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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剪草為馬撒豆成兵

  越州以北不知幾千里。

  天色微明時,穹天之上忽而有白影自遠處飄來。

  遠看宛如流云飛絮,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匹四蹄縱躍奔騰,踏著虛空而來的白色駿馬。

  白馬一路飛過不知多少山岳峻嶺,漸漸到了一座被崇山環繞的一個幽谷之中。

  或是天色尚早的緣故,幽谷內的霧氣蒸騰。

  透過蒙蒙的霧氣,隱約可見有許多房舍建筑,鱗次櫛比,儼然是一處獨立于世外的山城小鎮。

  白馬在空中縱躍奔騰,飛過了這處小山城后,來到了幽谷內一座突兀拔起的小山上。

  小山上風景卻是壯麗,有一座一處寬大肅穆宛如廟宇的宮殿,甚是宏大,交加的翠柏當門,合抱青松繞殿。

  白馬在宮殿上方盤旋了一圈,一聲嘶鳴,倏忽間落在宮殿前猶如白玉鋪成的寬闊廣場上。

  一個身穿紫衣須發凌亂的身影從白馬上滾落下來,踉踉蹌蹌地朝著一座恢弘大氣的宮殿,狼奔而去。

  “左師,左師!”

  身穿紫衣須發凌亂的男子神色倉惶,一到大殿門前,便扯著嘶啞的嗓子連連大喊。

  大殿內無風自動,兩扇一丈多高的朱紅大門緩緩打開,顯現出了里面的模樣。

  有地磚塊塊鋪陳,宛如白玉,有雕龍畫鳳的石柱,根根矗立,在大殿正中則懸掛著一張長過兩丈,寬有八尺的巨大豎幅,上書“敬天”二字。

  在這寬闊的豎幅下方,又有香案、神龕、祭品諸多物事,火燭透亮,輕煙裊裊。

  “左師!左……”

  身穿紫衣須發凌亂的男子見得大殿的門打開,忙不迭地又喊了一聲,拔腿就要朝大殿中走去。

  只是,方一邁步,男子看清了大殿當中倏然一驚,腳步頓在了那里。

  就見往日在大殿正中放著蒲團的位置,不知何時鋪上了一張柔軟雪白的裘絨地毯,地毯上擺著一個長寬四尺的矮幾。

  一個身穿紅衣的赤足女子,膚白勝雪,黑發如瀑,慵慵懶懶地倚臥在一張矮幾上,正拿著一把小巧的裁衣剪刀,慢悠悠地剪著一些干草。那干草旁邊,又放著一個玉盤,里面盛著的是一些像充作零嘴的黃豆。

  女子似聽得大門動靜,頭也不抬,只是悠悠出聲:“梁道臣?”

  “師……師侄見過,見過……”

  紫衣長髯的男子驟然跪倒在地,面露驚慌,似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謂。

  赤足女子似對紫衣長髯男子的誠惶誠恐,殊不在意,自顧自地剪裁著幾案上凌亂的干草,淡淡道:“你家左師現已北上,此處今后由我坐鎮。”

  “遵……遵法旨。”梁道臣跪伏在地,眉眼低垂,絲毫不敢抬起。

  赤足女子微微側了下頭,瞥了一眼梁道臣,柳眉稍稍蹙了幾分,又道:“將你此行經過說來與我聽聽。”

  梁道臣不敢怠慢,當即將他入北越州的種種經過,包括那祝公子身死,嶧山府君等事,逐一說了。

  赤足女子聽完稍稍沉吟了一陣,又再次慢慢說道:“事我已知,你不必再管。道宮近日已有來人,過幾日你便將他們逐了去。”

  梁道臣聽得“道宮”二字,心里登時打了一個突,不自覺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稍稍將頭抬起幾分,“稟……師侄一人力弱,又無同門在,怕……怕是敵不過。”

  赤足女子放下了手里那把小巧的簡單,隨手一揚,矮幾上一些裁剪得體的干草和那盤看似尋常的黃豆都飄到了梁道臣面前,“這二三百道兵,且助你行事。”

  梁道臣見得落在面前的干草和黃豆,聞言登時大喜,“師侄定不辱命。”

  咚咚咚磕了三個頭,梁道臣這才將那些干草黃豆抱在了懷里,大步出了殿門。

  一出了大殿,梁道臣看著手中的那一堆干草和黃豆,哈哈大笑了起來,隨手將其中的一截干草在地上一扔,口中喊了一聲,“疾!”

  津津的嘶鳴聲登時響起。

  那一截干草化作了一匹膘肥體壯的戰馬出現在他面前,神駿處幾乎不遜色那匹一路駝他飛回的白馬。

  他又從黃豆里隨意挑了一顆扔出去,須臾間,黃豆就化作了一個甲胄齊備面目森然的軍將。

  梁道臣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一人一馬,心中歡喜,又看看手中的干草和黃豆,干脆一股腦地撒了出去。

  眨眼之間,二百來騎軍馬已站滿了大殿外的開闊廣場上,眼中有鐵,星旗電戟,儼然齊整的軍容,竟是嚇了梁道臣一跳。

  良久,梁道臣才回過神來,口中喃喃:“剪草為馬,撒豆成兵!真好手段也,我不過學了皮毛……”

  杭家集以南三十里,群山環繞中浮云溪的一段荒僻水域。

  一陣刺耳的嘎嘎叫聲響起。

  黑羽紅眼的老鴰撲棱棱震動著翅膀,落在了一棵探出水面的枝干上。

  俄而,水波翻滾。

  碧波之下一個碩大的黑影游弋,忽而冒了出來,一躍跳到水面之上,化出人形。

  “黑水哥哥,前番蒙你搭救,可這北越州我是不敢再待下去了。”

  樹枝上老鴰口吐人言。

  水面上化作人形的黑漢出聲道:“那你我先前定計,水淹杭家集,可還要……”

  “不敢了不敢了。”樹枝上老鴰拍打翅膀,左右跳動,嘎嘎怪叫著,“那嶧山府君都不敵,我烏二哪有那個能耐。”

  “這便好。”

  那黑漢長吐了一口氣,他也是個小心眼的,若有可能,自是要報復一二。

  可他到底見過世面,不是那蠢頭蠢腦的,真要撞過去那是嫌命長。

  若烏二真要讓他去杭家集,他立刻轉身理都不理,之所以主動提起,也是拿捏住了這老鴰的性情。

  不過,他似還是怕這老鴰轉圜了心意,又補了一句,“那花露可沒得退了。”

  “哥哥說哪里的話,花露只是請托哥哥給我搭線,我那老牛和角古兩兄弟折了也是他們的命,怨不得別人。”老鴰叫了幾聲,雖未化出人類的面孔來,卻仿佛有些傷痛之意。

  立在水面上的黑漢聞言則再度點頭,“烏二兄弟且放心,我已為兄弟牽線,想來事情已是成了。”

  “多謝哥哥。”老鴰張開翅膀撲棱,興奮莫名,一對翅膀又仿佛人的雙手作揖,跟著又叫道:“這北越州我正好不敢再留,這便回蒼元山復命。哥哥日后若有暇,且來蒼元山一趟,我定好生招待。”

  “我也久仰蒼元山大名,往后若有機會,定會前去叨擾。”

  聲音落下間,樹上的老鴰已然撲棱棱震翅膀高飛。

  水面再度翻滾涌動,那離在水面上的黑漢倒頭鉆入水中,化作一條偌大的黑魚翻滾水波,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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