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等你到來。”
“也許在等你到來……”
弦樂放緩,歌聲慢停,林躍和吉他社三名吉他手起身,沖臺下觀眾深鞠一躬,拿著吉他和凳子往后臺走去。
臺下掌聲一片,阿陽在旁邊吹響口哨,許開陽和瘦猴兒站起來叫好。
曾副院長在和院長小聲交談,介紹那個“能文能武”的年輕人。
從舞臺下來,林躍把吉他交給吉他社的同學,要他們幫忙帶回去,自己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由側門離開后臺,準備走會堂正門,到觀眾席去找許公子他們。
外面月明星稀,微風陣陣,樂聲透過厚厚的墻壁傳到外面,多了幾分喑啞與低沉。
他這兒才轉過一個彎,沒走兩步,一道黑影如投林乳燕般撞進他的懷里,緊緊摟住他的腰。
林躍嚇了一跳,夜色下看不清人臉,但是立白洗衣粉的味道很熟悉。
“你打算跟我冷戰到什么時候?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和曾毓有說有笑,我有多難受?為什么你就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去找陳孝正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你這個反應遲鈍的笨蛋,笨蛋,笨蛋……”
她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
林躍稍作思考,心里咯噔一下,壞!自己怎么把這茬兒忘了。
電影一開始,鄭微便夢到自己穿上水晶鞋,成了睡在鋪著二十床鵝絨被的床上的公主,后面搞定陳孝正的夜晚,又看到自己的鞋子變成水晶鞋。
他在她面前唱《灰姑娘》,再想想歌詞內容。
撞槍口上了!
這咋弄?
林躍頭都大了,這個年代又沒p友一說,何況是學校環境下,做人總得講點底線。接受她吧,阮莞怎么辦?他可不是那種只想玩玩,玩夠了畢業季談分手的渣男。不接受她吧,以后還怎么做朋友?見了面多尷尬,鄭微還不到二十歲,絕不可能像《無雙》里的假小子警官何蔚藍一樣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將注意力放在鄭微身上,沒有注意到側門后面的動靜。
鄭微假借上廁所離開會堂后,朱小北也趁亂出了側門,往后臺找林躍,結果自然是撲了個空,吉他社的人告訴她老張由側門走了,當她追到門口,隱約聽到鄭微喊笨蛋的聲音。
一首《灰姑娘》。
鄭微以為是唱給她聽的,朱小北也以為是唱給她聽得,因為站在她的立場,林躍給了她一雙水晶鞋。
他幫助姐妹倆在這座城市立足,現在愛馬仕炒飯一晚上的營業額是以前包子鋪的一倍多,他還給了她作為一個女孩兒的自信。
然而誰能想到突然的控制不住個人情緒,追到后臺竟遇到鄭微跟他表白。
她的心很亂,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想想也是,像他這么好的男人,有幾個女孩子不喜歡?
朱小北握著拳,牙齒把下嘴唇咬破了都沒有察覺,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拱手讓人嗎?不甘心,競爭上崗吧,又擔心壞了閨蜜關系,畢竟誰也不愿意看著喜歡的人成了別人的男朋友,即便理智告訴自己要愿賭服輸,但情感上絕不可能真正釋然。
這時,她注意到了夜色下另一張人臉,方才被鄭微的告白所驚,沒有注意那個人的到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這種人,鄭微,你太不要臉了。”
林躍看著壞掉的路燈桿下的陳孝正,心說怕什么來什么,這個家伙果然對鄭微有感覺了。
斥責聲打破場間的曖昧,鄭微轉身,抬頭,擦掉眼角的淚痕,望陳孝正說道:“陳孝正,你不是講我神經病嗎?不是問我怎么做才會放手嗎?現在我放手了,你該高興才對,我沒追到你,丟臉的人應該是我,為什么你會這么憤怒?當初你說我是個瘋婆子,現在呢?”
“你……既然你喜歡的人是他,為什么……”
“為什么去招惹你對嗎?因為我知道你討厭我,一定不會接受我,我就是要刺激他,讓他為當初同意我去招惹你的話后悔,我就不要臉了,怎么著,不行嗎?”
“你……你……你……”陳孝正氣的說不出話來:“你這個瘋女人!”
丟下這句話他氣呼呼地走了。
林躍看著陳孝正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鄭微,我……”
到了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告訴她自己的想法,如果沒有阮莞的話,他會毫不猶豫接受她的告白。
然而沒等說完,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知道你想好好學習,知道你很努力,所我現在不想聽你的回答,只要你知道我的想法就好了。”說完和剛才一樣,身子往前一擁,兩手摟著他的腰,頭枕在肩膀上。
林躍把沖到嗓子眼兒的話按了回去,他知道鄭微為什么這樣講,因為她特別害怕,比起確定戀愛關系,更害怕他的拒絕。她跟他的關系不像她跟陳孝正的關系,對于陳孝正,被拒絕了無所謂,可以發揮不要臉的優點死纏爛打,可是對于他,一旦被拒絕了,兩個人的關系就沒法回頭了,除非她不在乎失去這個朋友,她不在乎和朱小北的姐妹關系。
他伸出手去,撫摸著她的頭,望著天空沉默不語,像這個年代,在大學校園發生的純真到不摻雜利益的愛情,他發現很難快刀斬亂麻,更不忍心去傷害她們。
另一邊,隱身在側門后面的朱小北,望著拐角處的兩個人,心情復雜到極點。
她不知道如果換成自己,能不能像鄭微這樣不求回應,就傻傻地,卑微到極點地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意。
一年一度的文藝匯演結束了,好像發生了點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發生。
阮莞發現鄭微有了顯而易見的變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張開怨氣滿腹又特別關注,回到了以往嘻嘻哈哈,無拘無束的狀態。
而另一邊,朱小北變了,不再有事沒事去約張開打籃球,每天都往圍棋社跑,時常一個人坐在靠窗的書桌前發呆,上課也會不由自主地走神。
兩個人像交換了靈魂一樣。
一個月過去,秋風走冬日至,梧桐樹葉又落了一地,晨起的值日生拿著掃帚嘩嘩地打掃著地面的落葉,把它們堆成一簇,晚上會有調皮的情侶過來偷偷點火,然后在保安的呵斥聲中遁入夜色。
這一天,林躍發現鄭微沒來上課,便問阮莞出了什么事,她的回答是鄭姑娘感冒了,正在上鋪和病魔做斗爭。
林躍打量一眼窗外的飛雪,心中一動,回憶起電影里某個片段。
當晚。
學校西門外小吃街一家飯鋪里。
黎維娟看著盤子里放的鍋貼,心里亂糟糟的。
她的對面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穿著老土的外套和迷彩褲膠底鞋,后面還放著個蛇皮袋,一看就是鄉下來省城討生活的打工仔。
她新燙的卷發和那個人翻下來能套住整顆頭的針織帽形成非常鮮明的對比。
“娟兒,快吃,不吃飯就涼了。”何風用筷子夾起一個鍋貼放到黎維娟面前的盤子里。
她看著盤子里的鍋貼,仿佛那是另一個何風,別說吃,連動一動的興趣都沒有。
“不是讓你別來嗎?你為什么不聽唻?”
“俺給你寫信你也沒回,俺不放心。”
“暑假的時候俺不是跟你說了?俺不和你好了,你這人……你讓俺回去怎么跟同學解釋?”
大一開學的時候,鄭微和阮莞有次喝酒,說起關于男朋友的事,她的回答是自己沒有男朋友,還說從一個小地方考到大城市不容易,要待價而沽,一定要嫁個有錢人,結果呢?一個穿著寒酸,提著蛇皮袋的鄉下打工仔找上門來,她努力維系的人設一下子塌了。
阮莞的男朋友趙世永父母都是機關干部,鄭微是大院里長大的孩子,朱小北有張開給撐腰,她呢?要跟一個民工談戀愛?
“俺就想來看看你,沒有別的意思。”何風局促不安地看著她。
“俺現在是大學生,你是來城里打工的鄉下人,往后咱們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唻,你別想了,俺不可能跟你一起過苦日子的。”黎維娟抹了一把眼淚,拿起桌子上的書站起來:“你吃吧,俺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飯鋪。
何風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么,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慢慢坐下去,望著盤子里鍋貼,同樣沒了胃口。
只聽兩聲拉易拉罐拉環的聲音,轉眼間桌上多了一罐啤酒。
“能喝嗎?”
何風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