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州微嘆一聲頗有些感慨地道:“老夫這徒兒一生命苦,數次在死亡邊緣游蕩。若不是機緣所致,只怕早就不在人間了。他樣樣不錯,唯獨自負了些。”
白帝點了下頭,深有體會。
江愛劍心中暗想,您老人家平日里喜歡打壓徒弟,批評指責,背地里倒是這么喜歡夸。
白帝說道:
“也許他命不該絕,本帝還指著他回來繼承失落之國呢。”
江愛劍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只怕大帝陛下要失望嘍,他可是早就心有所屬了。”
白帝:?
“別看我,人家在金蓮的時候,便是天下女子追求的對象。”江愛劍說道。
白帝道:“這和繼承失落之國沖突嗎?”
“呃……”
江愛劍啞口無言。
不沖突,一點都不沖突,您牛逼,我服。
白帝看向陸州,繼續問道:“若是姬兄不嫌棄,接下來一段時間,可以留在失落之島。花正紅和不少圣殿士戰死,只怕冥心不會善罷甘休。”
陸州說道:“他不會輕易動手。”
白帝不解其意,問道:“何以見得?”
“他還在等著老夫給他鋪路呢。”陸州露出淡淡的笑容,“許多人都向往長生,他也不例外。”
白帝深以為然。
當初反對破解桎梏的圣殿,終究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屠龍者終成惡龍。
最起碼的是,魔神是正大光明地尋求永生大道,圣殿卻是打著反對永生的旗號,暗地里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白帝虛心請教道:“那么敢問一句,姬兄已經領悟了嗎?”
陸州沒搖頭也沒點頭。
而是說道:“十萬年前,老夫便在這條路上摸索不止;十萬年后,老夫重走這條路,只會成功,不會失敗。”
他和許多人一樣,厭惡失敗,喜好成功。
魔神沒能走完這條路,老夫替你走完。
隨著修為的提高,陸州越發地感覺到,魔神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魔神。
恍惚間,往日經過的種種都像是親身經歷似的。
“啟稟大帝陛下。”
一名白衣修行者迅速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場合,又有所猶豫。
白帝道:“何事?盡管說。”
“太虛傳來消息,捏提格和協洽天啟之柱,同時出現了皸裂。圣殿已經派了很多人去了。只怕……天要塌了。”
白帝豁然起身,眉頭緊皺道:“屬實?”
“千真萬確!”
看著白帝有些擔憂的樣子,陸州淡淡道:“塌便塌了。只要大淵獻不倒,太虛至少還能存在百年,無需擔心。”
“姬兄不擔心?”白帝不理解。
他雖然不喜歡圣殿,但也不想看到天塌地陷的悲慘場景。
江愛劍想起司無涯說過的話,道:“白帝陛下,天塌了,不是更好嗎?”
白帝轉頭看向江愛劍。
江愛劍侃侃而談道:“縱觀人類歷史長河,朝代更迭,哪一次改變,不是有原因的?太虛竭力維持平衡,就算現在天啟之柱崩塌,他們能維持多久?一百年?兩百年,還是一千年?”
白帝沉默。
江愛劍繼續道:“這天……早晚得塌。您失落之國又不會受到影響,到那時,太虛落地,云開霧散,萬物重見日月。那……才是真正的天地。”
說著說著,江愛劍抬起手慷慨激昂,像是一位朗誦詩歌的詩人,擺出極為自以為很帥的姿態。
白帝品著江愛劍的話,覺得頗有些道理,點了點頭,感慨道:“老嘍,思維沒你們年輕人活躍。也許你說得對。”
年紀越大,做派越保守。
穩妥并無對錯,但在這件事上,何不激進一些。
陸州緩緩起身,說道:“既然失落之島無憂,老夫便不在此地逗留了。”
白帝慌忙道:
“姬兄,剛才說好了,多住一些時日,你想要什么,本帝都給你安排,本帝很想與姬兄秉燭夜談,有很多話,藏在肚子里,不吐不快啊!”
這剛被綁在一條繩上,您要是走了,我這失落之國,豈不是岌岌可危?做人可不能這樣啊。
陸州搖了下頭說道:“老夫還有要事在身,改日。”
江愛劍何嘗看不出他的想法,哈哈大笑道:“七生在的時候,他會為你獻計。今天我這小子給您出個主意……執明已經醒來,以它的本事,換個位置并不難。無盡之海這么大,誰人知道?速度慢一些,失落之國的子民們不會有所察覺的。”
執明很大,大到讓人很難感受到它的存在和動靜。
白帝轉頭看了看江愛劍,說道:“也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本帝就不挽留了。”
“告辭。”江愛劍拱手。
陸州和江愛劍離開了失落之國,返回魔天閣。
與此同時。
魔神歸來和天啟崩塌的兩件事情同時發生,震動了整個太虛。
花正紅的死,也漸漸傳開,弄得太虛十殿人心更加惶惶。
圣殿。
關九和溫如卿來到了大殿中。
“拜見大帝陛下。”兩人同時行禮。
冥心依舊是風輕云淡,若無其事地來回踱步,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而是先審視著兩人一眼,說道:“回來了?”
好像知道他們去了哪里似的。
關九和溫如卿略顯底氣不足,但還是實話實說地道:“我二人去了一趟九峰山,見了九翼天龍。”
冥心大帝微微點頭,說道:“花正紅之死,本帝已經知曉。花正紅假傳本帝的旨意,擅自離開太虛,前往東方無盡之海招惹是非。即便她不死,本帝也難輕饒她。”
此言一出,兩人心中難以理解。
都這個時候了,冥心大帝還要對自己人動刀,為什么?
溫如卿點頭附和道:“她該死。”
言不由衷的三個字,讓二人的心理極其難受。
冥心大帝掃了二人一眼,淡漠地道:“本帝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你們作為他的學生,是不是很怕他?”
二人沉默。
冥心大帝看著殿外,頗為感慨地道:“你們跟了本帝十萬年,有些事情,本帝也不該瞞你們。如果他真的回來了,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機會?”二人面面相覷。
“十萬年前,本帝也曾查過桎梏的淵源,為此,本帝去了大漩渦。在那里,得到了公正天平。同樣,本帝在那里,看到了永生的奧秘。”冥心大帝說道。
永生?!
圣殿向來不討論永生,也不信奉這個。
魔神當年就是為了追求永生,破解桎梏,遭到了天下修行者的圍剿。
二人驚愕地看著冥心大帝。
冥心大帝審視二人,道:“可十萬年過去,本帝依舊無法堪破永生的奧秘。東方的那條鯤,老了;一顆太虛種子到了三萬年,老了;太虛長得太高太大,十萬年了,也老了……”
“……”二人心中驚訝,竟有些聽不懂冥心大帝在說什么。
只能安靜地聽著。
冥心大帝長嘆一聲說道:“天地萬物,都在變老。有些事情,注定會發生,與其逆流抵抗,不如順其自然。”
溫如卿朗聲道:
“大帝陛下,兩大天啟之柱正在坍塌,難道,我們不管了?”
冥心大帝說道:“當然要管。”
接著話鋒一轉,看著二人說道,“要看你們愿不愿意管。”
二人渾身一個激靈,當即單膝下跪。
“我兄弟二人對大帝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大帝這話里有話,若是再不表忠心,那可真就出事了。
冥心大帝點了下頭說道:“記住,千萬不要做錯事情,走花正紅的老路。走對了路,本帝絕不會虧待你們。去吧,幫助太虛種子擁有者盡快領悟大道。”
“是。”
二人領命離開了圣殿。
轟隆隆!
就在兩位至尊離開圣殿的那一刻,一道巨響傳遍整個太虛。
柔兆殿的方向出現了大地的顫動。
圣殿士,以及太虛中大量的修行者,朝著柔兆的方向飛去。
柔兆之下,對應的是協洽天啟。
此時柔兆殿眾修行者,卻猶豫不決。
原殿首袁帙,將眾修行者召集到大殿中商議天啟之事。
“圣殿來了消息,要求十殿,盡快幫助太虛種子擁有者進入天啟上核,領悟大道,這件事操之過急。魔神已經重現,圣殿不想辦法對付魔神,居然還想著領悟大道。這種本末倒置的事情,我認為不妥,各位覺得呢?”
“袁殿首說的有道理。我總覺得這十個人突然出現在太虛,有些蹊蹺。除了那個七生,其他都是一個人的徒弟。”
這時,一名修行者從外面走了進來。
咽了咽口水道:“啟稟殿首,已經查清楚了,那魔天閣的閣主,有可能,就是魔神!!”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嘩然一片。
眾人瞪大眼睛。
“他是魔神?!”
“這……怎么可能?那我們的新任殿首葉天心,是魔神的徒弟。我們努力了這么久,想要重塑柔兆輝煌,到頭來豈不是是給魔神做嫁衣?!”
整個大殿議論紛紛。
有人當即朗身道:“不行,絕對不行!我第一個不答應!邪魔外道,不能擔任柔兆的殿首!”
“對!堅決反對!圣殿這次太糊涂了!天啟崩塌以來,他們什么事情也不做,鎮天杵這么重要的東西,非要讓我們交給屠維殿殿首七生。現在天啟崩塌,七生拿著鎮天杵玩消失,簡直是把我們當猴耍!”
這義憤填膺的氣氛,令在場每個人都憤怒不已。
柔兆群龍無首,一直以來都是服從圣殿的安排。
現在天塌了,圣殿不管不問,他們自然感到憤怒。
“袁殿首,你說怎么辦?我們大家聽你的!”
“袁殿首兢兢業業,一直默默為柔兆做貢獻。圣殿搞了個殿首之爭的規則,說白了就是為了削弱十殿的地位。這件事不能這樣下去!”
袁帙抬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靜。
眾人安靜了下來。
袁帙說道:“這件事的確超出了我的預料。現在還不能著急冒頭,得看看其他大殿的態度。如果魔神真的回來了,那我們只能依附圣殿。別忘了,當年圍剿魔神,也有我們的一份。”
眾人頓時蔫了。
他們討厭圣殿,不滿圣殿的做法。
可是在面對魔神的時候,又沒有更好的手段。
“我倒是有個好辦法。”
“說。”
“既然葉天心是我們的新任殿首,我們繼續按照計劃行事,奉其為尊,帶她進入天啟上核領悟大道。關鍵的時候,再將其換下,袁殿首替代,屆時,我們隨便胡謅個借口,瞞天過海。不管圣殿的態度如何,他們一定不愿意看到魔神的徒弟,進入天啟內核。”
天啟分兩部分,未知之地的部分叫天啟之柱,進入太虛的一部分叫天啟上核,也是提供太虛氣息的“源泉”,領悟達到的“核心之地”。
袁帙聞言,眼睛一亮。
說實話,面對大道,沒人做到不心動。
袁帙也是如此。
有人附和道:“我同意。”
“我也同意。”
袁帙感覺到渾身的血液在躁動,一種莫名的興奮感油然而起。
起身朗聲說道:“承蒙各位厚愛,你們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既然各位這么捧著我,我又豈會讓大家失望。那就按照計劃行事,帶葉天心前往天啟上核。”
“是!”眾人異口同聲,當場拍板。
“魔神歸來的消息估計十殿都已經回到了,但這計劃必須保密,不得外傳。”
眾人齊刷刷點頭。
在柔兆殿中另外一個處道場中休息的葉天心,哪里知道這些。
她入了柔兆以后,人人對她很是敬畏。
每日不間斷地修行,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葉天心剛完成日常修煉,一婢女出現在道場外,欠身道:“殿首,圣殿傳來消息,讓你即刻前往天啟上核領悟大道。柔兆殿袁殿首,各位長老已經通過了決議。”
葉天心也等這一天很久了,點了下頭:“知道了。”
她站了起來,來到道場外。
想起剛才的轟隆聲,便道:“天啟現在怎么樣了?”
“正在崩塌。”婢女如實道。
葉天心略微思索了下,難怪都這么著急。
她點了下頭,便朝著外面掠去。
不多時,便看到了柔兆殿的飛輦早已等待。
葉天心掠上了飛輦。
柔兆殿袁帙,以及柔兆眾多的核心修行者,紛紛落在了飛輦上,眼神怪異地看著葉天心。
葉天心黛眉微蹙,淡然道:“我氣色不太好?”
袁帙連忙笑道:“不不不,葉殿首傾國之姿,大家難免多看兩眼,還望葉殿首見諒。”
“太虛發生了什么事?”葉天心看他們臉色不太對勁。
“天啟崩塌,兄弟們難免擔憂。”袁帙解釋道。
葉天心說道:“不用太過擔心,家師出現在太虛,有他老人家在,你們會沒事的。”
呵呵,好一個風涼話。
您師父是魔神。
打算找機會把我們一網打盡嗎?
魔就是魔,表面上看起來潔白無瑕,心腸卻如此歹毒。
柔兆殿眾人心照不宣,保持著尷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