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
上海派遣軍司令部,松井石根走到近衛勛面前,起手就是一巴掌。
“笨蛋。”
“是。”
近衛勛低著頭,不敢多說一句話,因為他沒資格辯解。
一個聯隊三千多人愣是沒有啃下400人駐守的四行倉庫,最后被對方擺了一道,三天時間幾乎打光一個大隊的兵力,最可氣的是還給那些家伙跑了。
這是恥辱,不只是他的恥辱,還是大日本帝國皇軍的恥辱。
“將軍,你看要不要迫使英方交出那些人?”一名參謀在后面說道。
松井石根沉默片刻,擺手拒絕。
如果沒有日英聯合聲明的話,這么做倒是一個解恨的辦法,可是法新社、華盛頓郵報什么的已經在全世界范圍報道了這件事,真要出爾反爾逼迫英方囚禁524團的人,一方面會加劇日英對抗,另一方面可能對建立東亞共榮圈的目標造成負面影響連聯合聲明都可以隨意撕毀,以后誰還會相信他們的承諾,不理智的發泄情緒只會因小失大。
憋屈啊,太憋屈了,早知道524團只有400人,他怎么可能會跟英國人發表聯合聲明?他甚至懷疑是巴登故意使壞英國人早知道四行倉庫里只有400人,這么做就是逼他們放棄截殺,以報復日軍戰機擊毀英國飛艇和租界士兵那件事。
第二天,10月31日。
雪停了,整座城市變成一個銀裝世界,租界里有人清掃街道上的雪,蘇州河那邊的四行倉庫廢墟上也有人掃雪,只不過前者是為行人車輛走在馬路上不摔倒,而后者嘛……是為了挖出里面的尸體安葬。
租界里有很多為大雪歡呼的孩子,畢竟上海很少下這么大的雪,但是在河對岸,第六十八聯隊的人根本笑不出來,好在四行倉庫塌了,如果它沒塌,搞不好近衛勛也會派人把它炸塌,因為這會成為上海派遣軍的恥辱柱。
524團的人走了,一大早就經法租界向西撤退,到郊區與88師匯合,這是謝晉元的主意,擔心夜長夢多,再鬧出別的幺蛾子。
整整一天,沒人見過林躍。隨著中國軍隊撤離,上海徹底淪陷,不過英租界并沒有受到影響,開賭場的開賭場,賣包子的賣包子,唱戲的唱戲,接客的接客,唯一的變化就是再也看不到扎堆兒的外國記者。
第三天,11月1日。
劉蓉推開賭場的門從里面走出來,與她同行的除了刀子還有兩個人,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不過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刀子身邊站的那個年輕人臉上寫滿局促不安,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窮小子,對面的年輕人就不一樣了,穿著一件黑色風衣,身體站得筆直。
“蓉姐,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
“你放心吧。”劉蓉看了一眼端午,一手插兜一手夾煙,瞄了一眼對面的建筑廢墟,往外面吐出一口煙。
“好好照顧小湖北,聽蓉姐的話,還有,記得學點手藝,日本人終究會敗的,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林兄弟,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幫蓉姐做事的。”
林躍點點頭,轉身往外走。
“林兄弟!”
“嗯?”他頓住腳步,轉回頭。
“謝謝你。”
林躍很隨意地揮了揮手,走了。
劉蓉看著他的背影說道:“那匹白馬呢?哪兒去了?”
刀子說道:“哦,會長叫人把馬牽走了,說他家里寬敞,有地方養。”
三個小時后。
張教授從柜子里捧出一壇黃酒:“今天晚上咱們倆一定好好喝兩杯。”
“好啊。”林躍說道:“我要吃醉蟹。”
張教授笑著說道:“沒問題,只要現在租界有的,你想吃什么我都給你買去。”
這時里面房間嘩嘩地洗牌聲一停,然后是女人的吐槽:“儂腦子瓦特了?淡江大學已經停好久課了伐,沒有工資很快就要喝西北風了,裝什么有錢人。”
“我說你這個女人,能不能別掃興,他來咱們家做客,那是看的起咱們,講什么錢?我看你腦子才瓦特了呢。”
“張強……”
女人還要說什么,被下首牌友一催,只好打住,氣哼哼說道:“死要面子的窮書生。”
“你別介意啊,她沒惡意的,就是嘴巴厲害了一點。”張教授笑著跟他解釋。
“我知道。”想起電影里這對夫妻,林躍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張教授,那我就把這個孩子交給你了。”
“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教他讀書寫字。”張教授偏頭打量一眼站在后面陽臺望著四行倉庫廢墟不知道想什么小湖北,重重地嘆了口氣,讓這么小的孩子上戰場,他能想到的形容詞只有一個造孽。
“你剛才說怕他在賭場住耳濡目染不學好,想另外找房子給他住。我看不如這樣,我在法租界的房子韓怡和楊慧敏在住,她們倆現在住一個屋,還有兩個房間空著,不如讓小湖北也過去,閑時我就去那邊輔導他們讀書學習,這邊婆娘們天天打麻將,吵得很。”
“那感情好。”林躍說道:“還是你想得周全。”
說完話,他從兜里掏出一疊鈔票推過去:“張教授,這些錢你收著。”
張教授注意到鈔票上的字體和頭像,不是法幣,是英鎊。
“這我不能收,不能收……”
他這兒推辭不受,那邊張夫人聽到兩個人的對話打里屋走出來,看到桌上放得鈔票眼睛一亮。
“林先生呀,儂放心,唔一定會把小湖北當成自己孩子對待的。”
她一面說,一面把鈔票拿起來揣兜里,喜笑顏開地回屋繼續打麻將了。
“你看看……這……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張教授給她氣得吹胡子瞪眼。
林躍拍拍他的胳膊:“好了,別氣了,反正那些錢對我來說也沒多少用。”
夜晚8時,他跟張教授夫婦告別,又囑咐小湖北幾句后,踏著濃郁的夜色與未化的積雪往租界里面走去,二十分鐘后來到盧小蝶的公寓前面,屈起手指敲了敲門。
少時,門打開,一雙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是兩片火熱的紅唇。
“四行倉庫保衛戰沉重地打擊了日寇的士氣,鼓舞了中國人民的抗戰熱情,為了表彰謝晉元團長和524團士兵大敗日寇,揚我軍威的英勇事跡,今天在南京舉辦的授勛儀式上,委員長親自為謝晉元團長和上官志標營長頒發了青天白日勛章……”
收音機里傳來電臺主持人抑揚頓挫的播報。
高敏看了一眼天空的繁星,關好窗戶,緊了緊身上穿的睡袍,轉過身摟著林躍的脖子說道:“果然給你說中了,本該屬于你得功勞被安到了謝晉元身上。”
“上下五千年,這片土地就沒變過,所有大事背后都是政治。”林躍把她抱起來往床上走去:“功勞什么的對我而言不重要,現在我只想要你。”
“記得動靜小點,盧姐今天問我了。”
“問你什么?是羨慕你嗎?羨慕可以一起呀。”
“啐真沒看出你還有這么不正經的一面。”
“跟自己的女人正經?那多沒意思。”
“對了,那個叫韓怡的女學生是怎么回事?你跟她……”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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