齡……哪怕他是八葉巔峰大圓滿高手,也終將不得不面對千年的壽命大限。
誠如所言,于正海的時日無多了。
于正海說道:“沒什么大不了……為兄這一生,值了。”
“大師兄,我一直很好奇……您明明時日無多,為何如此執著拿下神都?”司無涯抬起頭說道,“不要再用那些雄心壯志的老借口了,以前我不會問,如今,您還想繼續瞞下去?”
這本身在邏輯上就說不通。
沒有幾年可活,那你占領神都的意義何在?
給他人作嫁衣裳?
于正海坐了下去,認真道:“為兄沒有騙過你……為兄也的確有其他的原因。這件事,七師弟還是別問了,我心中有數。”
司無涯注意到了他的稱呼變化。
這種情況,往往意味著,他的情緒在發生變化。
司無涯輕聲笑了下,隨即嘆息一聲:
“大師兄,您知道我為什么要幫您嗎?”
“同門互助?”
“這是一方面原因……”司無涯緩緩說道,“離開魔天閣之時,尚且年少氣盛,想要做出一番事業,證明自己不差。于是我進入神都,做到了太傅。后來……我發現,這些東西并不能滿足我,我開始研究十絕陣,研究皇室的底氣,研究天地桎梏……
“人是很渺小的,一個人的認知如同一個圓圈,當這個圓圈越來越大,圓圈所接觸的東西就越多,對潛在無知的東西便會更加畏懼……
“我曾一度認為,這世上沒有我解決不了的問題,我知道大炎天下九州的范圍,我知道一州一城的運作方式,我也知道日出日落,寒冷交替的規則……唯獨不知這天地桎梏到底是何物。”
一番感慨下來,聽得于正海頭大。
“你有如此追求那是好事……”
“大師兄……我有我的追求,你也有你的追求……你的追求難道就只是神都?”司無涯繞回了話題本身。
于正海眉頭微皺。
說道:“這件事你以后會知道。”
“無論如何,為兄都要拿下神都,誰也阻擋不了。待我死后……你回魔天閣,替我接受師父的懲罰。”于正海說道。
見他這般執著,司無涯不再追問下去。
恰在這時,華重陽出現在廳外。
“啟稟教主,梁州急報。”
“進來。”
華重陽疾步走了進來。
看到于正海和司無涯,還沒見禮,司無涯便看到他臉色不對勁,于是道:“什么事?”
“梁州出事了。”
華重陽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魏卓言,勾結異族柔利人,偷襲梁州城。楊炎,狄青,白玉清三人死守梁州城,重傷!”
語落。
議事廳中安靜了片刻。
司無涯和華重陽都能感覺到于正海的憤怒。
于正海的臉色的的確確出現了變化。
但他沒有爆發,而是強忍著怒火道:“三人傷勢嚴重?”
“白玉清還好,他修為最高,需要休養半年,至于楊炎和狄青……”華重陽搖了搖頭,“他們,恐怕這輩子都很難站起來了,修為能否恢復,尚未可知。”
咯嘣,咯嘣。
于正海的拳頭握緊,握出了聲音。
“接他們回來。”
“屬下已經派人接了。可是……他們三人雖然死守住了梁州,但接下來,勢必會迎來更強的反撲,怎么辦?”華重陽面露擔憂之色,“屬下請求前往梁州,鎮守梁州城。”
于正海沒有立刻答應。
連三大護法都遭到了重創,只去一個華重陽,等于是白白送死。
可是,若不防守梁州,異族人會趁虛而入,到那時,自己反而會成為千古罪人。
“賢弟……你可有妙計?”于正海看向司無涯。
司無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華重陽,說道:“冀州情況如何?”
“已經基本拿下……現在只剩下神都。”
神都之戰在即,幽冥教的兵力基本都在圍繞著神都做事情。
這時候異族入侵,也絕非巧合。
同樣,這也是最考驗幽冥教的時候。
“飛書蓬萊門、魔剎宗、花間派,萬毒門……請求支援。抽調幽冥教荊州,豫州,兗州的一半兵力,拱衛梁州和益州。”司無涯果斷下令,又轉頭看向于正海,“我也會調動暗網的兄弟……”
華重陽疑惑道:“抽調本教教眾沒問題,蓬萊門黃兄倒也會幫忙,魔剎宗,花間派,和萬毒門會幫我們?”
“放心……這些勢力常年夾在皇室和幽冥教之中生存,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立場,如今大師兄伸出手來,他們豈會放過這等大好機會。”
成大事者,必須能容他人所不能容。
“若他們臨陣倒戈呢?”
“異族當前,我相信……魔亦有道!”
“好!就這么辦!”于正海當眾拍板。
三日后。
一座飛輦,從梁州飛到了兗州城中。
三副擔架,被人抬入院落中。
于正海,華重陽和司無涯,親自迎接。
三人面色煞白,毫無血色,除了白玉清,尚且意識清醒,楊炎和狄青,已經處于深度昏迷的狀態。
于正海皺著眉頭。
盡管他是一教之主,在看到跟隨他多年,征戰沙場的好兄弟落得這個下場之時,亦是心亂如麻,慌了方寸。
“教,教主……屬,屬下無能!”白玉清想要爬起來,奈何實在受傷過重,只抬起了肩膀,又倒了下去。
于正海上前,輕輕摁住了他的肩膀。
他知道,自己不能慌,也不能亂,他必須心若磐石,不能失了方寸。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于正海壓制著情緒,揮了揮手。
戰爭便是如此。
哪有不會受傷不流血的戰斗?
“教主……柔利將軍,卡……卡羅爾,重修后……七,七葉!巫術,配合下……我等,實在不敵!教主,要小心此人!”白玉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