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爸做完手術后第四天。
趁著病人睡著,樊勝英和他媳婦來到了歡樂頌19號樓,一進2202,便被眼前的布置吸引。
“媽,你瞧瞧,小美租房都住的這么好,看我們那兩間小破屋,寬敞是寬敞了點,但是它破舊啊,住著真心不舒服。就這她還打算把我們的房子賣了,讓她哥一家人睡大街,什么人吶。”
樊勝英媳婦兒也在一邊說道:“就是,最后不還是跟那個姓林的低頭?非要挨那一巴掌干嘛。”
樊勝英想說賤唄,不過看看抱著一個沙琪瑪啃的雷雷,最后關頭又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樊媽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就不要說她的壞話啦,給,這是房產證,拿好了快走。”
樊勝英接過那個紅彤彤的本子,嘿嘿笑道:“哎,還是媽知道疼兒子。”
是的,這兩個人是來樊媽這里拿房本的,他們不知道林躍怎么說服的樊勝美,讓她拿了包里的錢去給樊爸交手術費,本著無論怎樣都要保住兒子的房子的想法,樊媽認為有必要這么做。
林躍和樊勝美怎么勾兌那是他們的事,既然錢都交了,手術都做了,還不還日后再說。而且想到林躍和樊勝美相過親,搞不好是用這些錢逼女兒和他結婚,那當然就不用還了。
啪啪啪 門口傳來一陣掌聲,三人回頭一瞧,發現林躍不知道什么時候上來的,就站那兒看著他們。
樊勝英一見他就犯慫,上回是真被他打怕了,那一巴掌下來,后槽牙都給抽松動了。趕緊把手里的房本往身后一藏,偷偷遞給他媳婦兒。
“別藏了,我都看見了。”林躍從兜里掏出一張借條:“看見沒有?你們女兒寫的,說半年內還不上錢就拿你們的房子抵債。”
樊媽急了:“我還以為你很好心唻,原來還是打我們家房子的主意。”
林躍說道:“不過呢,考慮到你們的家庭狀況,我沒打算要利息,而且……算了,你們跟我來一趟。”
樊媽說道:“去哪兒?”
林躍指指2201。
“去哪兒干什么?”
“讓你來你就來,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來啊?房本給我。”
一聽這話,樊勝英眼珠子轉了轉,想著身上只有房本值錢,如果林躍不打房本的注意,那還有什么好怕的。
“走吧,媽,沒事的。”
安慰兩個女人一聲,樊勝英拉著雷雷的手來到2201門外。
林躍在密碼鎖撥號盤按了幾個數字,門咔的一聲開了。
幾個人走進房間,小孩子看看這,瞧瞧那,臉上滿滿地都是好奇。
“你們等會兒,我打個電話。”
這時林躍的手機響了,他按下接通鍵放到耳邊,一面走到客廳去打電話。
樊媽正要在餐桌旁邊的椅子坐下,雷雷看到工作臺上放的美少女戰士手辦,吵著鬧著要玩那個,三個人有不讓他亂摸別人東西的,有說沒事的,不就是個大玩具嘛,本來就是拿來玩的東西。
便在這時,揚聲器里傳來的聲音將三人注意力引向電腦屏幕。
“劉總,你不要……別,不行……我家里有人……劉總,說好的就是一起吃頓飯,你怎么……”
“吃頓飯,就吃頓飯我怎么可能給他那么多錢?樊小姐,不瞞你說,當初我一眼就看上你了,要不是礙于曲總的面子,早對你……不過現在也不遲,今天咱先把正事辦了,只要你把我伺候高興了,我再介紹更有錢的客人給你。”
“劉總,不行,不行……”
畫面里的女人正跟一個肥頭大耳一臉奸相的中年人拉扯,嘶的一聲,穿在風衣里面的薄衫裂開,露出一條雪白脖頸,男人的臉直往里面拱。
“我媽在里面呢,你別這樣……”
“放心吧,你媽不在,林躍早把她接走了。”
“不要。”
樊勝美把男人一推,將脫落的吊帶拉回肩膀,剛轉過頭來,一個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
“臭婊子,兩萬塊我都可以玩兒四線明星了,跟我這兒裝什么純?要么別接這活兒,接了活兒就得辦事。”
中年男子抓著她的頭發扯到門口,翻出手提包里的鑰匙往鎖孔一插一擰,推開2202的門把人拽進去。
“小美……”
樊媽終于想明白發生了什么,丟下孫子就往門口跑,沒成想人影一閃,林躍擋住去路。
“嘿,真倒霉,怎么把她房間有監控這事兒忘了。”
“你讓開,讓開呀……”
“為什么讓開?”林躍冷笑道:“得罪了我的客戶怎么辦?”
“你……你……你,我還以為你是好人?原來你就是個……惡棍,流氓。”
林躍說道:“不,我是拉皮條的,專為你女兒這樣的找客人。”
樊媽這回知道林躍為什么借給她女兒錢了:“你……你這是逼良為娼。”
“我他媽打死你。”便在這時,樊勝英甩開架子一拳打過來。
林躍拿手一架,抓著他的手腕一扭,抬腿猛踹,將樊勝英踢倒在地,捂著小腹冷汗直流,后面小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你們也知道女兒干這事兒丟祖宗的臉啊?”林躍把老東西推個趔趄:“我逼良為娼?明明是你們逼著女兒妹妹走上這條道,現在賴到我頭上,臉呢?哦對,你們沒有臉,有臉的話也不會一個啃老,一個坑女兒?”
樊勝英的媳婦兒還想沖過來撕扯,給林躍一巴掌抽到一邊:“讓我閃開可以,十萬塊你們還,不然別擋我的財路。”
對面三人啞巴了,只剩雷雷在哭。
“嘖嘖嘖,養女兒就是好,沒嫁人前還能出來賣,賣的錢養爹媽哥哥,嫁人了還能敲一份彩禮養老,我就喜歡你們這樣的家庭,沒有你們這種人渣,我怎么掙錢吶,你們說是不是?”
林躍確認一下我是演技派LV3處于激活狀態,想著應該沒問題。
“把房產證給他。”
樊媽恨聲說道:“給他。”
樊勝英的媳婦兒看向自己老公。
地上的男人捂著臉說道:“把房本兒給他。”
女人雖然不舍,還是把揣在懷里的房本兒拿出來,丟在林躍面前。
他說到做到,拿起房本兒走到一邊。
樊媽過去晃了兩下打不開門,直到樊勝英走過去一擰下面的小旋鈕,伴著咔嚓一聲脆響,門開了,兩個人急匆匆跑出去,趕到2202外面瘋狂拍門。
樊勝英的媳婦兒戀戀不舍地看了他手里的房本一眼,抱起哭的稀里嘩啦的小孩子出去了。
林躍來到工作臺前面,透過監控打量走廊里的情況。
樊媽和樊勝英拍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樊勝美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地出現在攝像機鏡頭前面,樊媽把她拉出來抱頭痛哭,樊勝英照著劉總就是一拳,又追人進屋一通胖揍,過了一會兒才見那人抱著衣服褲子鉆進步梯間,逃難似地跑下樓。
等候片刻,林躍拿出煙盒,抽了一支香煙含在嘴里,打開2201的房門走出去。
當天晚上,林躍回到歡樂頌小區,把車往泊位一停,朝著電梯間走去。
前面一拐,沒等進門呢,側前方風聲響起,一只手掌朝著他的臉扇過來。
沒有意外地,那只手停在半空。
林躍把手一扭,反手就是一巴掌,完事看著一臉痛苦的樊勝美說道:“我能扇你第一次就能扇你第二次。”
她左手捂右臉,含恨說道:“放手。”
林躍放手的同時把她往前面一推,搡到電梯間墻根兒底下。
“要它是么?”
他把房本兒拿出來往地上一丟:“還給你。”
樊勝美彎腰撿起,目光里噙著屈辱與憤怒:“你果然是個流氓,惡棍,人渣。”
林躍冷笑道:“樊勝美,你說這種話就不怕遭報應?講你沒有底線的孝順吧,為了自己的尊嚴可以放任你爸病情惡化,為了自己的尊嚴可以不顧及喜歡你的人的尊嚴,說你虛榮拜金吧,又總是端著裝著,一副清高像,其實吧,再高級的婊子也是婊子。說你能干吧,從頭到尾透著一股職場老油子的味道,沒錯,我是在羞辱你,好讓你認清自己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征得你同意的基礎上,怎么?到現在還想自欺欺人,認為你沒有錯,是這個丑惡的社會和不堪的家庭把你‘逼良為娼’的?而我,是這一切的推手和罪惡的幫兇,把責任都撇干凈,這樣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以前的生活,繼續做以前的你了?什么東西!在我眼里,像你這種垃圾女人,根本不配和我談尊嚴,更何況我還幫你爸支付了手術費。”
聽到林躍提手術費的事,樊勝美的思緒被拉回四天前,林躍扇了她一巴掌后把她拽進急救室旁邊的空房間。
她現在還清楚記得兩個人的談話和房間里的消毒水氣味多么刺鼻。
“把樊勝英的房子抵押了就能解決問題嗎?你媽和你哥的思想不改,你狠不下心跟這樣的家庭劃清界限,以后還會發生類似的事情,而且情況會比現在還要嚴重。救了你爸只是第一刀,癱瘓在床的老頭兒和沒有底線溺愛兒子的老婆子會毀了你的一生,還想跨越階層?還想留在上海?就你家這種條件,找個財力相當的也要看對方愿不愿意為你惹一身騷呢。”
樊勝美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嗎?可是我能有什么辦法?換成你,能見死不救嗎?”
林躍說道:“我有一個辦法或能改變你們家的狀況,不過有些極端,看你愿不愿意做。如果愿意,這十萬塊錢你盡管拿去用,我也不要你還了。”
“什么?”樊勝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有辦法改變樊家的狀況,還要把十萬塊錢送給她?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
“你沒聽錯,不過別高興太早。”林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這個辦法需要你置之死地而后生。”
樊勝美不明白:“什么意思。”
林躍說道:“我要你去賣身,還要讓你媽你哥看到你賣身。”
“王八蛋!”
樊勝美勃然大怒,起手就要扇他巴掌,卻被林躍一把抓住手腕:“正常人家的女孩子把什么看得最重?身子對嗎?你媽和你哥把你逼到賣身還債的地步,他們會有怎樣的心理活動?如果樊勝英還認你這個妹妹,作為逼良為娼把妹妹送入火坑的人,他會恥辱嗎?會知恥而后勇嗎?還有你媽,會不會心疼你?今天把你逼去賣身,明天再逼,你就應該要跳樓了吧。如果他們感到內疚,愧對于你,打心底想要改變生活態度,那么親人關系還能走下去,如果他們無動于衷,認為你賣身賺錢養活他們是應該,你覺得還有必要和這種家庭來往嗎?”
她緊繃的臂部肌肉軟了下去。
林躍松開握住她手腕的手:“如果你在他們眼里是一顆搖錢樹,那么就不要談感情,養育之恩結算成人民幣一次性補償他們,以后他們走他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如果你在他們眼里是女兒和妹妹,那么你付出這么多,他們應該拿什么來回報你?”
樊勝美不知道該說什么。
林躍說道:“所以我才說,這是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極端之策,像你家這種情況,以毒攻毒或許會有奇效。”
“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死地而后生……”樊勝美低聲重復兩遍,忽然想起在尊爵會的時候林躍罵她不如失足女的話,臉色為之一變:“說來說去你還是要羞辱我。”
“沒錯。”林躍沒有否認:“我就是想把你這種賤人的尊嚴剝光了丟到大庭廣眾之下,讓大家好好看看你是什么東西,也讓你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你……”
“我什么?我只是給你提供了一個選擇,你盡可以拒絕,去跟魏渭借錢,繼續在你們家的泥潭里打滾。”
林躍拍拍包里的十萬塊:“對我來講,這些錢就是看戲買的門票,你是劇中主角,要不要演這一出戲,由你自己做決定。”
他又看了一眼腕表刻度:“我給你五分鐘時間做決定,五分鐘內你不表態,會認定你選擇拒絕,接下來我不會再插手你們家的破事。”
說完話,他轉過身去,走到窗戶前面遙望遠方聳入云端的高樓。
樊勝美想了又想,尊嚴和父親的命,屈辱和十萬塊,人生污點和扭曲的家庭……
三分鐘后,她看著林躍的背影說:“我做。”
四天前的一句“我做”,有了今日一幕。
當時林躍沒有告訴她這出戲的另一位主角是誰,她原以為會是王柏川,畢竟當初在山莊她干了那樣的事,林躍為朋友出氣,讓他演主角也說得過去。
她爸手術完成的第二天,質問過王柏川才知道是她想多了,林躍根本沒有那樣的想法,王柏川走后她才明白過來,林躍之所以不選擇王柏川,是因為這么做等于侮辱王柏川。
直到昨天他才告訴她人選那個和曲連杰打得火熱的劉總,三角眼,歪嘴巴,大腹便便……
她所能想到的形容詞就是猥瑣和丑陋,起初她不答應,林躍卻說占她便宜的人越不堪,對樊媽和樊勝英的沖擊也越大,找個帥哥也是可以的,如果她想要功虧一簣,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選擇。
事已至此,她有選擇嗎?她沒選擇,于是有了今天中午的一幕。
整個下午她都在恍惚中度過,怎么想怎么委屈,怎么想怎么難受,于是來到地下停車場堵他。
明明知道打不過他,明明知道沒有結果,她還是動手了,就為了心里好受點……不,就像林躍說的那般,她只是想欺騙自己,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他的頭上,怨恨他,討厭他,詛咒他,以此來忘掉自己是個婊子的事實。
“這里有十萬塊錢,你先拿著。”
林躍的話把她的思緒扯回現實,看著遞到面前的帆布袋和里面裝得十萬塊面露不解,她爸手術已經花了十萬塊,為什么又拿給她十萬塊,莫非……他良心難安?
林躍冷笑道:“你想多了,這錢不是給你的。”
“那是給誰的?”
他壓低聲音說了一段話。
數日后,樊家一家人回到家里,然而屁股還沒有捂熱,追債的便找上門來。
“十萬?我們沒有十萬的。”
樊媽聽到那個長得很像曾小賢的家伙張口就是十萬塊,氣得臉都青了。
“沒有十萬塊是不是?那我們就要你兒子一條腿。”
“別,三位大哥,咱們有話好說。”樊勝美趕緊出言穩住局勢:“這才住了幾天醫院,怎么就漲到十萬了呢?”
追債的從懷里掏出一沓單據:“看到沒有?這都是費用明細。”
樊勝美從他手里接過單據翻了翻,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那幾位大哥,如果我把錢給你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可以嗎?”
追債的三人對望一眼:“可以。”
“不是,小美,你真要給他們錢呀?你哪兒還有錢呀?”樊勝英把她扯到一邊,說完這句話臉色變了:“我說小美,你該不會……”
樊勝美沒有讓他把話說完,從桌子上拿下自己的包,把里面裝的十萬塊錢往桌上一堆,推到追債的面前:“幾位大哥,你們點點。”
“嘿,你這小娘們兒還挺有錢的?”長得像曾小賢的那個手指在最上面那摞錢一捻:“行,沒問題。”
說完他把錢收好,拍拍大腿站起來:“樊勝英,你最好祈禱我弟出院后一切正常,不然這事兒沒完。”
這是一看來錢容易,還想繼續訛人啊。
樊勝英正要質問他們,后面雷雷媽捂住了他的嘴巴。
催債的三人心滿意足往外面走去,這時樊勝美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對,把錢給他們了。”
話音未落,樓道口拐出三個人,前兩個穿著警察制服,后面一個手提公文包,看扮相是個有身份的人。
“有人告你們詐騙,請跟我們到派出所一趟。”
追債的三人愣了一下,回頭看看屋里的樊勝美,再瞧瞧包里的錢,頓時醒悟過來:“警察同志,你們弄錯了,我是來追債的,他們家欠我弟住院費。”
提公文包的人說道:“我已經去醫院調出了你弟弟住院的所有明細,他的主治醫師和他本人現在應該被帶往派出所的路上。”
“你是誰?”
“我是樊家的律師。”
“好啊,你們算計我。”長得像曾小賢的那個回頭看著樊勝美和樊勝英一臉陰沉說道:“你們等著……”
“放心,我會努力讓他們等你十年的。”律師望兩名警察說道:“警察同志,我覺得這事兒在詐騙的基礎上應該再加一條威脅恐嚇罪。”
前面的警察點點頭表示贊同。
對面追債三人組面如死灰。
這時后面的警察一瞪他們:“還不快走。”
大年初五。
樊勝美回到上海,打開2202的房門走進去,剛把行李箱放進自己的屋子,關雎爾由旁邊的房間走出來。
“關關,你回來了?”
“嗯,我爸媽每天都張羅著給我找相親對象,我跟他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他們又追問他是誰,什么工作,哪里人……跟查戶口一樣,我被他們搞得不勝其煩,干脆提前兩天回來躲清靜,樊姐,你怎么也回來的這么早?”
樊勝美說道:“我啊,打算換工作了。”
關雎爾說道:“換工作?你在現在的公司做得不開心嗎?”
樊勝美嘆了口氣:“家里的事告一段落,我想重新開始。”
關雎爾捧著一杯水走過去:“你媽對你……”
樊勝美點點頭,留戀地看了一眼客廳的布置:“一旦找到新工作,我會從這里搬出去。”
“為什么?”關雎爾不理解,遲疑了一陣說道:“是因為林大哥把這棟房子買下來了,他做房東你覺得不痛快嗎?”
“有這一方面原因吧,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
關雎爾越發不解:“那為什么……”
樊勝美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她張不開嘴,發生這一連串事情后,現在只要想起“林躍”這個名字,她就會生出自己是個賤人的心理暗示,如果還住在歡樂頌,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有一天她會瘋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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