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電視劇里的情節,甘虹會帶余晨過來電視臺。雖然林躍的出現讓兩個人的關系比電視劇里演得糟糕許多,但是考慮到房子票子的問題,他認為甘虹出現的可能性很大,因為他再虎再彪,面對攝像機鏡頭時也會有所收斂,退一步講,真要發起瘋來攪亂會場,那訪談肯定胎死腹中,對他的聲譽會是一次沉重的打擊,從一名聚光燈下的城市英雄淪為嘉林人茶余飯后的笑料。
無論他選擇怎么做,甘虹都將獲益。
他做好了甘虹會帶孩子來的打算,卻沒有想到呂夫蒙也獲得了電視臺的邀請。
關鍵是這事兒白主任沒說啊。
是,這樣能制造戲劇性的變化,提升節目品質,但是這個朋友他已經放棄了呀。
甘虹手捂口鼻,一副難以接受他“患癌”的表情,眼神里滿滿地都是悲傷,別說,演得還真有那么幾分像。
余晨眼睛是真紅了,哽咽著喊“爸爸”。
甘虹背對鏡頭,快步朝他走去,一副要跟他擁抱的樣子。
林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以孩子為紐帶緩和關系,畢竟他“時日無多”了嘛?人一走,名下的房子票子留給誰?還不是留給余晨。
以后余晨會跟誰生活?當然是親媽!
換句話說,留給余晨也就相當于留給她。
另一方面,她還能通過這個節目把他架上道德高地,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不得不接受“好男人”這個人設,盡到一個好爸爸的責任,她也會因為有一個英雄老公沾光受益……無論是在公司里,還是在社會上。
這便是成為公眾人物的代價,也是維持英雄人設的代價。
好心機,好謀劃。
林躍面無表情走過去,在甘虹準備張開手臂瞬間低頭彎腰,將余晨抱了起來。
“爸爸……”
小孩子摟著他的脖子直抹眼淚。
盡管沒人注意到兩人間的小沖突,但是甘虹依然火冒三丈,因為余歡水太給臉不要臉了,之前他爹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求她看在十年夫妻的份上回去照顧余歡水到他離世,最后都跪下了她都沒有答應,現在接受電視臺邀請過來這邊,表現出一個妻子該有的形象,結果余歡水呢?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真是太氣人了!
這番心理博弈說來話長,其實不過短短幾秒。
林躍抱起余晨的時候,甘虹想到前男友說的那些話努力壓下心頭憤怒,張開雙臂朝父子二人擁抱過去。
“余歡水,我已經很遷就你了,別給臉不要臉。”
是,節目是播放給電視機前無數觀眾看的,但是要讓林躍妥協,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他可不是那個不懂拒絕,老是想著討好別人的余歡水。
遷就?
遷就你大爺。
不說余歡水讓她幫忙去醫院應付聶主任時的冷漠嘴臉。
電視劇有一段劇情是余歡水以絕交為代價從呂夫蒙那里要回亡母的遺產,履行承諾給甘虹買了一輛車,還巴巴地送到甘家,吃了一餐不愉快的飯,完了叫甘虹帶著孩子回家住,他呢,在外面租了一套一居室。
當天晚上余歡水去找賣假茅臺的老板算賬,因為毀壞財物給抓到派出所關了三天,又因為錢全拿來給甘虹買車了,身上只有一百塊錢,連五百罰款都交不起,于是拜托民警打電話向甘虹求助,換來的答復是什么?
沒錢!不認識!
三天前剛給買了十幾萬的車,在小舅子面前維護她,三天后連五百塊罰金都不肯出,還說不認識他。
后面余歡水拿到10萬塊見義勇為獎金,成為電視臺要大力宣傳的英雄,而且是一個打定主意不花錢治病只能活三個月英雄,她又換了一副同情嘴臉,像一個女主人那樣邀請他回家。
冷漠?“冷漠”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惡心。
余歡水正是預見到了這個不愛自己的女人會在他失去行動能力時暴露出怎樣的嘴臉,才會說她沒有耐心把善良和愛擱在他身上。
與其癱在床上還要忍受她的嫌棄與鄙夷,還不如孤獨離世,起碼可以死得有尊嚴一點。
“滾。”
林躍壓低聲音回了她一個字,抱著余晨走回沙發前面坐下。
這時觀眾席的人也看出不妥來了,似乎這位大英雄對他的妻子沒有多少感情,注意力都放在了兒子那邊。
呂夫蒙看了一臉尷尬的甘虹一眼,沒有說什么,走到茶幾左面的單人沙發坐下。
“來,余晨,到我這邊來,不要打擾爸爸和阿姨說話。”
甘虹想了想,終于找到一個可以報復他的舉措。
余晨看了林躍一眼,戀戀不舍地往甘虹那邊走去,坐在兩人中間。
女主持人說道:“他就是余晨小朋友吧。”
“對。”
“您剛才說他曾幫助好朋友與那些欺負同學的孩子抗爭,果然跟您一樣,都是好樣的。”
林躍看著余晨笑笑,沒有說什么。
“余先生,您有什么話想對您的妻子說嗎?”這話問的有點突兀,卻是來自白主任的授意,女主持人不愿意問也得問。
“我跟她已經離婚了。”
離婚?
全場嘩然。
甘虹也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余歡水怎么回事?光輝形象不要了?
林躍繼續說道:“只是還沒有去領證而已。”
“您是……因為患癌的事情不想連累他們?”
女主持人的話提醒了臺下觀眾,畢竟剛才林躍說過他不想把患癌的事告訴任何人,也不打算費錢治療折騰家人。
為了不牽累妻兒選擇離婚。
用心良苦啊。
“不,我跟她離婚單純因為感情不合。就像剛才說的,身邊一些人覺得我窩囊,她也是其中之一。其實當年我們結婚,并不是因為她愛我。你們應該可以理解和一個不愛的人一起生活十年是怎樣一種煎熬,更何況這個男人越混越差,越差越自卑,越自卑越想得到她的認可,甚至不惜撒謊來維持自己的形象。以前為了家庭美滿我可以低三下氣委曲求全,借錢給小舅子結婚,幫岳父母裝修房子、買車、繳罰款,但是當我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癥,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也不想再為難她,所以我跟她離婚了。”
甘虹傻掉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余歡水會把他們倆已經離婚的事和盤托出,搞得她現在變成了一個厚著臉皮來蹭熱度的局外人。
關鍵是她還不能反駁,因為一旦反駁,原本只是蜻蜓點水的話題就可能引到出軌的問題上,余歡水連英雄形象都不在乎了,逼到點兒上還會顧及身為男人的尊嚴嗎?余歡水只有三五個月的活命時間,她的人生還長著呢,可不敢拿自己的名聲冒這個險,所以只能不安地呆著,屁股下面像是墊了一盆炭火,炙得人很難受。
如果知道余歡水對自己這么狠,她根本不會來演播室,不怕死的人什么事做不出來啊?
真是的,前男友把她害慘了。
女主持人看了一眼臺下議論紛紛的觀眾,強顏歡笑,硬著頭皮說道:“余先生,沒想到您的人生路這么坎坷。”
林躍說道:“剛才我說你們不用敬佩我,現在呢,你們也不用同情我。”
女主持人很勉強地笑了笑:“余先生,咱們不聊這些傷感的話題了,不如聽聽您的好朋友呂先生有什么話想對您說。”
在她看來,呂夫蒙既然肯來演播室,那一定是很在乎這個朋友,余歡水說了癌癥的事,離婚的事,真是太悲慘,太可憐了,作為好朋友理應會安慰他,支持他,愛護他,說些讓人感動的話把這次訪談推向。
她的想法符合邏輯,而且很美好,可是現實非常殘酷。
呂夫蒙看了一眼甘虹和余歡水,冷著臉說道:“余歡水,你說的對,你無需我們的同情,你也沒有資格乞求別人的同情,因為有人比你更需要同情。”
剛才林躍說出已經和甘虹離婚的事實,下面的觀眾很為他難過,但也僅僅局限在小范圍的竊竊私語交換看法上,現在呂夫蒙以他好朋友的身份來到舞臺,在聽完他的講述后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們無法理解,再也控制不住音量和情緒,大聲地議論起來。
女主持人的眼睛像鐘擺一樣在林躍和呂夫蒙臉上瞟來瞟去,自從主持這檔節目以來,她從未遇到過這種事。
新聞部白主任亦然,現場情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并沒有叫停節目,一來臺上還未出現烈性沖突,二來這是提前錄制,不是直播,在放映前可以進行剪輯,刪去那些有問題的片段。
甘虹很興奮,超級興奮,她是知道呂夫蒙、大壯、余歡水三人關系的,對十年前那場車禍也有一些了解,雖然不知道呂夫蒙為什么出賣余歡水,但是現實如此,有人能幫他出口惡氣,當然是極好的。
不過呢,她臉上依然維持嚴肅與平靜,沒有把內心真實想法暴露出來。
與此同時,攝影師往前推鏡頭,將呂夫蒙的臉放大到后方屏幕,等待他對上面的話做更加深入的解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